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同学越围越多，交头接耳的，持手机拍照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叶离说完，低垂着眼眸，转身就走，半点儿反应的机会都不给程淮景。

    身量高挑挺拔的男生不甘地拽住叶离小臂：“我不同意！”

    叶离想甩开他的手，奈何程淮景握太紧，她蹙眉道：“程淮景，我们没可能了，真的。”

    程淮景满眼不可置信：“你昨晚明明还答应我会一起扛过去的……”

    叶离打断他，复杂地眼神扫过他面庞：“是我出尔反尔，对不起，分手吧。”

    说罢用力抽出胳膊，转身离开，她越走越快，恨不得立马消失在校园里。

    程淮景立于原地，看着叶离毅然决然的背影，手指掐进掌心，即使传来疼痛，都未曾松开。

    晚上在宿舍，谢芸芸在一旁看论坛，还是那则帖子，有人发了叶离被母亲打了一巴掌的照片，还有校花校草分手的事，不出意外地再次掀起轩然大波，底下言论众说纷纭。

    她是个小话痨，却在程淮凌和叶离面前，连半个字都不敢提。

    叶离怎么可能不知道论坛的事，学校里人人都是吃瓜群众，一有点儿风吹草动就被发上论坛，今天下午那一幕恐怕会比昨天楼主发的还要火爆。

    她无心去看，相比于跟程淮景有关的一切，那些都已无足挂齿。

    长这么大以来，她受过太多冷漠和白眼，这点儿议论，其实仔细想想，也不会让她少块肉，真算不了什么。

    倒是胸膛里砰砰跳动的小心脏，如同被挖去一块一般，痛到几乎麻木。

    她不敢去回想离开前程淮景失望受伤的眼神，可那一幕却始终在脑海盘旋不去，无论做什么，都分散不了一点点注意力。

    叶离有些心悸，面朝墙壁侧躺着，程淮凌来到她床铺底下，想伸手拍拍她肩膀，还没碰上，又讪讪缩了回去，什么都没说。

    夜色如墨，S大斜对面不远处，高级酒店灯光璀璨，能随意进出感应门的人，非富即贵。

    染着一头金色长发的女孩正一脸悠哉自得地往里走，不料却被等在暗处的年轻男人一把拉住。

    不待齐雨薇反抗，程淮景已经拽着她胳膊上的布料，把人拉到了大柱子后面。

    “哎，淮……淮景哥，你怎么来了？别那么用力，疼啊！”

    女孩尖细的嗓音充满撒娇意味，听得程淮景直蹙眉。

    程淮景毫不怜香惜玉，将她按在柱子上，心中怒火正甚，右手没忍住卡住她柔嫩的脖颈，质问道：“是不是你干的？”

    齐雨薇眼睛乱眨，装傻道：“什，什么啊？”

    程淮景：“昨天帖子的事，还有叶离母亲知道我和叶离交往，也是你搞的鬼吧？”

    齐雨薇心慌了一瞬，说：“你们学校论坛的帖子，怎么会跟我有关，反正不是我发的。”

    对上程淮景犀利的目光，知道瞒不过他，索性对后者供认不讳：“至于叶离母亲，行，我承认总可以吧！”

    程淮景脸色阴沉可怖，手劲儿不由大了些，勒得齐雨薇不住求饶：“啊，喘不过气来了，松……松开我！”

    程淮景精神恍惚一瞬，松开了她，他喘着粗气，对刚才的自己感到陌生。

    “果然是你！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为什么要招惹她？”

    齐雨薇一听他护短的态度立马委屈起来了：“淮景哥，我喜欢你，喜欢了你十多年，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到我呢，凭什么她叶离就能得到你的爱，凭什么？”

    “你想象不到，我有多恨她，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拆散你们！”

    程淮景强忍怒气，多年来的教养使然，即使他现在有想掐死她的冲动，也通通被他压制下去。

    彻底松开齐雨薇，程淮景再不想看她一眼，掏出手机拨号，接通后：“喂，陈阿姨，上个月您跟我妈提的合作事宜，目前由我经手，我认为，我们没必要再继续了。”

    电话那头的陈萍惊诧道：“哎，小景，怎么回事？前几天咱们谈得还好好的啊？”

