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梦

    “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

    八月三十日下午韩允儿再次给肖子清打去电话。“肖子清,我们定在明天早上八点四十出发,谁先到高速路口谁就在那里等着对方,汇合后一起上高速。到江海后我们先找地方吃饭,然后到宾馆休息,宾馆我已经订好了,包你满意!”

    “知道了,我会按时出发的。谢谢你韩允儿!”肖子清语气平和的回道。肖子清没有再用呛人的语气回答韩允儿是想打消她的顾虑,便于自己行事。

    而肖子清的语气改变也的确起到了效果。韩允儿听了肖子清的话后嘴角漏出了笑容,她心里在想:“哼,给你点小恩小惠你就满足了,真是‘小庙里的神仙——好满足’。等着吧,到时候我会让你乖乖地就范的。”

    在韩允儿以为自己的计谋即将产生效果而洋洋得意时,肖子清却把一条信息发给了三皮。

    一开始肖子清是不想去赴约的,只想待在家里等消息。可是她后来转念一想,如果不去反而会引起怀疑。所以,为了把戏演的更像,第二天肖子清还是照常按约定的时间出发了。

    肖子清不愧是一个心机女,她一早就想到如果韩允儿出了事警察一定会针对韩允儿的通话记录进行调查,少不了要询问她,所以她依然把和韩允儿的谈话记录录了音,并出现在了出事现场,这样她就有了摆脱嫌疑的说辞。

    可以说肖子清是亲眼目睹了韩允儿的车被撞的那一瞬间,当时她看到那一幕也是心惊肉跳。整个过程是这样的——当天肖子清比和韩允儿约好的时间提前了二十分钟,她提前赶到了韩允儿的小区附近等着,等看到韩允儿驾车出了小区后又给三皮发了一条信息,然后尾随韩允儿的车而去,一路上肖子清远远地跟随着韩允儿的车行驶,而此时的韩允儿慢悠悠的开着车听着音乐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殊不知一场灾祸正在向自己靠近。

    韩允儿的车大概行驶了十五分钟后,在一个“丁”字路口的拐弯处,突然一辆捷达轿车飞速的迎面向她驶来,当韩允儿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紧急刹车使得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发出“吱吱”的刺耳的响声,对面的车硬生生的把韩允儿正在刹车状态下的车辆撞了回去,那一瞬间韩允儿感觉自己就要见到死神了,耳边呼啸的风和玻璃碎裂的声音充斥着她的整个耳膜,双腿被死死地夹在了驾驶室内,瞬间失去了知觉,在感觉到死亡的恐怖后脑袋趴在了方向盘上昏了过去。

    肖子清看到眼前的一幕“突突突”跳动的心脏久久不能平静,正在这时一条短信发到了她的手机上。“嫂子,事已办成。”是三皮发过来的。

    “是你开的车吗?”肖子清看到短信回道。

    “不是。”

    “那你的人怎么办?他没有从车上下来,肯定是受伤了。”

    “不用管他,你可以报警了。”

    “那人可靠吗?”

    “放心吧,绝对可靠。”

    “好的,我知道了,钱已经给你打了过去。”

    “谢谢嫂子!”

    结束了短信聊天肖子清马上清空了聊天记录,然后打电话报了警。

    经检查,韩允儿肋骨三处骨折,右腿膝盖骨粉碎性骨折,头部大块淤血。命暂时算是保住了,但苏醒时间和恢复时间不确定。

    此次事故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围绕该事件是人为还是意外的讨论持续很久。很多人通过路口的监控视频认为这种介乎自杀性的撞击应该是人为的,至于酒驾完全是欲盖弥彰。后来警察的确像肖子清想的那样,通过韩允儿的手机通话记录找到了她,不过肖子清早就组织好了应对词蒙混了过去。

    虽然韩家势大,警方抓得也很紧,但是捷达车司机却一口咬定自己头一天晚上喝酒到凌辰五点,因为早上接到电话有急事所以就开车出来了,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事。就这样,这件事直到一个月后还是没有什么结果。

