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弗

    三月,春天。二月雪被三月暖阳融化。崔弗走在医院里,感觉空气里的寒冰都化了,没那么刺骨了。

    他每天都去看雾。他头发长长了,也不像刚受伤的时候那么瘦了。

    “长了点肉了。”他给雾拿了一碗冰淇淋。

    “不要总玩手机和看书。少思考,多睡觉。”他温柔地看着雾。

    医生很喜欢这样乖的病人。不喜欢以前那么极端的雾。

    雾表情很迷茫,盯着崔弗。他觉得崔弗长得五官很精致。

    他无缘无故地说:“你多来几次。你长得好看。”

    “你想去外面转转吗?”崔弗听出了他的想要。

    “不要。”雾却摇摇头。

    “那就等开花的时候吧。四月花就开了,倒时候阳光也很温暖。到了四月我就推你出去逛逛好吧?”

    “我自己去。不用麻烦。”

    “不麻烦。”

    四月到的时候,雾每天都盼望着晴天。问崔弗可不可以出去转转。

    雾坐在轮椅上,抬头看天。“早知道阳光这么明媚温暖,我就带她去晒太阳了。”他的腿上盖了一条薄毯,用书压着,肩膀上披了一件外套。

    他到处转转。棉给他买的轮椅是自动的,按按钮就可以前进后退。

    他翻开书,胳膊撑着脑袋。

    “喵——”一声,他探头看见一只橘黄色的猫趴在他的轮子旁边。

    雾轻轻笑起来,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捻住这只猫的后脖子将它拎起来。

    他把书反盖在腿上,拉下肩膀上的衣服放在腿上,将猫在衣服上。

    猫咪贪恋他身上的阳光的温度,翻身子露出肚皮,然后爬几步,下巴放在他的胳膊上。

    他笑起来,另一只手将书抽出来,用一只手看。

    雾看书,猫趴在他腿上。晒太阳。

    棉看到这一幕,不由自主地凑近看,发现雾的头发像门帘一样垂着。

    雾每天十点多出来晒太阳,然后吃饭睡觉。下午有时候霍衣会来找他,响也会来。

    “棉同意不见你?”

    “她晚上会来,我睡的早。我白天也会出去转转,她估计会跟在我后面吧。不知道。”雾摇摇头。

    到了时间,响就走了,一出门就看见棉坐在外边的椅子上,敲电脑。

    她倒是怡然自乐。

    棉抬眼跟他对视,“说完了?”

    响点点头。他也坐在椅子上。

    “你不走吗?”

    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选择坐下,双手摩擦双腿,找了个理由问:“你还有皮绳吗?”

    “什么?”

    “嗯……雾的头发长得挺长的。”他摸摸后脑勺,换了话题道:“他最近挺乖的。”

    棉嗯一声,把电脑合上了。松了头发上的皮筋,递给他。

    响:“嗯?”

    “用我的。”

    “好。”他推门进去,把皮筋给雾。

    他看着他手里的钻石蓝色的皮筋,然后拿起,随手把头发扎起来。完了,他看着响。

    响撇撇嘴。

    棉靠在扶手上,等他。响关门转身,进到棉的眼里。

    “听说你要办画展?”

    响应一声。

    “要我帮你宣传吗?”

    “不用。我并不想请你帮忙。”

    “那你扭扭捏捏的干什么?”棉连眼皮都没动。

    他摇摇头,“没了,算了,走了。”

    棉垂眼,打开电脑,说:“我回去参观的。”响听见了,回头,看见长长的走廊,尽头的窗户里洒进来阳光,就像画里鲜艳的几何块。

    棉安安静静地坐在外边,很平静,很端庄。

    响准备劝棉放弃。

    可现在看来,他俩根本就是同类。中间隔着的墙更像是镜子。

    响枕在予的腿上跟他说今天的见到的事情。

    予说:“他们最多有一样的聪明,一样的认知。”

    如果他俩不一样,中间隔得镜子照的他俩一样是因为他们是相反的。

    他想到棉说她会来参观,猛的坐起来打电话,他要添一幅画。

    就上次雾当他模特时画的那张。

    予明白他的想法 ,“你想还她人情就直接给她不就行了吗。”

    “那样太刻意了。”

    到了晚上,棉等雾睡着了,蹑手蹑脚地走到他床边,这里一直放了一把椅子。

    棉握住他的手,看见他手腕上戴着的皮筋。顺手戴上的。

    五月一来,崔弗同意他复健。于是,雾早上出去晒太阳看书,下午复健。

    那天晚上,棉看着时间进房间,她没开灯,但是刚坐下,灯就打开了。

    她呵呵一笑,刚准备起身就听见他说:“你坐吧。”

    “好。”棉抿抿嘴,眼睛看别处。

    雾端起杯子,把药喝了。

    “你每天在干什么?”

    “炒股。”

    雾点点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每天!”棉有些惊讶。

    “你别太高兴。我只是问问你能不能去参观一下响的画展。我当初答应他的要去看看,但是我现在不想去了。”

    棉白高兴了,但是这样也行。

    她扣着手,等着雾的下文。

    “要看电影吗?”

