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如意”的鲛人女子，横矛在前：“你现在退走，我不追究你擅闯镜湖大营。”
游光没有继续逼近，只平静道：“我还有话，要问你后面那个人。”
面前的人明明没有多余的动作，如意却感觉，向她奔涌而来的赤水，水压骤增...她抬起一手，护住身后的同族，“我不会将族人交给你！”
游光不再言语，挥手将如意身后的年长鲛人，关进镜匣术的水球中，那只“镜匣”从鲛人女子身旁一闪而过，飞向游光的方向，年长鲛人大叫着“如意！”，拍打着水球的外壁。
如意咬了咬牙，举起长矛，向游光刺来。
她的动作，在游光眼中，松懈迟缓，远远不及那个叫“渊”的鲛人，游光避过她的矛尖，发出一排水箭。
激旋的水光，如同风刃破空一般袭向如意，鲛人女子却不避不让，任凭水箭划破她的手臂，击中她的肩膀，只强自稳住身形，紧握长矛向游光冲来。
蓝色的血液在赤水中飘起。
就在此时，一艘从游光背后驶来的空桑船中，有人探出头来喊道：“喂！你们两个，为什么在入湖口械斗？难道是海国军？”
那人身旁，又有人挤到船舷，探出头来，“我看看，我看看，哇，是两个鲛人女子”，又回头招呼同伴，“快来快来！”
游光不由向身后瞥了一眼，[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在那船人“在哪儿？”，“你怎么知道是鲛人女子”的声音中，游光一手接住如意刺来的长矛，另一手单手结印，在空桑定身术后，叠加镜匣术，将化作雕像的如意关进水球中。
游光扫视着江水，低唤了一声“师尊！”，须臾间，她和她的两名俘虏，飞离赤水，落入时影袖中。
那些空桑船员，“哪有鲛人女子”，“刚才真的有，你也看到了对吧？”，“不是海市蜃楼吧？”的吵闹声，从游光耳边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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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光捻了捻身上，因封存多年，变得有些薄脆的衣袍，打开房门，看见时影立在门前，正垂头整理，略显紧窄的圆领袍袖口。
她十八岁便加冠，擢升少司命的师尊，此刻穿着旧时的衣袍，灵力烘干的发丝有一缕散落脸侧，袍角悬离地面约三指高，看上去有些青涩和窘迫，仿佛忽然变回了初遇时，十四五岁的少年。
时影抬头，看到游光身上，略显宽大的淡青色衣袍，微愣了一下，眼眸回避地左右颤动了片刻，道：“我买了些点心，你要不要来...用些早膳？”
......
游光跟在时影身后，抬头望向长廊枋梁上的纹饰…这座宅子的许多布置，都和九疑郡白府的一样...这大概就是，白嫣阿姨在嘉兰的旧宅。
游光收回视线，突然发现，她走在前面的师尊，露出的耳尖，不知何时染上了殷红，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身处时影家旧宅中，她现在穿的...多半是他的衣服。
意识到这一点后，游光仿佛能从领口衣缘，嗅到淡淡的，压入书册中，几乎消散的雪寒薇气息...游光的脸也不由得红了起来，觉得她自身的气味，随着升起热意蒸腾，渐渐浸入了身上的衣袍，混进他清浅的气息中。
坐在膳厅中，捧着点心的游光仍有些神思不属，突然听到时影轻声道：“没想到...这家点心铺子还开着。”
游光看了看手中，咬过一口的点心，圆圆的饱满的，梅花状的点心中，夹着裹了硬脆糖衣的果仁，白色表皮上，还点缀了粉红色的果干，时影小的时候，常吃...这么可爱的点心吗？
“我离开嘉兰至今...约有九年了，母亲搬到九嶷后，这栋宅子便空置了...”
她的师尊，离开嘉兰后...除了七年前追查归邪，在奇珍馆捡到她，和四年前来救自己的母亲...还是第一次回到这里。
“我们昨夜从西荒赶到了嘉兰，明日正好从这里出发，与重明和大司命汇合，登嘉兰白塔观星。”
游光点头应了一声，忍不住又看了看他散落的发丝，似是从手中圆滚滚的点心中汲取了勇气，开口道：“师尊，一会...我为你重新束一下头发吧。”
......
手中的梳子，玉质通透，梳齿圆润，梳背上雕刻了许多圆胖的小鸟，有翅膀的小鱼，和耳朵圆圆的小兽。
游光摩挲着梳背上的小兽...青鸟和文鳐鱼都是带来佳讯的信使，那小白兽呢...她收回心神，拢了拢手中丝缎般垂坠乌黑的长发，将它轻轻挽成发髻，用发带束起，再用发冠簪住。
这栋宅子中，好像藏了一个，年幼的时影。
如果能早一点，早...四五年，遇到时影...遇到常吃圆圆的点心，梳子上雕着小白兽的时影...她仍然是一百多岁的鲛人，而他是不满十岁的空桑孩子，她就可以当他的姐姐，像他当初照顾她一样，照顾他，买会响会动的，小鱼小鸟的玩具送给他...
也可以，在他被迫离开自己母亲，被父亲放逐的时候，陪在他身边...
游光看着转过身来的，她换回白衣，戴上银冠的师尊，仿佛透过这丰神如玉的面容，看到他年幼时的模样...
“师尊”，久久望着眼前人的游光，握紧了掌心的玉梳，“可以把这把梳子...送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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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光袖中藏着，她师尊的玉梳，仿佛怀藏着一个小小的，年幼的时影，跟在他身后，走向安置了俘虏的客房。
客房中寂静无声，被定身的两个鲛人甚至没有用潜音交谈，好像被施了禁言术一样。
听到门的响声，两名鲛人的目光转了过来。
如意看到推门而入的时影，明显愣了一下，仿佛没有料到，传说中的“屠龙客”，竟是个皎若明月，弱冠之年的人。
回过神的如意，向两人咬牙道：“我不会带你们进入镜湖大营的，也不会透露海国军的消息，你们不必费力了，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跟在时影身后，走进房间的游光开口：“我们不要海国军的情报，也不打算攻打镜湖大营，只想知道，你们那个长老，究竟要对我师尊做些什么。”
室内三人的目光，一时都落在年长鲛人的身上，他渐渐地颤抖起来，避开眼神小声说：“我在路上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我猜到的也都告诉你了，长老到底想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啊...”
如意厉声打断道：“你！”，她愤怒得胸口不住起伏，“你竟然把海国军情，透露给空桑人的走狗！”
那年长的鲛人低声辩解：“如意，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中了造梦术啊！”
心中怀着死志的鲛人女子，像一根即将崩断的弓弦，眼中燃着烈火道：“你若当真是个海国军战士，就该在发现自己被俘的那一刻自尽，而不是把海魂川和镜湖大营，都暴露在空桑人和他的走狗眼中！”
她眼中的烈焰，又转向了游光：“而你！你身为自由的鲛人，却甘愿奉空桑人为主，任凭他们驱使，你比那些拿着丹书身契，开开心心做奴隶的鲛人，还要自甘堕落！”
她语中带着痛意，“你知道空桑人对我们做过什么吗？”，她列举着，“鲛奴贸易、海国馆、奇珍馆、星海云庭、鲛人泪、凝碧珠…这座嘉兰皇城，整个空桑帝国的繁华，建立在鲛人的累累尸骨上！”
“你怎么能站在他，你累世的仇敌身边，帮助他来对付你的同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