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李玉回到家，正好妈妈在蒸馒头，在出锅的那一刻，一股麦香飘散开来，满屋都是。李玉深吸了一口，闭上了眼睛，这满屋的麦香放松了李玉的神经，把学校的不快也冲散了不少。其实街上就有卖馒头包子的，有手揉的，也有刀切的，都是机器揉面，可有劲道了，但李玉妈妈从来都是自己蒸，一是怕外面的不干净，二来看着家人津津有味地吃自己做的食物，有种满足感。

    李玉想起了昨晚的梦，一群白白胖胖的馒头，笑得眼睛弯弯的，你挤我，我挤你，玩得不亦乐乎，李玉被这有趣的场面逗醒了。

    回到房间，李玉拿起画笔，想把这香味留住。一群白白的馒头在灯光的照耀下有了明显的明暗面，李玉在明亮的一面画上笑脸，梦中的画面变成了现实，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玉儿，小梅的电话。”妈妈的声音从客厅传了过来，李玉放下笔来到客厅。

    “喂，小梅吗？”李玉神情有点激动，自从毕业就没有见过小梅了。“你要来石城了？好啊，正好我明天休息，来了带你去玩儿。”

    李玉的心情彻底好了，对见到好朋友的期待占据了心里，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小梅生了儿子，精神也好了，听说儿子大都是小梅婆婆带着。

    李玉估摸着小梅到的时间，早早到公交车站等着，老家到石城大约两个小时，从长途车站再到李玉家这里还得大概一个小时，差不多就该吃中午饭了，李玉妈妈在家准备午饭，把拿手的红烧肉做上了。

    来一趟车李玉就赶紧一个一个的地盯着下车人，同时踮起脚超车里看有没有小梅，直到眼睛都酸了。这趟没有盼着下一趟。远远地看到2路车开来了，李玉心想这回该差不多了，车停稳了，小梅下来了。

    “小梅！”李玉见到小梅赶紧上前帮着拿东西，这小梅脸也圆了，身体也胖了，眼睛更小了，不过精神可是好太多了。

    “小梅，还拿这么多东西，老远的挺沉的。”

    “咱老家也没什么好东西，都是自己种的，今年大秋棒子（玉米）花生大丰收，我给你磨成棒子糁儿，熬粥可黏糊了。我记得你爱喝。”

    “还得是我的小伙伴还记得呢。”

    “那能忘吗？穿开裆裤的时候就一起玩了。”

    “看你脸色挺红润的，生活肯定很安心吧？”

    “建东来城里卖粮，我就跟着他来了，正好看看你。”

    “你家粮食多得来城里卖？”

    “老家都搞承包了，建东承包了几百亩地，今年收成还真不错。”

    “哟，小梅成老板娘了。”李玉打趣道。

    “啥老板娘呀，不过现在不下地了，儿子奶奶带，倒是清闲不少。”

    “我说这小模样这么好看呢。”

    说着说着就到家了，

    “婶儿。”刚进家门，小梅就喊上了。

    “哎。”李玉妈妈从厨房出来，把小梅让到沙发上。

    “这要在路上还认不出了，小梅可是却变越好看了。”

    说的小梅有点不好意思了，李玉妈妈把家里人都问候了个遍：“小梅你先坐会儿，玉儿你陪小梅说会儿话，马上就吃饭。”

    “婶儿，给你添麻烦了，我帮你干点啥？”

    “你好好坐着，都弄好了，等着吃饭就行了。”

    吃完饭后李玉要带小梅出去玩，小梅却说：“今天就算了，一会建东来接我就回去了，等哪天时间长我们再去。”

    两人就到李玉房间说悄悄话去了。

    “咱村里也有面粉厂了，后街王虎哥俩开的，再也不用驮着麦子到外村去磨面了。”

    “这变化真是大呀。”李玉真没想到。

    “可不是，玉儿，咱村不是两天一个集吗？集上啥东西都有了，王斌家炸油条，别说他爸那手艺还真不错，也有卖馒头的，自己不想做就买着吃。不过我还是愿意自己做，卖的那个挺有劲，可没有自己做的香。”

    “你跟我妈一样，我妈就很少买，老怕别人做得不干净。哎，你家也种麦子吧？”李玉接着问。

    “种呀，一年一季麦子，一季玉米。现在的品种可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还记得不，我们小时候的麦子都很高，一遇到刮大风麦子都倒了，还没灌满浆呢，现在的品种都是又矮又粗的，抗倒伏。”

    “哎呀，真好，我就喜欢吃馒头。对了，昨天我做梦，你猜梦到什么？”李玉故意卖关子。

    “我可猜不着。”小梅笑笑。

    “梦到好多大白馒头个个都扮着笑脸，冲着我笑呢，挤来挤去地好玩，像一群小小孩。”

