锚点与救赎

    “嘶”,披着绮丽鲛童外表的,金眸的魔神抬起手,看向指尖的伤口,祂挑了挑眉,对从祂手指上,开始逸散飘飞的黑色琉璃花瓣吹了口气,又看向游光道:“这么生气做什么?”

    祂绽开一缕邪恶又狡黠的笑,“你能说你从没有利用容貌,利用自己的痛苦和不幸,来谋取他吗?”

    祂说着歪了歪头,眼中含着恶意,颤声学道,“时影哥哥...”,祂说完大笑起来,“别再伪装了游光,你是我这一边的!”

    那张狂大笑的美丽鲛人,衣袂与发丝狂舞着,开始化作片片黑色琉璃花瓣,与他们头顶黑暗的天幕一样,渐渐散落飘飞。

    祂最后看着游光,挑眉道:“我等着你们,来找我。”

    阳光穿透黑暗的天幕,刺痛了游光的眼睛,她不禁抬手挡在眼前,重新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回到了时影的旧宅中。

    时影仍在她身旁,牵着她的手,他棕色的眼眸中,溢出痛楚与焦灼,仿佛深埋地底的熔岩在翻涌。

    刚才魔神所说的话,却随着这熔岩迸发的星火刺入游光心中,让她不由错开了眼睛。

    游光看向如意,鲛人女子在“洷”的记忆中不知看到了什么,愤怒地盯着他质问道:“空桑居然有那么多凝碧珠,是从海国军手中流出去的吗?”

    年长的鲛人刚从回忆中脱离,好似还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喘息着打量着四周,没有回答。

    如意又道:“真的像这孩子说的一样,你们在奇珍馆,一直在做这些挖同族眼珠的勾当?”

    叫“洷”的鲛人,终于醒过神来,看向如意,摇头道:“不,如意...那些鲛人叛徒,怎么算同族呢?”

    鲛人女子用陌生冰冷的目光望着他。

    洷不甘地辩解:“这都是为了海国啊...海国军的军费从哪里来?你们星海云庭不也是一样吗?”

    如意冷冷回道,“星海云庭的海国军战士,是自愿牺牲自己,而不是动手去挖别人的眼睛!”

    可洷摇着头,“有什么不一样?你手下那个空桑女孩,加入海国军时还不到十五岁,她又懂什么自愿不自愿?如意,我们都是为海国奉献...”

    如意的表情瞬间空白,仿佛被人在胸口刺了一刀,年长鲛人还在继续说,“我们都一样是为了海国啊!”

    客房中一时间,只有年长鲛人给自己辩解的声音,直到游光冷冷打断了他:“为了海国?是为了像你这样的海国军,跟空桑权贵一起,踏在我们的泪水、身体和眼珠上建起的‘海国’吗?”

    年长的鲛人停了下来,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狗,恶狠狠地看向游光。

    他仿佛被回忆中弱小的鲛童冲淡了恐惧,眼冒凶光地开口:“我没有做错...你受的那些都是你该得的!你看过那么多叛徒的下场,果然还是当了空桑人的走狗...”

    他喘息着,“我...没错!你该死!你就是个魔物!不管受多重的伤都不会死,你肯定是早就已经死了!谁知道...活过来的是什么东西!难怪连你的亲生母亲都...”

    他狰狞地说到一半,突然失去了声音,空桑少司命面如寒霜,收起了禁言术的手诀。

    游光被她师尊拉出了客房,怔然跟在他身后,经过廊前一扇扇门,思绪漂浮地想到,这是她打断了他的受刑以来...他牵着她的手时间最长的一次...

    拉着游光快步前行的时影,渐渐放缓了脚步,他们最终在庭院回廊中停了下。

    夏末的风,穿过这和九嶷白府相似的回廊,将面对游光的空桑男子颈侧的发丝向后吹起。

    他蹙着眉,严肃专注地望着游光,仿佛要向她传授什么重要的术法规则,什么天地的至理般,郑重认真地道:“阿游,你不是魔物。”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他声音中带着莫名的忍耐与痛意,仿佛在解开衣襟,暴露出胸口的伤处,“阿游...你拥有的,不是时间之力,而是...神的力量”

    “我受不净之罚的那一日...你在九嶷大殿陷入了昏迷...”

