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云

    自从白泽拜了大巫为师,每日晚上都会陪同他和阿涂一起观星。

    在木楼前的平台上,大巫和阿涂并排而立,各自望着天空。

    此时天空上大片大片的乌云快速地汇集到了寨子上空,黑压压的云很快就把明月星子遮得严严实实的。周围更加暗了,风卷起了地上的沙粒,木楼四角矗立的鬼头令旗也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望着天空,大巫满是刺青的脸上神色忽然变得沉重。

    阿涂也吃惊地望向了西北方,那一处有一大片乌云正在变换着颜色。先是云的最外边一圈变成了淡绿色,然后绿色慢慢地向里扩散,越来越多,最后那整朵巨大的乌云都变成了绿色。在灰扑扑的天上,这朵绿色的云异常显眼。

    阿涂望向大巫,迟疑问道“师傅,这是夜光云?!”

    大巫专注的看着那云,没有作声。阿涂的心沉了下去,暴雨之前的夜光云,可不是什么吉兆!

    白泽坐在木楼廊下的栏杆上,看着他们的身影。他听不懂阿涂与大巫在说什么,也并不关心。

    他之所以没有直接将人绑走,反而用了拜师这么迂回的手段,一方面是因为离晋派出来找寻尹相师的人还在三苗。此时他若动作太大,恐怕更方便他们找到人。还有便是,出发之前兄长再三嘱咐对尹相师一定要以礼相待。

    看着师徒二人并肩而立的身影,白泽脑中回响着兄长的话“有些人,要想真正收服,攻心为上!”

    风越来越大,阿涂瘦弱的小身板被风吹的几乎站不稳。大巫见此,便提早结束了今夜的观天。

    看二人结束了今日的晚课,白泽赶紧迎了上去,笑着说道 “师傅,我带了一些酒孝敬您老人家,已经在炉子上温着了,快进屋暖和下吧。”

    不同于刚认识时的清冷,自上次一起喝过酒后,阿涂感觉白泽对自己的笑脸都多了些。虽然不习惯他如此大的转变,阿涂还是真心的认为,他笑起来似乎更好看一些。

    不苟言笑的白泽虽然精致华美,却少了生气。如今这样,像是个热乎乎的人,挺好。(白泽“阿涂,你看看你在说什么?小爷我本来就是个大活人!”)

    大巫听到有酒,脸色立刻好了起来,睨了阿涂一眼,“你看看人家,虽然才入门几天,便知道要孝敬我。你呢?这么多年,除了给我捣乱也不见你孝敬过我一分一毫。”

    听到这话,阿涂先是斜了白泽一眼,果然他此刻正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阿涂咬着牙低声对白泽说“你自己谄媚就算了,连累我算怎么回事?”

    转头又甜甜的对大巫笑着说“师傅你这话可就亏心啦! 我何时给你捣乱过?我自然是想孝敬您啊,可我不是穷嘛。要是我有师兄一半有钱,都一定会把你这个木楼全部用金漆粉刷一遍,然后再找几十个美婢伺候您,至于酒嘛,咱们就在这后山把各种名酒直接酿上个几百缸。你说是吧,师兄?”

    大巫听着阿涂东拉西扯的信口开河,心情好了几分,面上却还是板着个脸,“哼,吹牛都不吹个大的。”

    听到阿涂祸水东引,把话题引向了自己,白泽也不恼,反而笑的更为诚恳“师妹说的自然都是对的。师傅和师妹如果愿意随我去陵国,就算把二公子府送给师傅都不在话下。”

    四两拨千斤,简单一句话,又把话题扯到了跟他去陵国的事。

    阿涂尴尬的一笑,“哈哈,师兄你还真是......”贼心不死!不过后半句话,阿涂可没敢说出口。

    自知这一局输了的阿涂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搀扶着大巫的胳膊进了屋内。

    大堂右侧的屋子,是大巫日常待客用的。此时屋子中央的火炉里已经烧好了火,上面放置着酒器和一些下酒小菜。看到这些,阿涂不禁在屋子里四处望了望,她可不认为白二公子会亲自动手准备这些,屋里定然有人在帮他。

    大巫伸手敲了敲阿涂的脑袋“别看了,隐卫能被你找到,他也不用留在你师兄身边了。”

