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宴(上)

    一径出了永寿宫宫门,十阿哥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地一步挪不了三寸。棠樱亦步亦趋地跟着,察言观色带了几分讨好,“十哥哥,不要担心,我不淘气,最是听话了,定不叫您难做。”

    十阿哥刹住脚,回头看了一眼,跟着的几个小太监会意立刻退后几步。十阿哥清咳一声,“爷实话说了,你可不要声张出去,这一回不仅九哥同去,四姐姐也一并跟着,她和准八嫂一向交好,说什么都要亲自去,只是碍着宫规,要隐匿行藏。”

    四公主雅尓檀的生母贵人郭络罗氏,与宜妃是亲姐妹,四公主自小在宜妃跟前长大,一向颇有个性和自己的主意。

    十阿哥忍不住又提点几句,“有几句丑话爷得说在前头,四姐姐的脾气很有些难缠,能入她眼的怎么都好,可入不了她眼的,任是谁,一点面子不给,爷也怵她,你待会儿可得仔细着,要惹恼了她,不肯带着你,爷也管不了。”

    棠樱听了不由心里打鼓。

    出了神武门,门口早候着一行人,旁边停着一辆马车。

    九阿哥胤禟大不了十阿哥几个月,一样制式的石青色皇子常服,生的白白胖胖的,看着就喜庆,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看见他就忍不住阴阳怪气地挖苦,“十爷可来了,怎么的,十爷这是去取东西,还是现赶制啊,临上轿扎耳朵眼儿。”

    待看见棠樱,眼睛瞪得老大,一着急就有些结巴,“这……这怎么……还带个……尾……尾尾巴。”

    十阿哥一把拉过他,两人嘀嘀咕咕地,好一会儿只见九阿哥一把推开了十阿哥,没好气地说:“说破天也是你自作主张,自己看着办。”

    十阿哥硬着头皮上了马车,不知说了什么,下来时垂头丧气地,比了个‘小心’的口形,催促棠樱快点上车。

    棠樱钻进马车,里面光线昏暗,左右两侧各并排坐着两个一样宫女打扮的女子,都低垂着头闷不作声。

    猜度是四公主有意考较,棠樱在这四人间来回打量,只觉得坐右侧靠里边的女子不凡,不过十三四岁,艳若桃李,却又英气逼人。无意中一低头,心中更有了计较。

    直接对着那人施礼问安,“四公主安好。”

    那女子一抬眸,“老十告诉你的?”

    一猜即中,棠樱也有些得意,“那倒不是,我自己看出来的,虽然衣服发式都一样,可人的气度不同,您这通身气派岂是一身衣服就能遮掩的。”

    天下就没人不喜欢听奉承话,四公主嘴角一勾。

    “况且,您自己也留了破绽。”棠樱指了指脚下。

    原来是一时粗心没换鞋子。四公主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你倒有些聪明。”

    “四公主谬赞了。”

    眼前这小女孩,长得好看还能说会道的,四公主也生出几分好感,“你随着他们也唤我四姐姐就是了。”

    九阿哥听见马车里隐隐传出的说笑声,冲着十阿哥一抬下巴,“那小丫头有点意思啊。”

    十阿哥总算放下心来,又不禁有些自得,到底是在额娘身边待着的。

    太阳已经渐渐偏西,总算到地方了,安王府一扫往日的阴霾,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今日单请宗室亲眷,再没有外人,直接将宴席摆在后花园里,男客在东路的牡丹院,女眷在西路的明玕馆。

    王府的管家亲自将一行人迎进府里,又安排软轿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到花园入口。

    众人逶迤进了园门,入目是一块高耸的太湖石,上题‘飞来峰’。远远地跑过一溜十岁左右的男孩,九阿哥眼尖,一眼认出领头的正是安郡王的嫡长子华玘,扬声喊住。

    华玘等人连忙跑过来,恭敬的打了个千儿,口呼“给九叔(九爷)、十叔(十爷)请安。”

    明明年岁都差不多,九阿哥此刻摆起做叔叔的谱,装模作样地问话:“忙三火四跑什么?也没人跟着,由着你们野马一般。”

    华玘垂首一旁站了,老实地回答道:“回九叔的话,本来十三叔和我们几个在假山那一块玩躲猫猫来着,可这会儿怎么也找不到他,这才有些着急。”

    九阿哥紧着追问了一句,“老十三也来了?八哥在哪儿呢。”

    “十三叔是和三叔一起来的,不仅这两位,五叔、七叔都到了,八叔陪着游园呢。”

    九阿哥一听,“四哥没来?”