    那日,游光闯入大殿,看到了全身浴血的时影...心神巨颤下,她忽然记起自己曾漂浮于神龛上见过这一幕,也看到过,他在殿前广场上的,另一场受刑。

    时影闭了一下眼睛,艰涩地说:“你很快醒了过来,可是那个醒来的人...不是你。”

    那天,在谶梦与现实的间隙,游光抬头望向创世之神黑曜石镶嵌的眼睛,忽然感觉正与自己对视,既仰望着神像,又从神龛上俯视着自己。

    “那个‘人’,在抬手间治好了我的外伤,修复了我破境出定损失的全部法力...”,他紧握着她的手,仿佛在微微颤抖。

    “你不是魔物,阿游”,他肯定地重复道,“让你从濒死的重伤中活下来的,是创世之力,是神的力量。”

    神的力量...

    听到自己拥有神力,似乎应当感到欣喜的游光,此刻脑中却一片空白,仿佛被人从她,不知该作何反应的身体和情绪中抽离,漂浮在自己的上空,俯视着自己的躯壳。

    她的命运,是多么讽刺...

    让她被视作魔物,做成傀儡,失去自由,遭受折磨的,竟然,是神的力量...

    可她,并不是神...而是一个凡人,会流血,会痛苦,会仇恨,会想要报复,甚至会憎恶这个世界的凡人。

    如果被囚禁在黑暗中六十年,是神明,祂手握的,仍会是象征创世之力的雪寒薇吗?还是会应那些将祂视作邪魔的人所愿,拿起灭世之剑?

    游光在自己身躯的上空漂浮,看到站在她对面的年轻男子,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与命运的惊涛,争夺海上最后一块浮木。

    “你要设法掌控自己的力量,阿游”,他棕色琥珀般的眼眸,溢满不安和祈求,仿佛即将融化滴落,“我不想,我不能...为了我自己的性命,为了空桑和云荒...而失去你。”

    “...我不能失去你,阿游”,时影叹息般地道,这个能一剑诛杀大巫师,清空千百尸傀的人,仿佛终于向她,向他无法克制的心,无法反抗的命运投降,仿佛终于丢下手中的剑,将捆缚住他的绳索,递到她的手中。

    “你在九嶷大殿昏过去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他终于坦诚,“我梦到了你...变成雪寒薇花瓣飘散,我不想你”,他微微摇着头,“因为我...”

    时影止住了话音,可游光已电光火石间想起,她击落大巫师的魔晶时,他惊慌地看进她的眼睛...她问他愿不愿和她一起去传说中的星宿海时,他那亮起了一瞬,却又强行压制熄灭的眼眸...

    “师尊,时影哥哥,我梦到的未来大都和你有关”,游光看着他眼中滚动的痛楚,快速地问,“你是不是以为,是你导致了我的谶梦,引发了我的力量失控?”

    “不是的”,在他回答之前,游光摇头,“我在谶梦中看到关于你的未来,是因为,我的神识,在纷乱的时空中,被你吸引。”

    “你不是导致我力量失控的人...”,说话间,游光重新感到了自己的手,被他炙热的温度紧紧握住,她的神识重新落入她自己的身体中。

    “是你...”,游光脱力地喘息着,望着时影棕色琥珀般的眼睛,“时影哥哥...是你在时间的洪流中拉住我,一次又一次,把我带回现实。”

    这双浅棕色眼眸中滚动的水光,就像此刻游光剧烈跳动的心,仿佛随时会跳出她的胸口,滚落摔碎。

    她抬起与他交握的手,靠近自己的心脏,颤抖着说 “你没有将我推入危险之中,相反,你救了我,你一次又一次,在现实中,从我谶梦的幻境中,救了我。”

    “你找到了我,救了我”,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听到了他心脏剧烈的跳动声,“时影哥哥...你是我在无数时空中唯一的锚点,是我和这个云荒,最深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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