    程淮景：“请管好您女儿，齐雨薇伤害了我最在意的人，至于她具体做了什么，您自己问她吧。”

    不顾齐雨薇一脸焦急，他二话不说直接挂断，警告她：“齐雨薇，再有下次，后果绝对是你承受不起的。”

    他抬脚离开，徒留齐雨薇在原地气得跳脚。

    女孩心有不甘地追上几步，奈何手机铃响，她接起电话，焦急道：“喂，妈，你听我解释……”

    程淮景径直朝学校走，背后的声音渐渐听不清了，他翻出叶离手机号，拨了过去。

    然而播了好几次，叶离始终不接，听筒里的忙音像死神无言的宣判。

    他沉重叹气，给叶离发了条微信，快步朝她宿舍大门而去。

    宿舍的氛围从未如此安静过，三个人刷手机的刷手机，看书的看书，睡觉的睡觉，没人说一句话。

    叶离在床上躺到将近十点，醒来时，脑袋昏昏沉沉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睡没睡过去。

    朦胧间，翻起枕头旁的手机，看到八个未接来电，不出意外的，全部都是程淮景。

    心中酸胀难耐，她连回过去的勇气都快消失殆尽。

    手指滑动屏幕，转至有微信图标的页面时，右上角有一个明晃晃的红色加一。

    点进程淮景的微信页面，一条信息赫然在目。

    -我在你们宿舍门口等你，我们再谈谈。

    时间显示三个小时之前。

    叶离把手机扣在床上，将自己的脑袋埋入膝间，无力感袭上全身，此刻，她有种被浸在水里，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几分钟后再抬头，望向黑漆漆的窗口，想到今晚湿冷的天气，穿衣下床。

    楼道里的风凉嗖嗖的，甚至还能听到呼呼的风声，如蛰伏在暗夜里的猛兽。

    她有些后悔怎么就迷糊睡到了这个点儿，不由加快脚步下楼。

    几乎已经没什么人进出的大门口，像每次来找她时一样，程淮景挺拔清瘦的身影松柏一般等在那里，不疾不徐。

    他一直很有耐心，每次都比她先到，似乎等多久都没关系。

    只是今晚，那人身上更增添了一股落寞和焦躁不安。

    叶离疾步过去，迎上男生迫切的目光时，她堪堪顿住脚步，将视线移向一边，不敢跟他对视，只说：“程淮景，你回去吧，没什么可谈的了。”

    程淮景眼底闪过一丝痛楚，一把拉过叶离胳膊，带着她跨下台阶，转身隐到两人时常搂抱亲吻的隐蔽处。

    叶离被裹进坚实有力的怀抱，冰凉的唇贴上来，肆意啃/咬，仿佛怎么掠夺，都难消心中怒意。

    以往的亲/吻，无论轻慢还是激烈，两人极尽缠绵，而今晚，叶离始终像个木头一样，没有半点回应，是他俩在一起以来最糟糕的一个吻。

    程淮景亲着亲着，颓然松开，双手却还紧紧扣着叶离肩膀不放开。

    他声线有些不稳，情绪沉沉压抑着：“那天阿姨到底说了什么？咱们一起解决，何必要分手？”

    叶离喉间哽住，来自母亲的偏见和冷漠，她一直心知肚明，从来没对外说出来过，此刻却不得不自揭伤疤：“在我妈看来，我罪大恶极，这是我妈长久以来对我的固有偏见，永远讲不通，改变不了，再加上我们两家的复杂关系，她不会同意我跟你交往的。”

    脸颊上那一巴掌带来的疼痛还在，母亲离开前的话时刻警醒着她，被压制多年的叶离，一点都不敢反抗。

    “如果不和你分手，她会让我连学都上不下去，我了解她那个人，说到做到。”

    对上程淮景越发复杂的表情，她又说出最锥心的话：“而我是很现实的，程淮景，和学业相比，你，没那么重要。”

    程淮景听闻，并没有叶离想象中表现出震惊又认命的样子，他不认为学业和感情叶离不能兼得，即刻产生了天真的想法，像个争取心爱糖果的孩子，眼里充满希望。

    “怎么会呢，阿姨不可能永远盯着我们，她总得回越城生活工作的，再说了，学业怎么能是，她说阻挠就能阻挠得了的，如果阿姨来学校闹，以你的优异成绩，学校老师也会帮你……”

