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波(六)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这个,方腊的眉间瞬间又染上了愁云。

    他稍稍向后靠在椅背上,叹气似的说道:“唉,原本方杰在来信中说只需数日便能归来,可后来不知怎的,只是等他不到。我以为他在路上遭遇了不测,便打算派人出去打听打听,可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又收到了一封来信。

    方杰说他在路途中遇到了一个牛鼻子老道,那老道诡计多端,蛮不讲理,千方百计想要阻挠他回乡。他苦苦与那老道周旋,因而才耽误了这许多时日。”

    “牛鼻子老道?”

    方金芝没料到自己随口一问竟然问出一个如此有趣的故事,不由得起了兴致,兴冲冲问道:“那堂哥打算怎么办?需不需要咱们出手帮忙?”

    方腊摇了摇头,“方杰说他自己能够应对,且如今也已进了睦州地界,左不过这几日就能抵达村子。他让咱们不要轻举妄动,且先安心在家等候。”

    方金芝听完默了一会儿,不仅没有松懈,反而是故作凝重地锁起眉头,沉着声音说道:“这老道听上去神神叨叨的,他一路跟着堂哥,说不准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万一是冲着方家来的......”

    “诶,金芝啊,你多虑了。”

    方腊不赞同道:“咱们方家一介小小村户,江湖上都无人知晓,又怎会是冲着我们来的呢?”

    “爹爹,你忘了咱们赈济百姓的事啦?”

    方金芝脑袋一歪,十分不服气地说道:“哥哥前几日将朱二送来的银钱尽数散给了周边村子遭灾的百姓,百姓们有了熬过今年冬天的保障,个个都对方家感恩戴德,竞相传颂咱们的功德!就连哥哥为漆园增添人手,都吸引了四邻八乡许多壮士前来投靠,咱们家如今的名气可是大着呢!”

    说罢,她又看向方天定,努努嘴问道:“哥哥,你说是不是?”

    方天定突然被提问,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配合妹妹点了点头。

    “爹爹,树大招风,难说这怪老道安的什么心!”

    方金芝将杏眸微微眯起,佯作愠怒,对方腊道:“咱们还是前去查看一番的好,若那老道只是生性疯癫还则罢了,若他果真居心不良,咱们也好早做防备,最好能将他拦在村外。事不宜迟,女儿这就亲自去一趟。”

    方金芝“噌”一下站起身,因为生怕方腊阻拦,她不等方腊同意,就急乎乎抬脚朝屋外走去。

    “金芝,金芝!”

    邵氏望向女儿的背影,关切喊道:“多少也吃几口饭再走呀,这么着急干什么?”

    话音落下,方金芝的身影也一闪消失在了小院门外。

    方天定两手端着粥碗,看了看妹妹跑走的方向,又惴惴不安地回头看向方腊。

    父亲向来是不喜妹妹在外出头的,方天定担心方腊会发怒,正想说些来什么宽慰,却惊讶地发现父亲并没有表现出不悦。

    方腊十分自然地拿过女儿的碗,将里面几乎没动的米粥全都倒进自己碗里,盯着碗里香喷喷的米粥看了一会儿,才沉声对方天定说道:“定哥儿啊,你和金芝一起去吧,好好看着点你妹妹。”

    方天定正好也有些放心不下。

    听了父亲的话,他二话不说放下碗筷,随手从盘子里拾了块蒸饼,就边啃蒸饼边追了出去。

    出了院门,方天定直奔漆园的方向而去。

    疾疾跑出去一段路,果然在田间小道上找到了同样在朝漆园赶路的妹妹金芝。

    “妹妹!”他声音急促地唤了一声。

    见方金芝闻声驻步,方天定加快步伐赶上前去。

    到了妹妹面前,他歇了好一会儿平稳气息,这才赧然地抬袖擦了擦汗,道出心中疑问:“堂哥信中并未言及将从哪个方向而来,妹妹想去接应,打算从何处入手?”

    闻言,方金芝斜眸看了方天定一眼,眸中掠过一抹浅浅的失望。

    自家这位大哥,事情办得虽然利索,可这心思未免也太过单纯了些。

    “哥哥当真以为我是要去找堂哥呀?”

    方金芝两手一抱,笑吟吟地看着方天定,一双杏眼亮晶晶的满是狡黠。

    “什、什么?”

    方天定顿时语塞,只顾呆呆地望着妹妹。

    不等他想明白,方金芝接着又问:“哥哥,此时此刻,咱们漆园能够召集起来的人手共有多少?”

    “金芝,你......”