    “看。”她将椅子调转位置,他们一起看电影。

    雾吃完饭睡醒了之后,就骑着轮椅去锻炼。医生和护工也会给他按腿,翻身。

    负责他复健的医生没见过像他这样的病人。

    每天复健跟玩一样,乐此不疲。每次结束之后,他一身的汗,头发都湿了。

    他被护工抬进浴缸洗澡。

    他没穿衣服,露出身上被磕的伤口。雾知道时间还很长,所以没有多激进。

    雾泡在热水里,还在想,如果一辈子站不起来的话……那还不如直接退学呢。

    他握住轮椅的扶手。他很喜欢坐在轮椅上,这样他就不用走了,可是这也不是残疾的理由啊。

    他已经精神残疾了,不能再身体残疾了。必须得康复。

    护工问:“身上的伤口再擦遍药吧。”

    他点点头,“麻烦你了。”

    “拿钱办事而已。”

    “今天有进步吗?”

    雾摇摇头,“两条胳膊的肌肉快锻炼出来了。”

    护工笑出来,把他的衣服穿上,“复健都有些困难。但也有成功的案例,你这么努力,在圣诞节之前你一定能健康回家的。”

    棉白天去了画展,见到了响为她准备的画。

    画展里那么多画,她只站在雾的面前。她问画展的经理,问这幅画怎么卖。

    经理确认了一下她的名字,就报了一个价格。

    晚上,她有点好奇今晚他会不会等着自己,但是没有。

    雾的额头撞到了地上,红肿起来。

    棉问了一下他的复健进度,完全没进展。她问崔弗能不能进行手术康复。

    崔弗双手插兜:“他的双腿没有知觉,肯定需要手术恢复知觉,然后才能进行复健。要不然他这一个月就有进展了。”

    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说:“那我找个医生做手术,再不行就去找中医。要不然他真的得摔死了。”

    本来就是她的错。

    有钱能使鬼推磨,棉炒股炒了四个月,基本上每天都是钱滚钱。她就用这些钱请了一位在国际上很有名的脑神经专家。

    钱不行,她就用人脉,反正这个人她是请定了。

    因为这个,她半个月没来看过雾了。

    她终于预约到了医生,来医院通知雾这个好消息。雾正好复健回来,头发还是湿的。

    “你又受伤了?”雾的下巴磕破了,贴着创可贴。

    “我能站起来了。”雾仰脸告诉她。

    棉蹲下,把发丝扔到后面,对他说:“我给你找了一个脑神经专家。下个星期就可以手术,倒时候你恢复了知觉,复健就更轻松了。”她摸摸他的下巴。

    雾悻悻,不太兴奋。

    “怎么了?”

    “我不想剃光头发。”雾说完话没把舌头收进去,咬着舌头。

    棉笑起来,弹一下他的舌头,起身走到他后面推轮椅。

    “我还没见过你剃光头呢。而且做完手术就夏天了,倒时候会凉快一点。”

    “好吧。”

    专家在手术前一天见了雾,安抚他。其实他不太在意。

    “你脸上怎么有伤?”

    “锻炼的时候磕到的。”

    “你这么激进小心摔骨折,不管是腿或者胳膊骨折都会影响你复健的。”

    “谢谢您的关心。”

    手术结束一星期之后,雾的脚趾有了知觉。他谁都没说,依旧日复一日地复健,锻炼。

    后来,他能走了,虽然只有一步,但是慢慢来。霍衣来找他,顺便抓了那只每天缠在雾身边的猫。

    雾看见霍衣把猫夹在胳膊肘处,便合上书,“你怎么来了?”

    “学生们放假了。”他把猫扔到空中,又接住,坐在椅子上,把猫放在自己腿上。

    “怎么理了个这么短的头发?”

    “上次做了一个恢复知觉的手术就剃光了。”

    “那有效果吗?”

    “有啊。能前进了。”

    霍衣掐着猫的脖子,摸它的腹部,示意雾:“那下来走几步。”

    雾睨他一眼,“等我能走的时候我给你来一段T台秀好不?”

    “好啊。”

    霍衣把猫放他手里,自己坐进他的轮椅里,“上次看你坐这个就挺心动的。等你腿好了把这个给我让我炸街。”

    “你恶作剧还差不多。”

    猫咪双爪按住雾的手指。雾的另一只手挠它的下巴,他的手从它的爪子里抽出来,摸它的的腹部。

    “好啊,那就捉弄他们吧。反正那群小屁孩无聊的很。”

    护士进房间提醒他喝药,一进门就看见雾怀里抱的猫,又看见霍衣玩他的轮椅在病房里到处跑。

    她立刻提高音量,“赶紧把猫放出去。病房里不能有动物。”

    雾把猫扔给霍衣,他点点头,“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找你。”

    “好。”

    护士用酒精给他消毒双手,又在他被单上喷几下。

    “以后别乱把猫带进来,小心病毒。”

    霍衣放了假,几乎每天过来看着他复健。

    雾的进步肉眼可见,先是扶着双杠走了一天,再扶着助行架走。

    霍衣在旁边不停地嘀嘀咕咕,激的雾冒着汗珠快走两步去捂他的嘴,刚松了手,他就双腿支撑不住,霍衣眼疾手快接住他。

    “行啊,还没学会走呢,就准备跑了?”