    肖子清一个星期后醒了过来,接下来的治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肋骨骨折还好说,治疗后只需静养便可,但是膝盖骨需要更换,半月板完全废了,不更换可能就要截肢。这是韩允儿无法接受的,可是不接受又能怎样?韩允儿又哭又闹,就差撞墙了。

    在一切看似美好的表象下,隐藏在美丽面孔下的恶毒的心就像一颗小小的雪球,越滚越大,直到将人吞没。

    一个小女孩缓慢的走在一条没有人的街道上,过往的一切就像电影倒带一样曾经的一切在眼前回放,可那种画质却很朦胧,眼前的景象那么的迷离。突然夜空中划过一颗流星,它划破天空,转瞬消失在眼前,画面被撕裂,然后又消失不见。

    韩允儿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神迷离无神,和往日的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满头乌黑的头发凌乱的散落着,她想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那把檀香梳子,可是怎么使劲也够不到,多次尝试使她气急败坏,再次伸手抓住床头柜的一角,使劲把床头柜掀翻在地,床头柜倒地的同时放在上面的水杯、饭盒等物品一起发出“滴里当啷”的声音,混杂的声音传进她的耳膜,传到了病房门外。

    一阵动作使得伤痛再次发作,她疼痛难忍,双手紧紧的抓着床单。平复后她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天花板,然后又收回眼神看见了地上的那把木梳,眼里的泪水“刷刷”地落下。

    地上的那把木梳是在韩允儿8岁的时候她妈妈送给她的,那时正是薰衣草盛开的季节,韩允儿依稀记得爷爷家的附近就有一大片薰衣草田,每次她去爷爷家都要在那里坐上一整天,把她的烦恼与快乐说给它们听,它们很乖,每次都会轻轻晃动着身体回应着。可是在她出国留学回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那片薰衣草了。

    那年八岁的韩允儿在那片薰衣草的陪伴下静静地躺在妈妈的怀里,妈妈手上拿着一把檀香梳子温柔地给她梳着头。“妈妈,你这把梳子好漂亮啊。”韩允儿眼里露出星星点点的光亮,语气愉快。

    “那妈妈就把它送给你吧。当你长大后,找到一个真心爱你的男人,决定和他厮守终生白头偕老的时候,就让他用这把梳子给你梳头吧。”妈妈温柔的声音传到韩允儿的耳朵里。

    “为什么呀?”韩允儿不解的抬起头看着一脸慈爱的妈妈。

    “因为......,这样啊,妈妈的爱就会传递到你心爱的男人手里了呀!他会永远守护着你,那么你就能永远一直幸福下去了。”妈妈握着韩允儿的手,一脸宠溺的抱着她。如果时间能一直停留在那该有多好。

    这个时候季如风的面孔又出现在了韩允儿的眼前。“如风哥哥,我只想一心一意的爱你,可是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向你表白,在你那里都显得那么苍白。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接受我?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玩过过家家,曾经我就是你的新娘,你一直都是我心中的新郎。可如今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又有哪一点不如那个女人,我又有哪一点配不上你?可是现在问这些都晚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更不会要我了,甚至在我住院的这段时间你都没有来看过我一次,你好狠心呀!”

    泪流满面的韩允儿已经忘记了疼痛,她现在满脑子里都是委屈,都是恨。她不知道自己为了争取爱,为了争取自己的幸福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在心里怨恨这个世界对她着实不公,自己为爱几乎付出了所有,可到头来换来的是一无所有,而且自己能不能再站起来都很难说,这一切真的值得吗?“就算不值得我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韩允儿在心里发狠。

    韩允儿在住院期间肖子清假仁假义的来医院看过她,当时她和韩允儿说了很多话,但多是自言自语,疼痛中的韩允儿根本不想听她在面前叨叨,想让她赶快走,可是肖子清就是不走,一直说着出事那天的情形。肖子清说:“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呀,有车撞过来你都看不见的?要不是我及时赶到报了警,你这小命可能就没有了。你不知道当时多危险,以后你千万要注意点,你有这么好的家庭,人长得又这么漂亮,早年夭折多可惜呀!”肖子清滔滔不绝的说着,韩允儿眼睛盯着她,心里恨得牙痒痒。

