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

    霍衣点点头,雾就要走,“我帮你让世界毁灭。”

    雾停下脚步,站在他床头,侧身看他,他是学医的。

    他叹口气说:“你的话,就救很多人吧。让她们活着,这样它们才能张嘴说话,发表言论,争夺自己的权力,然后世界矛盾加剧。他们能多杀死一个敌人再被人杀死。他们可以多生几个孩子。他们可以多浪费点世界的资源。人类文明的进步能够迟来一点。”

    说完他又叹口气,就要走。

    霍衣又叫住他:“我是学医的,我可以免费给你治疗,而且我还会认识其他科的医生,你们有任何问题都可找我。”

    “我知道了。”雾把衣袖挽起来,用力继续挠胳膊,他要找耳机,可是好像没带,此时的烦躁好像蚂蚁一样爬满了全身,又恶心又样,而且存在感极强。

    雾咬紧牙,一个没站稳,手捏住床尾板,霍衣有些担心他,“你没事吧?”

    雾要逃避他,却跪在地上,这种情况,他从来没遇到过。霍衣赤脚下床,来到他旁边,看见他浑身颤抖,他自己现在和他差不多,弯腰很难。

    于是他要叫医生,雾不同意。

    他两只手一起抓着床尾板,衣袖往下掉,他垂着脑袋。

    “忍一忍就好了。”

    雾闭着眼睛,维持这个姿势,不停地忍,突然他被人拽起来,雾眯起眼睛看见是司。

    他又要往后逃,要把他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拿开。

    可是司好像看到了点什么,把他的衣袖往上拉,一只另一只,甚至还掀开了他的衣服。

    司表情凝重,松开捏住衣摆的手,他的目光在他身上流动,最后锁定在那块白布上。他一抬手,将白布给撕了。

    空气突然安静,雾在心里默默念着:完了完了。

    他吸口气,像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他向司保证:“我会好的,我一定会好的,我们现在就回家,我……我吃药。”

    司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形形色色的人中有和他一样的,但是具体的情况,他还得问医生。

    “和我出来,我带你去看医生。”

    雾像个犯错的孩子,待在原地。司把门打开,先出门。

    看医生?不行,不行。司肯定不会让他随便提条件的,肯定会被关进精神病院的,他不能被关进精神病院。

    他要跑。

    霍衣把他压在床上,握住他挥动的手和他十指交叉,然后把他拉起来,把他抱在怀里。

    他开始身体发抖,他知道自己是犯病了,但是不能控制,他的眼睛不知觉看向窗台,他的大脑也在告诉他:跳下去就好了,跳下去就好了,又不是没跳过。

    霍衣拽住他,双手按住他的头,“看着我,看着我!”

    可是他并没有被拯救的感觉反而感觉自己被切掉了一块肉,现在伤口在流血。

    “我不能去看医生,我不能去看医生,我不能。”他把霍衣推开,霍衣被推到床头,撞上墙,前后夹击的痛让他弯下腰,他看了一眼伤口,却被雾吸引了,看见他往门口跑,却被人堵住。

    “咱们回家吗?”雾睁着双眼,举起眉毛,扬着嘴角,他一脸的期待看着司,问道:“咱们回家吧。不要看了。”

    司说:“咱们看完医生,听听医生怎么说。”

    雾把他伸过来的手挥开,“我不去!”

    “我不去!”

    “听话。不然把你送进精神病院。”

    “我没病。”

    “你没病你自残?你没病你自杀?看看你现在的疯样子。”司拧眉看着他:凌乱的头发,疯癫的神情,小动作不断的手,被挠到发红的皮肤,还有浑身不断的细颤。

    雾猛的拽住他的领子,咬牙切齿道:“你最没有资格怨我我过得不好、我不正常、我失控、我伤害自己。我这辈子所有的痛苦都是你带给我的你知道吗?

    你现在要把我关进精神病院?十年前我不是让你带我去了吗?十年过去了,你才要带我去吗?”

    “什么?”司淡定的将手机收进拎包里,将包放在地上,他看见了医生,招呼他过来。

    雾浑身的颤抖变得更剧烈,幅度更大,可是他手上的力气没减弱。

    “为什么?”

    司生气道:“你看看你这一身的伤疤,你是疤痕收藏家吗?这让你妈妈看见她该多心疼?”

    “那你不心疼吗?我不乖吗?我分明一点都没有给你添麻烦。”

    医生和护士抓住他。

    雾说:“我从生下来就没有觉得开心过。这也是你想看到的吗?你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为什么……”

    他竟然哭了。

    既然说出来了,那也不差别的话:“我只有痛苦,只有痛苦!”

    “我对你很差吗?让你对我这么失望?”司抹平衣领。

    雾低头,眼泪掉下来,手上的力气也小了,能让人把他从司身上拽下来。他笑着哭道:“哈哈哈哈哈,怎么能差呢?”

    “如果不是你,我会这么痛苦吗?如果不是你,我会受这么多伤吗?如果不是你,我会变成这样吗?