    “听八叔说四叔还在给孝懿皇后守孝,不便前来。”

    十阿哥在一旁闲闲道:“老十三一向诡道,保不齐是钻哪个犄角旮旯儿去了。你们不找他,他自己没趣就出来了。”

    九阿哥和十阿哥约着先去找八阿哥,另着人将棠樱和四公主引去女眷那边。

    一个衣衫不凡,看着就有些身份的嬷嬷迎了过来,脸上堆着笑,殷勤道:“小格格安,老奴这就领着您去见过福晋们。”这佟嬷嬷正是安郡王福晋佟佳氏的陪房,奉命在此引客。

    这边进进出出都是各宗室的福晋格格们,四公主粗略扫了一眼,看到好几个熟面孔,头更低了,小声嘱咐:“我不能进,你快问问表姑娘在哪儿呢。”

    棠樱心中有数,转头笑吟吟地问:“嬷嬷,敢问表姑娘在哪儿,贵主另有赏赐。”

    一听是永寿宫,佟嬷嬷更不敢怠慢,“表姑娘害羞在自己闺房猫着呢,老奴这就派人去唤。”

    棠樱笑道:“何必这么麻烦,嬷嬷仍领着我去拜见福晋,这几位还请嬷嬷派个人引去表姑娘那儿,给福晋们请安要紧,也不能耽误贵主的差事不是。”

    又凑近了悄悄地道:“贵主不欲声张,心意到了就成。”

    宫里娘娘们的事儿,佟嬷嬷也不敢细问,只连连称是,挑了个机灵地小丫鬟给那四位宫女引路,自己仍引着棠樱往明玕馆去。

    棠樱又想起一桩要紧的,笑问道:“嬷嬷知道简王府可有人来?”

    佟嬷嬷不明所以,想了想,道:“只有一位侧福晋过来,略坐坐就走了。”

    明玕馆院中临时搭了个家常小巧戏台,传出阵阵穿云裂石之音,此时正上演的是《长生殿》,已演绎到《惊变》一折,安史之乱起,唐玄宗和杨贵妃乐极生悲,被迫一路西逃。虽是妆演的形容,却道尽悲辛苍凉,催人泪下。

    引得太福晋赫舍里氏心里一阵烦乱,皱眉蹙眼的道:“大喜的日子听这个做什么,换个喜庆的。”安郡王福晋佟佳氏连忙吩咐下去,另换上了《西厢记》。

    赫舍里氏仍不得舒心,只深感无能为力,若依着她,赐婚的旨意一下,阖府更该小心谨慎。可几个儿子都不同意,非要大操大办,彷佛只有如此才能洗刷当日的耻辱。

    赫舍里氏默默盘算了一下,今日宗室各家的确来了不少人,可多是庶支远宗,或者是不当家的阿哥福晋,掌实权的亲贵即便来了也是打个照面就走。

    正琢磨着,佟嬷嬷引着一个不知谁家的小格格来请安,旁的也罢了,单看这孩子的容貌……不由愣怔了。

    还是安郡王福晋佟佳氏见情形不对,上前轻轻推了婆婆一下,笑着打了个岔,“额娘见了漂亮女孩这眼里就再没旁人了,媳妇可都吃味儿了。”

    赫舍里氏晃过神,歉然道:“人老了,不中用了。”佟佳氏又趴在她耳边嘀咕几句,赫舍里氏了然,拉着棠樱在自己身旁坐下,又细细打量一番,因问:“几岁了?闺名叫什么?”

    棠樱一一回答了。

    赫舍里氏心下喜欢,叫人备下丰厚的见面礼又叫人拿出各色吃的玩的,只哄着她吃用,棠樱暗暗纳罕,可长者赐不敢辞,都大大方方地收下了,不一会就装了一肚子糕点蜜饯。

    佟佳氏在一旁只觉得奇怪,太福晋一向冷情,便是对着亲孙子也不见多亲近,如今竟对着一个非亲非故地小丫头这般热络……

    棠樱老实的坐在一边陪着看戏,虽然咿呀咿呀的听不太懂,但也看得分明,这讲的是个结局美好的大团圆故事,戏文里的公子和小姐历经磨难最终喜结连理,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有一句戏文印象深刻,记得牢牢的‘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

    这句她记了一辈子,可人到迟暮才咂摸明白,无别离,常完聚竟是世间最难求的。

    一戏终了,有嬷嬷进来通禀:几位皇子要一起给太福晋请安,正往这边来呢。

    来的那几位皇阿哥最大的三阿哥胤祉如今也才十五岁,可还是依着规矩叫年轻媳妇和未出阁的格格们避一避,棠樱也寻隙避了出去,正无聊,一眼瞧见窗棱有一只碧眼金色长毛的小猫,正在那舔毛呢。

    那绿宝石一样闪亮的大眼睛,毛茸茸又富有光泽的身体,小巧的嘴和鼻子,都实在是漂亮。棠樱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只想抱着它揉一揉。

    谁知那猫十分警醒,见有生人就跑开,并不叫近身,棠樱不甘心,只追着那猫跑来跑去。

    一不小心就跑的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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