    韩允儿知道肖子清是在看她的笑话,更巴不得她马上死掉。一开始韩允儿自己也认为这就是一场意外,可是自从肖子清来看了她以后在韩允儿的心里就认定了这事绝对是肖子清一手策划的,因为意外和巧合来的太令人不可思议了,恰巧肖子清又出现在了事故现场,而且还是她主动报的警。这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

    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其后果是可怕的。韩允儿的心里已经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并且开始生根发芽。她每天都在诅咒肖子清不得好死,她每天都在自言自语说着同样的一句话——等着吧肖子清,只要我不死,你就离死期越来越近了。

    阳光很刺眼,温暖的光照在人身上非常舒服,韩允儿坐在轮椅上在自家的院子里晒着太阳,可她的心却冰凉。出院后她只能靠着轮椅代步了,医生告诉她要想重新站起来最少也要半年以后,即使以后能自由活动了也要注意,不能做剧烈运动。这无疑对韩允儿来说不是一个五雷轰顶的打击。想她韩允儿一项是风风火火惯了的,如果一下子让她安静下来真的还不如杀了她,如今自己成了这个样子,还追求什么爱情?还谈什么美好生活?一切都和她无关了,生不如死的滋味让她的心陷入灰暗。虽然韩允儿的父亲给她请了专门的护理,母亲也天天陪着她,可是失去自由的韩允儿哪里受得了。不过自从出院后韩允儿反而不再闹了,安静的连她的父母都感到意外,以为她已经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殊不知她正在酝酿着一个鱼死网破的计划。

    韩允儿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无聊的看蚂蚁搬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又把头左右转动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在后,接通了电话,没等对方说话,韩允儿以冰冷地声音问道:“抓到那个女人了吗?”

    “韩大小姐安排的事我们能不上心嘛?放心,已经抓到了,现在被我们关在城郊的一处烂尾楼里,那可是五层楼,而且有两个兄弟看着呢,五花大绑,她跑不了。你什么时候过来?我去接你。”对方回答着。

    “好,你做的很好!那你现在就来接我吧,我一刻也等不及了。”韩允儿情绪很激动,邪魅的笑容挂在脸上。

    “好的,马上就到!”对方回道,然后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韩允儿再次确定院子里没有人后运动着轮椅向大门走去。

    废弃的楼房内肖子清手脚被绑着侧身躺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她奋力挣扎着,试图挣脱绳子的束缚,奈何绳子捆得太紧,即便使尽全力挣扎也无济于事。这时候一个既熟悉又很不和善的声音传了过来。“肖子清,你就省点力气吧,挣扎只是徒劳。”韩允儿坐着轮椅出现在了肖子清的面前。

    肖子清抬了抬头,看见韩允儿一脸阴笑的样子,道:“韩允儿,你要干什么?为什么绑架我?你难道忘了你身上还有人命案子呢,你还想再多加一项罪名吗?”

    “哈哈哈......!绑架?就算今天我弄死你也就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韩允儿瞪着肖子清眼睛发红。

    “韩允儿,你讲不讲道理,是我救的你,要不是我及时报警你可能早就挂了。你现在是恩将仇报。”肖子清知道今天落到韩允儿的手里多半是凶多吉少,她了解韩允儿的脾气性格,眼前这个疯女人做起事来不计后果。所以她一边和韩允儿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一边移动着身体,因为肖子清发现在自己的头前方有一片碎玻璃,她想利用碎玻璃来磨断绑着自己双手的绳索。要不说肖子清的心理素质和心计都是不输韩允儿的。

    “你个臭女人还有脸说是你救的我。要不是你我会有今天?我今天这个样子都是拜你所赐!那天的车祸是你安排的吧?你从我第一次告诉你要去江海参加时装展时就在筹划那件事了吧?到现在了你还在我面前装好人,我呸!你们俩还愣着干嘛?给我打死这个臭女人,让死里打!”韩允儿气急败坏,咬牙切齿的说道。

