夜半幽魂

    “不行……怎么突然这么多?”阿尧双手结印,定身诀打在流民身上,没造成实质性伤害,只把他们击退。

    马车已经跑出去一段路,眼看着是很难被流民追上了,两人无心纠缠,立刻抽身要走,岂料人群中忽然蹿出两三个身披黑袍的大汉,一跃三尺高,镰刀当头劈来!

    阿尧握剑抵挡,“哐”一声接住镰刀,虎口竟被震得有些发麻。她第一时间去看几人的脚,果然发现他们行走之间并非平移,而是足跟不着地的走法。

    “是僵尸!直接杀了!”阿尧提醒赫寒聿,倾身上前躲开黑色指甲抓挠,侧身封住了正常流民的五感,这才用尽全力朝僵尸砍去。尸身硬度极大,她不得不附灵于剑再次出手。

    腥蓝血液喷溅而出,僵尸体型涨大,被拦腰剁成两截后隐约有爆体趋势,阿尧急忙后退,“用火烧吧。”

    三个僵尸被两人捅到一处,赫寒聿指尖闪过烈焰,暗红火舌顷刻舔舐尸身,气浪波动间,他忽而皱眉道一句“不好”,拉上阿尧一退十步远,浓烈腐臭味爆开,僵尸湮灭在火海中烧成灰烬。

    阿尧即刻封了自己嗅觉,回头望着还在挣扎的流民,看他们如无头苍蝇般惊慌乱撞,有些头疼,“流民都打到上京了,我们这一路估计不太平。”

    “也许吧。”赫寒聿冷眼盯着赤焰火结束燃烧,关切道,“头还晕吗?”

    “好点了。他们怎么办?”阿尧指着大片流民,尚且犹豫是否解开他们的五感封印。

    两人于是原地等了一会儿,微风吹散不少臭味。赫寒聿殿后,阿尧在前飞掠数米,确认安全后她才慢吞吞解开禁制。流民乍然恢复知觉,内部先嚷嚷开,直到有人喊了句“肉猪跑了”,他们才如梦初醒般看向空荡荡的外城小道。

    一脸有刀疤的男人见状,抄起斧头猛挥手,“进城!”

    ……

    “来了来了!”燎赤小跑回驿站招呼闻人述与月白,两人匆匆出门,果然见阿尧从官道出现,手里头还拿着些包袱。

    五人重新碰头,马不停蹄出发,赫寒聿又买了一架马车载人,此一辆由他把控,燎赤在车上负责照看昏迷妇人和女婴,另一架则由阿尧带月白两人。

    他们直接往南郡走,一路上得了不少消息,大多围绕流民,却是鲜见有人讨论魔塔。阿尧与闻人述商量一番,一致觉得是因修士与皇家把黑白塔降临的地区看守起来了,百姓疲于生存,自然分不出精力去打探这些事儿。

    至于南斥候秘密送回来的那封信函……或许也是怕走漏风声,无端令百姓心头大乱。

    她坐在草蒲团上驾车,捡看见的告诉其他人,“当时也是急了,竟忘记读魂读的是那死婴生前的记忆。孩子年纪太小,我从她的角度去看,只能知道她一家都是流离失所之人,父母吃不起饭便舍了她给人牙子。她被人牙子从青州带到中州时就已经没了手脚。”

    “他们……可还做了什么?”闻人述叹息一声。

    “大脑保护了她,那部分记忆含糊不清,只是——”阿尧迟疑片刻,眯眼回想。

    “我看见了周陆。”

    “周陆不是被我杀了?”

    两车并驾齐驱,赫寒聿闻言皱眉。

    中州举办祭典探查闻人遥转世身在何处时,他一点都没留情,分明把周陆捅了个对穿。

    “是他没错,除非有人借他这张皮存活,又或者当初死的那个‘周陆’不是真的。”

    毕竟那会儿他们俩都没见过传闻中联纵南郡的草寇之王。

    阿尧对南郡还算熟悉,眼下已到泗水城,她干脆提议继续深入,一路往西去到金陵,五人才停下安顿。掰着指头一算,距离他们离开中州已有三日。

    金陵下分颍川、云阳、南安和芜水四州,其中志川县又在云阳辖下,一别整年,阿尧始终怀疑欲魂就在那儿。朔源宝堑最初指引她冥冥中前往志川,定是有的放矢。

    “我在志川生活了十年。”她漫不经心道,注意着沿途风景。

    反倒是余下三人听说她在此长大,纷纷来了兴致。闻人述迫不及待掀开车帘往外看,越过这片平野,就进入志川县。小路两旁开满五彩鲜花,远山绵延着抵达地平线,那一端就是她姐姐此生至今生活过最长时间的小村落。

    “未曾听你提起过这段过往。”赫寒聿勒紧缰绳,令马匹慢行,抬眼寸寸扫过志川,似乎要将这里装进记忆里。

    阿尧摆摆手,“没什么好说的。我在这里吃百家饭长大,等了十年都不见残魂,实在忍不下去了。”

    和狗抢吃的、去村长家墙根蹭地龙,什么没干过?阿尧回想起来顿觉滑稽,彼时谁能想到圣女转世窝在这么个小地方呢?