    被敲打的阿涂偷偷吐了吐舌头,扶着大巫坐到了火炉边。

    三人都围着火炉坐下后,白泽先给大巫倒好了酒,然后给自己和阿涂也各倒了一杯。

    酒还是上次白泽和阿涂一起喝过的桑落。大巫轻轻抿了一口酒,细细的咂摸着滋味,“这酒好多年没喝过了,没想到,还是当年的滋味。”

    阿涂惊讶的看着大巫,隐说这酒十分昂贵,大巫居然早就喝过啊。她这才想到白泽曾经说过,大巫曾辅佐过一国之君,曾经还是离晋国君亲封的大相师。阿涂在心里哀叹 “原来整个屋子里最穷的只有自己啊!”

    烤了会儿火,阿涂终于暖和了过来,想到刚才看到的夜光云,忙问大巫“师傅,刚才那是不是夜光云?”

    大巫径自喝着酒,还是没搭理阿涂。

    见大巫这样,阿涂有些奇怪“师傅?”

    白泽在一旁插话,问道“什么是夜光云?”

    大巫一直不搭理自己,阿涂也不好再问。转头对着白泽解释说“刚才西北方那个绿色的云便是。”

    白泽“哦”了一声,说“绿色的云是不常见。”

    阿涂摇了摇头“不是这个,夜光云在星象中预示着将有不吉之事发生。”

    白泽“什么不吉之事?”

    阿涂叹了口气“并不知晓,我刚才在外面问卦求神判,都没得到指引。”阿涂知晓神判靠神明恩赐,不是强求可得。但是今夜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心里慌慌地,总觉得真的有大事要发生。

    大巫见阿涂如此担忧,有些不忍心,开口解释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寨子里可能有老人要去了。”

    阿涂点点头,稍稍放宽了心,生老病死本就是常态。

    白泽见气氛有些沉重,便帮着大巫又倒了一杯酒,同时转移了话题“师傅,我最近需要外出一趟,这几日就不在此陪伴您啦。”

    听到这话,大巫的手顿了顿,然后笑骂道“赶紧走,你走了我就清净了。阿涂本来就够聒噪了,有你在就更吵了。你走了我还能稍微清净点。”

    窗外,越来越厚的乌云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大雨倾盆而下。狂风夹杂着暴雨,肆意凌虐着地上的草木。闪电从天上直接劈到了地面,巨大的声响,直接把山里的狼都吵醒了,嗷呜不止。

    大巫看了会儿雨,回过头对白泽说“只是,你这一去也不知我们还能不能再见了,有句话我得嘱咐你。”

    白泽见大巫一脸严肃以为他要说什么正经事,忙坐直了身子,认真听训。

    大巫摸着自己那把好不容易留长的胡子,认真地说“我也没教会你什么,以后出去断不可说是我徒弟,平白污了我的名声。”

    见大巫还是在调侃自己,白泽忍不住哈哈大笑“是,我定谨遵师命。”

    话说完,又想到了什么,从袖内掏出一个布袋递给阿涂“这个给你,如这段时间,你遇到难办之事,便去墟市上找一家卖盐的铺子,他们自会替你传信与我。”

    阿涂打开布袋,从里面摸出来一块方型玉牌。玉牌上面雕刻着一只鸟,奇怪的是鸟有三只脚,鸟的嘴里还衔着一颗珊瑚珠子。玉牌摸起来温温的,这竟然是一块暖玉。阿涂心里偷偷感慨“不愧是二公子,一块信物都如此豪奢。”

    大巫也看到了玉牌,神色微动,却没说什么。

    见阿涂小心地收好了,白泽才满意的点点头,笑着说“如果顺利,我很快便归,待我回来,再带你品尽世间美酒。”

    最近白泽几乎夜夜都陪着自己观星,现在忽然说要离开,阿涂还是觉得有些伤感,她实在是不喜离别。

    今夜雨势很大,隐隔着窗子看外面的大雨,心里想着雨这么大阿涂应该不会回来了。除了这个吊脚楼外,阿涂在大巫的木楼那还有一间房间,平时晚课上的太晚或者天气不好时,她一般会住在那边。

    等了半晌,见雨不像要停的样子,隐走出了屋子,准备把堂屋的房门关上。

    正当他关门之时,看到院子里走过来一个披着蓑衣之人。看着来人,隐靠在门上懒懒地开口“这么大雨,你怎么来了?”