    方天定眼神震愕,愣了一瞬,急忙向四下看去。

    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他凑近到方金芝面前,压低声音问道:“妹妹问这个是想做什么?该不会......”

    该不会,今天就是起事的大日子吧!

    方天定心情既激动又忐忑,但仍掺杂着一丝不安。

    虽然他很想早日揭竿与官府对抗,很想早日坐上那把交椅,招纳五湖四海的义士好汉为方家卖命,好好闯出一方天地。

    可眼下漆园的情况,却容不得他那么乐观......

    妹妹交代要修建的工事还没有竣工,漆园虽已聚集了百余名壮汉,可这些人却大多都是乡野莽夫,未曾习得过武艺,更不懂得该如何打仗。仅仅凭着对方家的一腔忠心,他们恐怕连县衙里那些酒囊饭袋的衙役都抵挡不了,更不必提起义后抗击州里厢军,乃至是朝廷派来征讨的大军了。

    想到这些,方天定只得暂且压下翻涌不安的心绪,神色严肃地劝妹妹道:“金芝啊,为兄觉得,眼下时机还不太成熟......”

    这一下子,轮到方金芝愣住了。

    她眨巴两下眼睛,渐渐意识到哥哥好像又误会了自己,顿时觉得哭笑不得。

    想了想,方金芝没再着急赶往漆园,而是干脆从身旁枝条上折下两片树叶,扫了扫树下一块大石上的灰尘,然后纵身一跃坐了上去。

    头顶是翠绿色的茂盛树冠,方金芝纤细的身影隐匿在了树荫里,就连神色也在一瞬之间变得晦暗不明。

    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定,又招手让方天定也来树荫下避暑,然后才幽幽开口:“哥哥,你知道起事若想成功,有什么是不可或缺的吗?”

    方天定稍作思量,答道:“需要一个易守难攻的据地,还需要...足够的兵力和补给。”

    “那我问你,这所谓补给从何而来?”方金芝又问。

    方天定轻笑一声,“妹妹问这种问题,莫不是看轻为兄?补给自然用钱财买来的呀!”

    “喏,哥哥也知道要想顺利起事,丰厚的银钱储备必不可少。别的不说,姑且看看那日益兴旺的水泊梁山,梁山之所以蒸蒸日上,不也与那十万贯生辰纲脱不了干系吗?”

    说着,方金芝没忍住轻轻叹了口气。

    每每提起生辰纲,她都会觉得心存不甘。

    总是会想,既然自己要穿越到此地,为何不能早穿一些?

    倘若她能在晁盖吴用智取生辰纲之前来到这里,定是要和他们抢上一抢的,那可是足足十万贯钱啊!

    要是她能出手,这笔不义之财花落谁手,还真不好说。

    只可惜她来得太晚,梁山得了生辰纲,如今已成气候,将来也是敌友莫辨。

    属实是有些养虎为患之嫌了。

    听了妹妹的话,方天定凝眉深思,表情愈发阴沉起来。

    须臾,他终是十分无奈地承认了妹妹点出的要害,肃然说道:“的确是我想得太粗浅了,朱二送还的银钱除了帮扶受灾的百姓,其余全部用于修建工事和招揽人丁,如今已然所剩无几,确实支撑不了多久......”

    “哥哥所言极是,所以现在咱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去讨账啊!”

    方金芝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掏出袖筒里的字据在方天定眼前晃了晃,勾起唇角说道:“我苦苦谋划那么久,又是吓唬朱二又是解救林庸,为的不就是钱嘛!”

    从前在天澜国,方金枝在军中给将军做了十几年军师,后又被女帝请出山,助其打下江山,治理百姓,辅佐朝政共三十余年。

    可以说,她是打天下的一把好手。

    过去几十年的经历告诉她,不论何时何地,若想成大事,银钱必不可少。

    修建防御工事、招兵买马、供应粮草、协商谈判......没有一样是离得了银钱支撑的。

    因而在骤然穿越至此,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相变成《水浒传》中下场凄惨的金芝公主后,她为自己立下的头一号大事,就是赚取足够的钱。

    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在那个阴雨连绵的下午,贸然踏入县城首富林老员外的府邸。

    如今种子早已埋下,终于到了该收获成果的时候了。

    方金芝收好字据,笑着挽起自家哥哥的手臂,一边拽着方天定往漆园走,一边语气轻快地说道:

    “走吧,叫上大家伙一起去林府!哦对,别忘了多拉几辆车,多带几个大箱子,林家三分之一的家产,可不会比梁中书的生辰纲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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