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起了风,密布着乌云的天空黑压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阿涂与白泽喝了会儿茶闲聊几句后便告辞回了自己房间。回房后她便觉得困倦异常,倒头便睡了过去。碧桃以为是自家女郎最近太过劳累,便替她盖好了被子熄了蜡烛便走了出去。

    阿涂今夜睡得不甚安稳,眉头紧紧地皱着,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

    她知道自己身在梦中,可是梦中的一切都真实地似乎真的发生过一样。

    一个身着火红宽袍的小女郎快速地跑着,绕过长长的花廊,穿过一扇扇月门,飞奔到了一处阔大的庭院前面。

    一拐进院门面前赫然出现了很多人,貌美的婢女们姿态优雅地为贵妇人们斟着酒,衣饰华贵的贵妇人们三五成群地边品着美酒边摸骨牌玩闹着。小厮们或成队地搬运着各色锦缎礼盒,或跟在俊雅的郎君们身后随时听候吩咐。

    整个庭院喧腾热闹,大家都在等待宴席开始。

    见到小女郎进来,一个身着粉白曲裾的妙龄女郎立刻笑着朝她招手:“阿涂妹妹快过来。”她头上戴了粉色碧玺云雀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步摇轻轻晃动,整个人娇俏又活泼。

    待走得近了,小女郎才看清她的脸,她诧异地喊道:“晗表姐?”招呼她的竟然是大表舅家的大表姐有狐晗。

    有狐晗笑道:“你可终于来了,我们都等了你好久呢。”

    见阿涂还在懵着,她接着笑道:“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给祖父祝寿?祖父已经等了你半日了,问了几次你都没到。要我说啊,你这丫头也太懒了,连祖父生辰都迟到。”

    她边说着话,边拉着她走到了一群表姐弟中间。

    有狐晗比阿涂大了七八岁,阿涂在外祖家住时,便是住在晗表姐的院子里。外祖母怕她们两人一起住太过拥挤,便说要单独给阿涂整理出个院子。阿涂每次都用一个人不敢睡给搪塞过去了。有狐晗也喜欢这个天资聪颖的表妹,也乐得有她陪伴,便也都由着她。

    要说小阿涂啊,一切都好就是有点儿懒,为此晗表姐可没少说教她。可是每次都被这丫头的甜言蜜语给糊弄过去了。

    这是多少年没见到晗表姐了,多少年没听到表姐的说教了,阿涂一时湿了眼眶。

    二表哥有狐玉昭这时正好走了过来,见阿涂一副要哭的表情,立刻打趣道:“诶?阿涂,你怎么哭了啊?是不是阿姐欺负你了?”

    见自嫡姐做势要打自己,他赶紧边躲嫡姐的拳头,边笑闹喊道:“阿姐,你别仗着年龄大就老欺负我们这些小的,不然我告诉小叔叔。”

    有狐晗见自己追不上他,便斜了他一眼道:“你快去啊,看小叔叔是信你还是信我,哼!”

    说完她又搂着阿涂的肩膀温声问道:“怎么了?真的是怪表姐太严厉了么?”

    阿涂擦了擦眼泪,抬起泪痕未干的小脸笑着说道:“才不是呢,我是想你们了。”

    有狐晗伸手替她擦干了还残留在脸上的泪珠,笑道:“你这丫头,惯会哄人。不说你每年都要来这里住上半年,单说这月你都跑了多少趟了?天天见我们,我才不信你还想我们呢?”

    听到这话,阿涂哭得更厉害了:“呜呜呜,才不是呢,我很久很久没见到你们啦,真的,很想你们......”

    “老远就听到你们在闹,怎么还不去给祖父拜寿?诶?阿涂也到啦?“  大舅母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大舅母本是武林世家独女,江湖行走时,救了大舅舅。据她所说,她是看上了大舅舅俊逸的容貌,一见倾心,为了大舅舅,硬是弃了自己学了十几年的武艺,重头学习理家之事。

    现在她自己不说,别人根本看不出她那双带着翡翠镯子的手曾经是可以拿剑杀人的。

    “还有阿羲呢?你们谁看见他了么?”阿涂抬头一看,大舅母今日身着深红的深衣,雍容典雅。

    “大舅母。”阿涂一见是她,立刻哭着冲到她的怀中,带着哭声说道:“阿涂想你了。”

    “不是前几天才回家的么?怎么这么几天就想舅母啦?”大舅母将阿涂搂进怀里,这小小的人儿实在是太会说话,太招人疼了。

    阿涂的声音中还带着哭意:“嗯,很想大舅母,很想大家。”

    大舅母笑着摸摸阿涂的头,爱怜地说道:“傻丫头,都怪你母亲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有时候说出的话糊里糊涂的。”

    “长嫂,你又在背后说我坏话。”一个清丽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过来。

    阿涂赶紧从大舅母的怀中抬起头:“母亲?”