    他越说越来劲，完全忽视掉一个劲儿摇头的叶离：“还有，我查出是谁告诉阿姨的了，是齐雨薇，我已经告诫过她，你放心，她以后不会再掺和了，她妈妈会管她的。”

    “如果你实在害怕被阿姨再发现，我们就偷偷在一起，白天可以不见面，我们晚上见……”

    话还没说完，就被叶离硬生生打断：“不可能发现不了的，不可能的……”

    母亲的面孔和告诫如梦魇一般盘旋于头顶，叶离几乎是神经质地生出了恐惧。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纸保不住火，没有齐雨薇，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程淮景，你太出众了，太多人喜欢你，太多人视我为眼中钉，盼着我垮掉，我的把柄迟早会被人爆出来，就算是地下恋情，我妈也迟早会发现，我们长久不了，长久不了的。”

    程淮景原本还聚着笑的脸上产生一丝裂痕，注视着叶离的眼神布满难以接受的苦涩，却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不会的，这段时间除了齐雨薇，不也没别人了吗，就算有，交给我，我一个一个处理，相信我……”

    “程淮景！”叶离嗓音提高了些，“够了，别再说了！”

    “我太累了，学校里我的事人尽皆知，就像个小丑，整天被人们讨论来去，和你在一起真的好累啊程淮景，我现在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哪天又有谁再爆出点儿什么，我太害怕了，真的，我还想安稳过完剩下的大学生活。”

    消极的想法一旦产生，会如毒气一般迅速占据整个身心，叶离早已万念俱灰，希望再无重新燃起的可能，只想打消他全部的念头，回归原本平静无波的生活。

    即便知道自己仍旧爱着对面的人，也因极度的担忧，再无勇气将这份感情继续下去。

    她垂眸闭眼，任由眼角淌下一行清泪，抬手一根一根掰开程淮景扣着自己肩膀的手指，狠心道：“放过我吧，算我求你！”

    夜风呼啸，树枝摇曳，星空黯淡，给这不寻常的一晚增添无尽的伤□□彩。

    女孩早已离开，男生手心处再无点点余温，怀抱冷却，他沉默着站了很久，任由暗夜将自己吞噬。

    上了楼的叶离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径直朝走廊尽头走去，独自一人在那个小小的露天阳台上，无声哭泣，直到熄灯，才回了宿舍。

    她摸黑上床，安静躺下，今晚注定又是一个无眠夜。

    之后几天叶离的状态，跟去年暑假时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了因无心学习痛恨自己没出息之外，更多的，还是对程淮景疯狂的思念、愧疚和心疼。

    走在校园里，坐在教室里，坐在食堂里，都感觉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是另外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唯剩那点儿可怜的精神力勉强支撑着身体。

    又是一个周六，和程淮景分手已经是全校人尽皆知的事，在给小琪上课的时候，被小琪问起，叶离也只是随便搪塞了几句。

    小琪大致听说其中原委，平时再大大咧咧想法简单的小姑娘，这次也知道问题有多棘手，没再劝说更多，只是有些担心叶离之后会不会再来给她做家教，不仅如此，程女士也有此顾虑，叶离离开前答应她们，不会被感情影响，会一直辅导到小琪高考结束。

    从小琪家出来，叶离手机振动起来，她从小挎包里掏出，屏幕上显示一个陌生号码，并且已经打来好几次了，她刚才没听到。

    划向接听，叶离问：“喂，你是？”

    听筒那头“哎呦”一声，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我的姑奶奶，你可算接电话了。”

    叶离：“方子越？”

    方子越：“是我，你快来一趟景哥家吧，他借酒浇愁喝多了，都快不成人样了。”

    叶离呼吸一滞，惊到说不出话来：“……”

    “有好几天了都，他逃了所有的课，疯狂打游戏，饭也不吃光灌酒，连最喜欢的魔方都不玩了，整个人颓废得厉害，他以前那儿这样过啊。”

    叶离心脏像被挖掉一块那么疼，紧咬下唇，血痕很快显现出来。

    方子越：“就算分手了，你好歹也管管他，别让他再这么下去了，会出人命的，谁说都不听，估计只听你的。”

    叶离的声音都是抖的：“好，我现在马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