    “叫你把馒头都说活了。”

    “哎，对了，你说我要把馒头做出个花样来会有人买吗？”李玉对着小梅认真起来。

    “反正现在人们生活可比以前好多了，街上卖馒头的不止一家呢，你要把馒头做成花不成？”

    “我正有此意。”李玉好像马上要干了。

    “你说真的？从来没有见过。”

    “我要开创先河。”

    “那感情好，我支持你！“小梅举起手。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两人都双手握在一起。

    李玉妈妈一听说女儿要辞职做馒头，气的头上简直要冒烟，接着就数落女儿。

    “一个女孩子，放着好好的老师不当，非要做馒头，你想当个体户？你以为个体户都能成万元户？妈妈培养你十几年，就盼着你能有出息。你就这么回报我？妈妈在家蒸了一辈子馒头，做馒头能有什么出息？好不容易从农村走了出来，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李玉妈妈气的捂着胸口，剧烈的起伏让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李玉从来没见妈妈生过这么大的气，有点被吓住了，不知怎么办好。这时爸爸也说话了。“你这孩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看把你妈气的。”说着朝李玉使眼色，意思让她赶紧回屋。

    李玉领命踮起脚跑回自己屋里。这边李玉爸爸走到妈妈对面，拉着李玉妈妈的手；“消消气，气大伤身，好好劝她。”又把手放媳妇胸口，往下给顺气，一边说着：“不气不气。”

    李建设平时在家里不爱说话，脸看着也很严肃，其实是不善表达，但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李建设对媳妇倒是比年轻时更多了关心。

    李玉回了屋，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可是她不想一辈子被禁锢在一个单位，重复着同样的事，那比杀了她都难受。当她想到那个梦境，拿出自己的画，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当老师固然不错，可最多也只能落个桃李满天下，没有自己真正做出点事情来有成就感。”

    但眼下得先过妈妈这一关，看到妈妈被气得脸都白了，李玉在想怎么才能让妈妈不反对甚至支持呢？

    以前妈妈蒸馒头的大致流程李玉是知道的，但是具体比例就不太清楚了，现在妈妈正在气头上，李玉也不敢去问，想先自己做一次试试。

    这天李玉到专门批发厨具的店里买了个电子秤，蒸馒头首先要解决的是定量，不能像自己蒸一样靠经验，那样每次的品质难以保证。

    今天李玉要大干一场，看看自己蒸出来的馒头啥样。趁着妈妈不在家，她先称出一斤白面，接了半碗水，也称好，发酵粉倒出一点，李玉回想妈妈用的量，不过也不知道多少，妈妈都是直接往面粉里倒，“先称3克，”不行再放，这么想着，李玉开始往面里倒水，学着妈妈的样子，分几次倒，左手拿碗倒水，右手拿筷子搅拌，“像不像，三分样”，还挺自得其乐。

    水倒完了，盆里也没有面粉了，应该可以，李玉下手了，一下手可不得了了，手上粘得全是面粉，黏黏的，弄了半天，算是把面团在一起了。李玉记得妈妈说过，和面的最高境界是面光手光盆光，她看着右手，心想这最高境界还真不好达到啊。

    摸着面太软了，李玉又开始称面，还没全用完，觉得可以了，又把剩下的面称好放回去，总算把面活好了。

    自从活好面后，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看着也没多大的变化，比刚活好时稍微大了点，也许时间还短，再等等。等待的滋味真难熬，不论是等人还是等发面。又过了半个小后，面又大了一点，可是离发满盆还差得远呢，李玉记得妈妈发面最后都是发满盆了。这面就像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迈着三寸金莲的小脚，一步一停顿，看得人恨不得直接背起来大踏步自己走。

    时间可真慢啊，大约过了三个小时，面才不紧不慢地涨大多半盆，开始李玉只用了一斤，后面又加了二两，比平时妈妈活的面少些，涨到现在这个程度应该也差不多了，李玉等不急想看看自己蒸得白胖胖的馒头，所以就开始揉面，整形了。