    雾在他臂弯里喘气,这个姿势不舒服,但是他没力气了。

    霍衣把他扶起来,雾坐在地上呼吸,喝水。

    “还有完完整整的一个月。”他似在提醒自己。

    雾扶着助行架,拼劲全力站起来,可是两条腿就像是被水泥固定住了一样。

    他正在抗争。

    霍衣笑着看着他,他觉得雾身上最可贵的品质就是:抗争,不服输。

    霍衣陪着他用助行架走回病房,然后伸出大拇指,雾没被奖励太久,进卫生间就摔倒了。

    “你没事吧?”

    雾双膝跪地,双手按在地上。他还没上厕所呢,雾抬起胳膊,肘部按在马桶盖上,腰部用力把腿抬起,脚用力踩在地上。另一只脚也是这样,同时,手张开扶着墙站起来。

    等他真正站起来的时候又是出了一额头的汗。雾靠在墙上喘气,他抬起手,气息不稳道:“你出去,我上个厕所。”

    霍衣把架子放在他旁边,方便他——

    “放原位就行。”

    他点点头,退出卫生间,坐进轮椅,按动按钮将轮椅骑到卫生间门口,看见雾扶着墙走了两步,小心地握住架子。

    他扶着架子慢慢走出来。霍衣感觉他的动作比回来的时候顺畅了点了。

    在然后雾握着吊环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又一圈。这种锻炼方式是全靠双腿运动。

    雾体力不支,松开手摔在地上。

    他摇摇晃晃扶着腿站起来,再走。每次走完之后,他都是坐在轮椅上被推回病房的。

    崔弗问他:“双腿感觉还好吗?”

    “很好。灌铅的腿重量越来越轻……”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一语话毕,他喘了一口气,直接闭上了眼睛,好像晕倒了。

    他这是低血糖。

    棉将雾接回家里,他还没从轮椅上下来,虽然他可以走了,但是得需要扶着墙才能好好的走路,只靠双腿的话走的太慢了。

    霍衣没有实现炸街的愿望,雾替他实现了。他每天上学,就坐个轮椅。雾并不想被人注意,所以就在校园里吃午餐,提前坐电梯进教室。他将轮椅放在门外,靠双腿走到位置上。

    慢慢的,他的腿能不卡顿地走了,走的像以前那样好看。

    雾在一个周末去医院检查,顺便询问了一结扎手术的流程和费用。

    崔弗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才多大啊?就结扎。”

    雾说:“躁郁症有遗传倾向。并且安全套也不能做到百分之百阻拦,避孕药对女生身体有伤害。只有我结扎才是最好的选择。”

    崔弗:“我尊重你。等着我给你安排,到时候通知你。”

    “多谢。”

    雾骑上自行车。

    自从和棉住在一起,雾每天提心吊胆,怕她劝自己,然后他就顺从她了。毕竟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一喝酒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以前腿没好的时候她就喜欢亲自己,在他身上留痕迹,幸亏是天冷了被挡住了。现在他腿好了,他有些担心。

    棉洗完澡之后进了雾的房间。他如临大敌:“你干嘛?我刚喝完药。”

    “哦。那我跟你说完就走。”棉坐在他的床尾,将包着头发的毛巾打开。

    雾去拿吹风机,“什么事?”

    “每天跟我出去逛街吧?”

    “下个星期吧。我明天有事。”

    “什么事?”棉不问不要紧,一问就得说了。

    “我去做结扎手术。”雾坐在床边,将她拉过来,按坐在地上。他将插头插上,打开开关,响起风声。

    棉也不是不知道他这个病的情况,当初她就查过详细资料,知道这个病有遗传倾向。

    她当初很好奇,为什么他的父母兄弟那么正常,为什么只有他得了这个病。得病的几率总是很小,但总有人生病。

    雾并不是为和自己的未来做打算,其实是不想和自己有任何牵绊。

    他的动作温柔,从发根吹到发尾。完全吹干之后,他把插头拔掉。

    棉仰起头,像夏天大海一样清列的蓝色眼睛看见雾准备起身把吹风机放回卫生间。她忽的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拉着他低头。

    两人亲在一起。棉替他将吹风机放回卫生间

    雾躺床上睡觉。棉坐在床边,抽着烟,散着发,眼前是她买的画。

    是一年前的雾,双眼空洞,那双灰绿色的瞳孔好像一块花岩石。

    他俩分明就隔了一间房间,甚至关于他的画都挂在她面前,可是,他们之间还是隔了云与海之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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