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店的光格外明亮，几盏大灯悬在头顶，照得人有点头晕。
乔浅浅跟着乔母快步走进去，迎面遇上个男理发师。
他高高瘦瘦，留着韩式中长发，捏细了嗓音开口。
“夫人小姐，你们想要做什么发型呀？我们店里剪烫漂染，样样都可以做。”
乔母挑眉，转身把乔浅浅推到面前：“先给我们家小雨剪个短发。”
“哦，这位小妹妹啊……”
理发师拖长声音，把她带到椅子前，示意坐下，又递过一本册子，才盯着镜子里的少女询问。
“妹妹，你想要剪什么样的短发？在宣传册里挑个。”
乔浅浅现在没有心思选发型，随手翻翻。
理发师见此，直接上手帮她翻到一页，笑着推荐：“如果用我的眼光来看，建议你剪这个，比较可爱。”
“那就这个吧。”
乔浅浅瞟了一眼他翻到的那页，答应下来。
旁边的乔母看着，眉梢微动。
“好嘞，妹妹你的皮肤白，五官也特别精致，我敢用几年的职业生涯保证，这个发型绝对特别适合你，剪了以后能迷倒一大片男生……”
理发师给乔浅浅身前围上一块布，絮絮叨叨地说开，一大段一大段的话不停歇地往外冒。
乔浅浅听得头疼，勉强扯出来个微笑，轻咳一声，指指镜子里的乔母：“哥哥，我妈妈在这呢！”
理发师：“……”
然而，微愣一瞬，他又转头看着乔母轻声笑着。
“哎呦，姐姐别介意啊，我这是开玩笑呢，可没有教唆您孩子早恋的意思。对了，有没有改变发型的想法？我想到一个特别适合的，保证换了以后，别人都管您叫妹妹。”
托尼老师都这么热情的吗？
乔浅浅被他吵得脑仁疼，干脆闭上眼睛，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看着少女的动作，乔母摇头催促。
“我先不换，你快去帮我们家孩子剪完，她还要回去写作业。”
“噢，那她剪短发是学校要求的吗？现在的学校，连小孩发型都管呐？”
托尼老师，您怎么有那么多话题可以聊啊？
被他这么一问，乔浅浅又忍不住睁开眼睛，盯着镜子里的男人。
“没有，是我自己想要剪短，哥哥你能不能安静会，我有点困。”
说完，她打个哈欠，闭上眼睛。
“哎，好。”
理发师听到这话，点点头闭上嘴巴。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耳边只有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乔浅浅都有点迷迷糊糊，即将进入梦乡，就听到男人的声音响起。
“妹妹，剪完了，你看看。”
乔浅浅抬眼，只见镜子里的少女身材瘦小，穿着学校里简单的校服长裤。
短发蓬蓬的向内弯曲，衬得五官格外立体，一双杏眼又圆又大，水灵灵的，像会说话，鼻子小巧精致，嘴巴红润柔软。
确实，这款短发很适合乔诗雨的样貌。
旁边站着的乔母也满意地点头：“小雨，挺好看的，你要不要再染个颜色？”
听到这话，理发师立刻拿过来另一本小册子，翻给两人看。
“妹妹，姐姐，你们看啊，这是我们今天最流行的漂染颜色，都是偏深色系的，尤其是这个亚麻色，黑茶色，深棕色……都是现在年轻人最喜欢的。”
话落，他期待地看看少女，最后把视线定格到乔母身上。
乔母挑眉，目光转向镜子里的少女。
“浅浅，你想要做个漂染吗？喜欢染成什么颜色？”
乔浅浅透过镜子看着她，微微抿唇，突然想要试探乔母的底线，让她拒绝自己。
仿佛只要被拒绝过，乔浅浅就不会再偏向乔母，不会再背叛母亲。
想到这里，少女缓缓扯出一丝笑容，两手抬起，指着头发，调皮地眨眨眼，搬出小时候喜欢的刘星语录。
“我想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
瞬间，就连最聒噪的理发师都愣住一瞬，拧紧了眉头。
乔母却是在反应过来以后，下意识地垂着脑袋，肩膀高高低低一抖一抖的。
什么意思？给气哭了？
乔浅浅看着这一幕，奇怪地皱眉，接着，就听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像是难以压抑，笑声的音量越来越大。
少女：“……”
旁边的理发师立马见风使舵，扯出微笑，敬职敬业地翻找着自己的小册子。
“绿色啊，绿色好，绿色……健康嘛！你看多少蔬菜水果都打着绿色的旗号，就是比普通蔬菜水果健康啊……”
这么乱扯一通，他终于停下翻动册子的动作，献宝似的摆到少女面前。