    想着妈妈揉面的手法，揉了一会，搓成个长条形，用刀切成一个个的剂子，又团成了圆形，看着有点成型了，李玉别提多高兴了，想象着出锅的情形，笑容不自觉地浮现在脸上。

    整好型后大约过来了十几分钟，李玉在锅里接好水，放好篦子，把纱布用水冲湿了，再攥一下，等不滴水了，就在篦子上铺好，把馒头一个个摆好，盖上锅盖，开火。

    李玉在旁边走来走去，一会看看墙上的石英钟，一会儿闻闻锅里冒出的热气，看有没有香味出来。

    时间到，关火，她还记得妈妈都是关火后等一会才打开，所以再忍耐几分钟。李玉美美地想着自己的丰硕成果，好像看到了满锅的白胖胖的笑脸。

    李玉闭上眼，祈祷上天。在掀开锅盖的一刹那，看着满锅白胖胖的馒头，李玉高兴地要蹦起来，可是眨眼的功夫，一个个的突然像失了水分，迅速缩小，颜色变深，表面变得坑坑洼洼，就好像一个水灵灵的少女瞬间变成满脸麻子的老太太。让李玉欣慰的是有两个馒头，顽强地保留了本色，白白地趴在锅里的中央。李玉拿起这两个，对着它们自言自语：“你们俩是为了安慰我吗？”

    李玉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不明白这馒头怎么变脸这么快。都说六月的天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那也没我这馒头变得快。

    想着心事坐下，心灰意懒，平时看妈妈蒸馒头没什么呀，自己也是照妈妈的步骤一步一步来的呀，可事实还是狠狠打了脸。李玉看着这个面板出神，这块面板是李玉妈妈从老家带来的，一同带来的还有一个枣木的擀面杖，暗红色的，用了很多年，死沉死沉的，拎起来还真有点费劲。李玉很喜欢这两件东西，石城卖的都是轻轻的，哪有家里这个好用呢。可李玉不知道明天还要不要继续。

    揉面这活还真是累人，一天下来，虽然没啥成果，但李玉已经手臂发酸了。

    晚上听了一会收音机，李玉早早睡下了。朦胧中王永刚心疼地看着她，“玉儿，还记得你问过我，最喜欢什么样子的你吗？”

    “是的，你当时没有回答我。”

    “我最喜欢看你专心做事的样子，就比如你画画时，手拿画笔，眼睛一眨不眨，我好喜欢。”

    “是的，我一画画，就忘了外界所有的事情，我的眼里只有画，谁也别想从画纸前把我拉走，”

    “我相信你，只要专心，方法得当，多做几次，你一定会成功的。”

    “永刚，没有了你，我觉得自己不完整了，我已经很努力了，可周围都是反对的声音。”

    “玉儿，只有用自己的行动才能赢得掌声。想想你每次画完一幅画的感觉是不是很有成就感？我就说我的玉儿只要想干没有干不成的，记住画完画的感觉，当你再次拥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就是你接近成功的时候，相信我。”

    李玉还想说什么，可转眼王永刚就不见了。李玉醒了，“永刚......"

    妈妈最看不起做事半途而废的人，现在向妈妈求助也是不可能的，先自己干。李玉接着分析自己失败的原因。第一，面太软，仅存的那两个形状也没有妈妈做的好看，如果说妈妈的馒头是坐着的，那我的就是趴着的。第二，醒发的程度不够。李玉突然想起来，后面多放了面并没有再放发酵粉，对，明天再多放点。想到这，李玉又充满了干劲。

    等妈妈下班回来看到那惨不忍睹的馒头，什么也没说，可李玉看到了妈妈心底的声音：“看你能坚持多久！看你能做成啥样的来。”

    李玉也憋着一股劲，别人越不看好的越要做好。第二天也不急，分别活出三种不同比例的面团，每种都登记的详详细细，最后一种作出一个花样，一个厚厚的圆饼上面放了几朵小花。

    经过漫长的等待，最后的结果还是有些欣喜的。普通馒头已经跟妈妈做的相差无几了，只是最后一个花型出来并不明显，发起来只能隐隐约约能刚看到一些形状，离自己的想象还差得很远。李玉看着满厨房都是馒头，自己一家就是顿顿吃也吃不完，就送给邻居刘大妈和于奶奶，二人高兴的收下了。

    李玉后面又试了几次，每次都有所好转，可还是无法达到想要的那种样子，李玉甚至怀疑起自己是否能做成功。

    这天晚上吃完饭后，妈妈来到李玉的房间。

    “玉儿，妈妈看到你这些天的努力和辛苦，蒸的馒头已经超越了妈妈。我很高兴你能沉下心来仔细做事。”

    “妈妈，可我还是做不出我想要的。那个样子一直在我脑海里，可就是做不出来，我不知道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妈妈，你帮我分析分析？”李玉睁着大大的眼睛恳求道。

    “玉儿，妈妈也只会做普通的馒头，要想作出好看的花样来，面要硬，还不能发大了，这应该是关键。”

    “我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可是这两点不好控制。"李玉垂头丧气地说。

    “玉儿，铁杵都能磨成针，这就难倒你了？，这几天先别做了，换换脑筋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想法。”听了妈妈的鼓励，玉儿心情有所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