    “让一让!”

    前方转角突然冒出大队黑牛,打头的黑牛头上顶着成年男子大腿粗的一对牛角,毫不减速径直往他们这里冲过来!

    马蹄高高扬起,阿尧猛拉缰绳,驶着车架掉进田埂,好险是没出人命。

    “没长眼啊!”

    赫寒聿那车靠近弯道内圈,就没这样好运了。燎赤一手拽一个从车中飞出来,把蓬顶都给掀翻,呲牙咧嘴火气大得很。

    五只黑牛很快载着人不见踪影,落在最后的男丁脖上围一条白巾,气喘吁吁跑来赔礼道歉,“对不住啊对不住,村里抢着请河神,冲撞了各位……”

    阿尧打量一眼,心下闪过了然。她从前饿得营养不良,如今养好了已是模样大变,更遑论此刻易容换貌,眼前人却还像记忆中那样,生了张黢黑的脸,她分明记得是村长家管事的儿子,雷飞。

    “请河神?”赫寒聿示意燎赤安静,抓住重点问。

    雷飞喘匀了气,含糊其辞道,“咱们的老习俗!”

    “村长死了?”

    阿尧冷声开口。

    雷飞蓦地转头好一番看,摸摸头说:“小娘子是我志川人?怎么没见过呐……”

    “来亲戚家待过两年。”她同样打马虎眼,“听我大姨讲,志川县依山傍水,尧山山神守护山的另一边,母神川才是这里子民的守护神,地上的父母青天死了,自然要请天上的神。”

    “是这个理儿!”雷飞当下信了五分,又问,“你大姨是哪户?”

    “死得早……论来算是古老爷的远房妹子,不知古老爷子一家现下如何?”

    雷飞听了这话却讳莫如深般摇头,悄悄指了指天上,压低声音道:“一家子都没了!”

    全死了?

    阿尧脑中突兀闪现古家人的面貌,一时有些吃惊。古家在志川还算富裕,除了生出个傻儿子,当得一句人人艳羡了,不想乱世之中还是倾覆。

    她感叹一句也就揭过,两边分开,阿尧却更执着地要去志川,“我四岁那年正碰上上任村长亡故,他们也请了河神。但当年不知何故最终没能成功,我开过那位的棺,僵尸无误。”

    “开……棺?”闻人述反复品味这两个字,眼神带着些无语,转念一想又释然了。她阿姐那会儿孤身一人,凡事多留个心眼怎么了?

    “你怀疑请河神一事有文章可做?”

    “是啊!”阿尧费了老大力气连车带马拉回路中央,分析得头头是道,“我曾问过村里人,请河神这事儿百年前才出现,就这么巧——在我死了以后。”

    月白还坐在车里,她如今照不得日光,闻言只伸出手来,“那的确要去瞧瞧。”

    ……

    入夜前几人始终没找到愿意接纳他们暂住的居民,阿尧不得已拿出了路上添置的大半干粮,总算换来村尾一户人家的粮仓过夜。说是粮仓,眼下老鼠闯进来都得打道回府,内里除了一张破板凳,再没有一件像样的物什。

    燎赤与赫寒聿一人睡一辆马车,阿尧帮着把车上的软被细衾挪下来搭个睡铺,自己却没睡,坐在板凳旁放空。

    下半夜月明星稀,粮仓是铁门,她小心翼翼拉开门把,掩着门往外走。

    “去哪?”

    赫寒聿掀开车帘,用气声询问她。

    阿尧犹豫片刻,伸手立下结界把沉睡的几人纳入保护范围,上前牵起赫寒聿的手,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去探探古家。”

    “那是养大你的人家?”赫寒聿眼神柔得如一汪春水,反客为主替她暖手,两人并肩走在村道上,月亮把影子拉得很长。

    阿尧抿唇,神色复杂,“……算是吧。”

    如今人死魂去,过往皆一笔勾销。

    记忆里沿着河再走两步就到古家,阿尧却忽然停住脚步,有些惊讶。

    此处分明一片平地,连天地相接的界线都看得清楚,哪里还有什么古家田宅?

    “人走了很多年么?”赫寒聿发问,明显也对眼前情景感到出乎意料。

    便是沧海桑田,这也太干净了,简直可以称一句夷为平地。

    阿尧往前走,蓦地回头,眼底染上警惕,“欲魂的气息。”

    她朝赫寒聿点头,两人前后脚御风而去,顷刻间奔袭数里,一直到庙宇前停下脚步。阿尧扬首看向香火庙的门头,上面明晃晃刻着“朴罗庙”三个字。

    欲魂就在这里。

    她抬脚要推门,身后猛然出现一簇火光。

    阿尧与赫寒聿同时回头,老人干瘦枯瘪的脸落在火把下明灭不一,给人一种非人的错觉。

    “年轻人……何事叩门?”

    赫寒聿摇头,低声道一句“叨扰”,没有再说什么。他转头,察觉阿尧一言不发,于是身形微移,不着痕迹拦在了二人中间。

    阿尧无声沉默,看着老人,缓缓露出一个笑。

    死去的村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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