“妹妹啊，你看这个绿色，薄荷绿，颜色稍微深点，最衬你们这种白皮肤的小姑娘了。”
乔浅浅瞟一眼，挑着眉：“你问问我妈妈。”
这时候乔母刚刚笑完，两颊被笑意憋得通红，抬眸看看理发师递过来的册子，点头。
“这个绿色是还挺好看的。小雨，你喜欢吗？喜欢的话先选这个，不好看就再改。”
听着这话，乔浅浅垂下脑袋，声音闷闷的：“那就这个。”
理发师立马应下，拿着材料开始给她漂染。
少女闭上眼睛装睡，心里却只有一片荒芜。
——乔母又同意了，这么离谱的想法她都同意了，这样的人，自己怎么可能不喜欢她？怎么可能不觉得背叛母亲？
染发的过程很安静，乔浅浅任由着理发师摆弄，等听到他说好了才睁开眼睛。
只见薄荷绿衬得镜子里的少女唇红齿白，皮肤更是白的发光，难得的没有翻车。
她却忍不住红了眼眶，泪珠在眼睛里面打着转，最后一颗一颗往外滚落。
理发师顿时睁大眼睛，手忙脚乱地从桌子上抽出几张纸巾，塞到少女手里，蹲在她面前，压低了声音哄她。
“妹妹啊，这不是挺好看的吗？你看这个绿色多衬你啊？怎么还哭上了？别哭了啊，哭花脸了不好看……”
乔母也急忙上前两步，疑惑地询问：“小雨，这挺好看的啊！你为什么哭了？”
因为她愧疚自己就算意识到背叛了母亲，可还是忍不住沉溺在乔母的爱里。
乔浅浅流着眼泪抬眸，没办法说出心里话，只皱着眉哇的一声哭出来，嘴里胡乱说着。
“明天老师一定会批评我。”
“这样啊。”
理发师一愣，沉默着站起来，往后退几步，嘴角扯着尴尬的笑。
乔母却伸出手摸着少女的头发。
“没事，如果周老师批评你，就让她给我打电话。我来解释，保证不让她再说你。”
听到这话，乔浅浅的泪水更加汹涌，哗啦啦地往下流，双手不由自主地伸出来，转身抱住乔母的腰，埋在她的怀里，语气带着几分委屈。
“妈妈，你真好。”
乔母好笑地摸着她的脑袋，轻声叹气：“我们小雨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啊。”
一旁的理发师见少女情绪渐渐稳定，也上前两步，打趣着开玩笑。
“以前我们理发界有一句话，被流传得很广，两位知道是什么吗？”
乔浅浅擦干眼泪，好奇地从乔母怀里探出一个脑袋：“什么呀？”
理发师微微弯腰，盯着少女的眼睛，嘴角勾起笑意。
“那句话啊……就是说，没有一个人能笑着走出理发店。我以前还觉得这是个玩笑话，现在遇上小妹妹你，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乔浅浅：“……”
就是说她爱哭呗！
无力反驳，少女干脆又把脑袋缩回乔母的怀里，当着鸵鸟，听着身边传来两人的笑声，嘴角也勾起淡淡的弧度。
乔母付完钱，两人不再停留，打电话叫来王叔，坐上车往家里赶。
……
乔家的客厅灯火通明。
听到车轮碾过地皮的声音，乔父淡淡地抬眸，看向门口进来的妻女，被猛地一惊，难得的瞪大眼睛没有说话。
“怎么样，惊掉下巴了吧？”
看着他这呆愣的样子，乔母不由打趣。
乔父皱眉，见少女一步一步地走近，眉头越皱越紧，长久，才叹口气：“大为震撼。”
乔母继续逗他：“好看吗？”
乔父左右为难地点头：“好看是好看，不过……”
他斟酌着语句，勉强冒出来一句话。
“这是最新的时尚吗？”
“噗嗤……”
乔母正在喝水，一口水没忍住喷出来，溅到乔父身上。
她赶紧憋着笑，抽出纸巾帮他擦拭。
乔浅浅被这场景逗得笑倒在沙发，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然而，她正享受着乔家父母的温情，下一秒，脑海里却又浮现出母亲的样貌，笑容不由僵住。
……
“乔浅浅，你怎么能这么心安理得地霸占我的亲人朋友？怎么能自作主张把我的头发剪短？”
漫天的白雾中，长发少女站在不远处，一声声的质问随着雾气飘过来，带着几分不真切。
乔浅浅看不清楚她的样貌，拨开云雾几步上前，就见一张脸突然在眼前放大：面色灰白，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只有幽幽的眸子像蛇眼般死死盯过来，仿若要把自己碎尸万段。
俨然就是乔诗雨的脸……
乔浅浅背脊一凉，两条腿猛地抽搐一下，被这场梦给惊醒，脑门全是凉凉的虚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