    卫斐站在廊下,行了一礼禀告说“主子,找到线索了。”

    听到这个,隐也站直了身体 ,面色肃然“人在何处?”

    卫斐“就在羌山附近的寨子里,人已经被拿下了,我们的人正看管着。只是为了避免此事泄露,不能把人押来,少不得要劳烦主子亲自跑一趟了。”

    隐点点头,等了这么久终于又有了线索,跑一趟又有何难。

    半年之前,隐在离晋时曾收到过一封密信,信中说他父亲之死另有隐情。还留言说,如果隐想知道其父遇难的真相,便要独自一人前往羌山的独孤寨见面聊。

    即便知道信中之言未必属实,此行可能有危险,身为人子,隐还是不能置之不理。为了避免此事泄露有人会对送信人不利,隐决定依信所言独自赴约。可惜的是送信人还没见到,他就受到了伏击。

    前阵子卫斐找到他时,他第一时间便是让卫斐继续追查送信之人的线索。本来以为隔了半年必定机会渺茫,没想到,居然还真让他给找到了。

    隐对卫斐说“未免夜长梦多,我们今夜便出发,你先在此等我下。”

    隐转身回了里屋,提笔在一张粗麻制的纸上给阿涂留了字条“因急事外出,不日便归,隐”。将字条放在桌上压好后,便拿了斗笠蓑衣和卫斐一起骑马向羌山方向奔去。

    阿涂是被一阵鸟鸣声吵醒的。昨日因为夜雨无法观星,大巫喝完酒后便早早去休息了。屋内最后就只剩下白泽和阿涂了。

    他们天南海北的聊了很久。“都聊了什么呢?”阿涂拍拍自己的脑袋,怎么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阿涂只记得自己一直在笑,看来他们聊的很开心。

    “算了,想不出来就不想了。”阿涂甩甩头,起身打开了木楼的门。窗外草木已经被暴雨冲刷的东倒西歪,喜鹊叽叽喳喳的在窗沿下飞来飞去,地面上积水也还未散去。

    阿涂走到木楼的平台上,大巫正在此处舒展着筋骨。

    阿涂“师傅,师兄呢?”

    大巫头也不回的说“他早就走了。”

    虽然阿涂知道白泽接近自己是有目的的,但是毕竟他没有真的做过对自己不利的事。忽然人走就了,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再遇到了,还真的会有些低落。

    对于白泽说很快便归,大巫和阿涂都是听听便算的。陵国的二公子可不是闲人,他们都看的出,他之前与其说是拜师,倒不如说是找个好理由监视他们。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是如今他离开,大约是他们已经不需要监视了。

    大巫刚好结束今日的晨练,转过身看着愣在原地的阿涂,问道“你师兄临走时说,你想成婚了?”

    听到这话,阿涂的脸刷地红了,说话都结巴了起来“谁,谁说的,没有!”

    大巫看她这样子,心下了然,“看来你有了心悦之人?”

    看着大巫的目光,阿涂垂下了头,低低应了声“嗯!” 然后又赶忙摆了摆手“但是,还没有,还没有想成婚。”

    大巫点了点头“你心悦之人是住在你家的那个隐?”

    这次,阿涂倒是直言道“是,师傅。但这是神旨,你不能阻拦。” 阿涂知道隐与自己不合适,也知道阿罗说的都是对的,但是,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动心,任性点也是可以的吧?

    大巫见她如此说,无奈地说“你自己想好就可以。屋里有吃的,你饿了就自己去吃吧。”

    阿涂应了一声,立刻逃回屋里用早饭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大巫心里喟叹“傻丫头,神旨可没说非苗寨之人只有那个隐啊。”

    等阿涂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异常的安静。

    走上二楼,隐的房门敞开着,阿涂朝屋里看了下,他并没有在里面。又见屋里的窗子还紧紧闭着,就走进去把窗子都打开了。窗子一开,桂花的香气立刻随着风灌了进来,甜甜的香气盈满了屋子,让人心情都愉快了起来。

    风把桌上的纸张吹的沙沙作响,阿涂这才注意到隐留下的的字条。本来雀跃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真是巧啊,白泽走了,隐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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