    有狐清予正慈爱地看着阿涂,伸手刮刮她的小鼻子,嗔怪道:“你这小懒虫终于肯起来了啦。”

    “是,母亲,对不起母亲,阿涂来晚了.......” 阿涂说完便大哭了起来,哭得惊天动地,不能自已。

    都怪阿涂惫懒,来晚了,来的太晚了啊。

    看到阿涂哭的如此伤心,众人赶紧围上来,各种安慰,被一圈亲人围着,阿涂又是高兴又是悲伤。

    有狐家家主有狐易从屋内走了,他长得甚是高大,虽然已经年过六旬却不见一点儿老态。只见他中气十足地问道 :“这是谁招惹我外孙女啦?”

    “祖父。”

    “父亲。”

    “家主。”

    众人见家主出来,纷纷过来拜见。

    没理会其余人,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外孙女在哭,有狐易赶忙紧走几步来到阿涂面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外祖父,阿涂想您了。”阿涂也流着眼泪打招呼。

    真是太好了,外祖父还在,家人们都还在。

    有狐易听到她这句话,知道她无事,便放下了心,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不枉外祖父疼你一场。快擦干眼泪,还有宾客看着呢。我的小阿涂以后可是要长成全中原最美的女郎的,现在丢了脸可不好。”

    小阿涂听到这个立刻吸了吸鼻子,站直了身子:“嗯。”

    “就她?一个小屁孩,还全中原最美的女郎呢?”

    讥诮声不大却还是被阿涂听到了,她转过头找寻声音的来源。果然一侧的水榭里一个身着碧蓝色深衣头戴白玉冠的郎君正望着她。郎君的眼睛很好看,像雨后的天空一般澄澈,只是说出口的话却是不好听。

    阿涂见是他,本来昂着的头硬生生地扭转了方向。有狐和姜氏两族族人都很疼爱她,要说唯一的例外,那便只有那一人了:有狐羲。

    在阿涂出生之前,有狐羲是整个家族最有天赋之人。他不到十岁便学会了六爻,星象,相术,于是全族汇集了所有的资源财力培养他。甚至他还没成年,族中长辈便预言,他会超越家主有狐易成为名垂青史的大相师。可以说没有阿涂之前的几年是有狐羲最为恣意的日子。

    可一切都在阿涂出生之后变了,那个丫头不仅在出生之时便天有异相,后面更是无师自通了他学了十年的观星之术。自那时起,有狐羲才不得不承认,天赋之能不仅他有,她更是,且她的能力远在自己之上。

    如果阿涂低调谦逊倒也罢了,可惜的是她自小便是个骄傲自负的,每学会一项本事便忍不住来找他炫耀。

    “羲哥哥,这个是天恒星,你不知道么?那边那个是主帝王之星,才不掌管财运的呢。”

    “羲哥哥,我刚看到依雪姐姐了,她红鸾星动了,你猜她会嫁给谁?肯定不是你啦。”

    “羲哥哥,六爻很简单的,你不会么?需不需要我教你?”

    每次看到她玩一般地就学会了自己要需要努力才能学会的功课,有狐羲便气得牙痒痒。

    为了惩治她这个臭显摆的毛病,只要长辈不在,他便会想尽办法捉弄她。

    他会把阿涂骗到后院的梅林中,然后在地上用树枝画个圈,让她走进去,然后哄骗她:“这个圈有法术,你不能迈出来,不然身体受伤可不怪我哦。”

    也会在夏日里捉了无毒的蛇偷偷放进她房间,只等她发现后大喊大叫,他则会偷偷地躲在窗外看她的笑话。

    后来长辈们知道后,便训斥他不可如此对待妹妹。但是每次长辈教训他后,他便更变本加厉地逗弄阿涂。阿涂后来也学聪明了,不再招惹他,反而见到他便跑,还逢人便说他的坏话。

    “我跟你们说啊,见到羲表哥要躲远远地,被他抓到就惨啦。”

    “为什么捉弄我?可能是羲表哥不喜欢女郎吧。“

    阿涂不知道的是,她的无心之言,让有狐羲的名声莫名地就坏了。那时候丹阳城内忽然就流传出有狐羲厌恶女郎,喜爱俊俏郎君的传言。甚至等到他成年之后,议亲之时,女郎家一听媒人要说媒的是他,就连门都不开了。

    等到有狐羲得知关于自己的谣言竟然是阿涂传出来的之后,更是对她恨得压根疼。

    他把阿涂拽到一旁,黑着脸问道:“阿涂,不至于下手这么黑吧?”

    当年尚且年幼的阿涂再聪慧也是不懂男女这些事的,更是听不懂表哥的愤怒,只满脸无辜地道歉。

    有狐羲恨恨道:“道歉有什么用?因为你我都娶不媳妇了,你说怎么办吧?”

    阿涂听到这个,低头想了半晌,然后抬头试探着答道:“要不然我嫁给你?”

    有狐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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