    站在一边的两个男人听到韩允儿让他们打肖子清,先是愣了一下。韩允儿见他们没有动手,更加气愤的说道:“我的话你们没有听见吗?给我打这个臭女人,打死了算我的。”两个男人没有再犹豫,上去对肖子清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肖子清被打的满脸是血,但是她没有求饶,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韩允儿,道:“韩大小姐就这点能耐吗?不错,车祸就是我干的,没有弄死你真是遗憾,不过你放心,今天只要你不整死我我一定不会让你活着。”肖子清一边说着,一边忍受着身体的疼痛,背后手上的动作依然没有停止,她想尽快割断绳索奋起反抗。

    “好,肖子清,你有种,你敢承认就好。今天你是活到头了,打,给我打死她。”韩允儿气急败坏,她已经不计后果,只想把肖子清置之死地而后快。

    打了一阵,两个男人可能是累了,也有可能是害怕真的把肖子清打死出了人命,虽然韩允儿说一切后果由她承担,他们也知道韩家财大气粗,但是如果人死在他们手上吃官司还是跑不了的,所以他们停止了对肖子清的踢打。其中一个人看着韩允儿说道:“韩大小姐,这人已经快不行了,如果真的打死了,我们俩会吃人命官司的,你们家有钱有势可以开拓,但是我们俩为了那点钱不值得。剩下的事还是你来决定吧!”

    “没用的东西,有我在你们怕什么?”韩允儿听了那个人的话后很不满意的说了一句。那两个男人听了韩允儿的话没有吱声,但是也没有再去打肖子清,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正在韩允儿嫌弃两个男人的时候,躺在地上的肖子清突然站了起来,双腿虽然被绳子捆绑着,但是她还是跳着来到了韩允儿身边。肖子清的这一举动实在是出乎韩允儿三人的意料,他们不知道肖子清是怎么解开的手上的绳子,更不知道肖子清哪来的力气,明明刚才看着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可是他们都小瞧了肖子清。肖子清一直半侧着身子挨打,当手上的绳子被割断时她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她一直在等待时机。

    时机终于被肖子清等到了,她憋足了一口气,就像鲤鱼打挺一样站了起来,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奋力蹦到韩允儿面前,嘴里大声地嚷道:“你不想让我活,那就一起死吧!哈哈哈......”

    韩允儿猝不及防,被肖子清推着轮椅从没有玻璃的窗户上摔了下去。两个男人看到这一幕直接傻了眼,片刻后撒腿就跑。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肖子清的大脑变得嗡嗡作响,她知道这次自己真的要死了。她的脑海里再次浮现自己这些年经历的一切,最后凌辰的面孔浮现在眼前。“凌辰,再见了!请原谅我像一个胆小鬼一样慌忙出逃。虽然在你的心里一直装着另一个人,但是我还是爱你,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选择遇见你然后毫不犹豫的爱上你,遇到你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事,你就是我的光,一直寻找的那束光!”

    血液不停的涌出,韩允儿闭上了双眼。“如风哥哥,我想要的自始至终不过是一个你而已,可是我费劲了心机却最终也没有得到你。如今我生无可恋,只有选择逃离。如风哥哥,你知道吗?我曾以为你会是那个可以传递妈妈爱的男人,可是我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你或许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吧?我在这段感情中卑微如尘,却依旧换不来你的真心。你到底哪里好?我也不知你到底哪里好。但在我的心里你却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薰衣草的花语我到现在才知道,是等待无望的爱情。可是即使无望我也想等,但是再也等不到了。”

    死或许可以解脱,但不等于赎罪。玫瑰爱小王子,不过当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得到更多,会很容易办蠢事、说傻话。玫瑰很温柔但也多刺。至于小王子,他只是不明白玫瑰温柔和多刺的理由。

    人是矛盾的,活着的时候总是期望很多,甚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是在整个过程中从没有想过——春去秋来会有时,花开花谢自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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