    你最没有资格说我,你最没有资格,我的人生里,只有碎片,只有碎片,你把我生下来是为了要我经历这些痛苦的吗?”他闭上眼睛,眼泪立马从闭着的眼睛里流出来,他浑身无力。

    雾跪在地上,双手撑地。

    “只是,我希望我去地狱的路上不要听见你的声音,我不愿看到你的幻影出现在我的路上。”

    他从腋下看到其他人放大的脸,妈的,他从地上爬起来,“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雾疲惫又欢快地笑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用轻轻松松却整层楼都听见声音说道:“希望世界的痛苦少一点,换我死亡。”

    说完,他的心脏一抽,一瞬间被雷劈了一样跪在地上,双膝发出咚的一声。心脏剧烈地发疼好像被人捏住,但是心脏还要跳动啊,越跳越疼。

    雾一手攥住心脏位置的衣服,一手捏拳垂着地板。

    霍衣看见雾由跪到躺,疼的在地上蠕动,然后他被抬走,他想去看看,却被人拦住。

    他被安置在床上,觉得可能得晚点再出院。等到晚上,他问护士今天下午他的那个朋友怎么样了。

    护士见他为了控制他,伤口都崩了,就说了:“他被送进了精神科的重症监护室。”

    他点点头,“很严重吗?”

    “好像是情绪变化过大,心脏受损。”雾没有晕,只是脑海里的想法横冲直撞,他被搞得一塌糊涂,吐了一地,把胃液都吐了出来。

    雾翻着白眼,迷蒙间眨眼,直到安稳下来,他的心脏还是在隐隐作痛。

    霍衣也不清楚精神方面的知识,只能去问医生。他透过玻璃看到雾正在睡觉,但是眼睛很红。他刚刚才睡着,醒着的时候泪就没停过。

    医生说这是心碎综合征,是种良性病,只要休息的好,还是可以恢复的。

    “那什么才算休息的好?”

    霍衣并不觉得他能休息好。他不知道是不是要把他的情况给说出来,或者说,可能要给他父亲说,可是按照雾今天下午的状况,他恨他父亲。

    原本司只是想治疗他,没想到却听到了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话。

    霍衣得等雾醒过来,问问。

    雾的情况很不稳定,没胃口吃饭,一恢复思绪就头疼,还会失控哭泣,连药都没法吃,只能注射。

    他每天都哭,哭到咳嗽,或者连口水都咽不下去。

    他不觉得有什么,每天照样该干什么干什么,吃饭,喝水,吃冰淇淋,听歌。就这样。

    满脸泪痕,桌上的纸巾和用掉的纸团,湿润的手背,有色差的被单,反光的脖颈和锁骨,挂着泪珠的下巴,红润的眼睛。

    就这样一直哭,他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多眼泪。

    即使眼睛发疼,也止不住。

    霍衣根本没法看他,别说是他,连他的父母见他一面都难,特别是司,一见他,雾的心脏就抽抽,委屈巴巴地趴在医生身上,小声哽咽,哭嚎着让他走。

    雾浑浑噩噩地在监护室住了半个月。霍衣终于能见他了。

    雾还哭着,哭的他头疼,但是控制不住。虽然他能认出来面前这人是谁,但是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恨他,脑海里无数的黑色触手伸向他,在他身上留下许多污渍。

    他有些喘不过气,正拿着面罩呼吸。霍衣笑起来,觉得他边哭边维持稳定挺好玩的。

    医生要治他,他什么都不说,其他人他也不想见,只有霍衣一个了。

    “伤好了?”

    “嗯。”

    “你感觉怎么样?”

    “废话?”他眯着红肿又发烫的眼睛看见他坐下。

    “那我该做点什么能让你开心?”

    “聊聊天,聊聊哲学,文学,爱情,友情,或者最近有什么电影吗?”

    “我将要去德国了,去那里留学深造。”

    “哦,那估计得要好几年才能不见你。”

    霍衣很诚实地点点头。

    “你的家人来了吗?”

    “没有,哥哥太忙了,妈妈又只会哭。”

    “还疼吗?”

    “早不疼了。”

    “我是说你的心。”

    “好像还没恢复。”

    霍衣用双指夹住一张纸给他擦眼泪,“圣诞节会出院吗?出院的话我带你出去玩。”

    雾的眉毛挤成一撇一捺:“可是我的心脏很疼,还是很疼。”

    “深呼吸,不要忍着。”雾说一句话就吸一会气。

    霍衣见到他这样很无措,从口袋里掏出糖。

    “吃点糖。”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他最近总是在想,他是不是做错了。

    “错什么了?”

    “阿糸。”

    霍衣把手放在腿上,想了想说:“命运这个东西很奇妙,她选择了你,你因材施教。她战胜不了痛苦,所以你让她选。

    你也选了,可是是我把你救了。她也可以被人救,但是她没有交朋友。或者说,她的朋友只是为了利用她。

    我已经调查了,她的朋友嫌弃她总是犯病。所以才没有理会她的求救短信的。只有你理会了。你说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竟然栽倒在一个朋友的概念上。

    其实我绞尽脑汁,怎么能让你感受到感情呢?”

    雾没听到,还没听懂最后一句:“我看了她的日记,以为,她的朋友都是好人。”

    雾闭上眼睛,眼泪又掉下来。眼睛真的很疼。

    “是她太傻。”霍衣随便编了谎言就哄到了他。糸不可能有真心的朋友,尤其还是几个男人。

    他刚把糖塞嘴里,没吃两口又吐出来。

    “怎么了?不好吃吗这个口味?”霍衣又给他纸,擦擦他眼泪。

    雾摇摇头,“我怕等会吸气的时候把糖咽下去。”他靠在墙上,吸吸鼻子,慢慢眨眨眼睛,他想睡觉了。

    他就是不喜欢这个味道,而且刚刚说的:感受到感情?什么东西,这么催眠……

    霍衣没让他睡,该问的事还没问呢,“你不和医生说实话吗?”

    雾的手放在床上,低低抬起,勾勾手指让他过来,霍衣离他近点:“从刚开始我就没说实话。我告诉他们我只是抑郁症。所以他们每天给我的药不太有用。”

    霍衣接住他的话继续说:“所以你每天这样,是故意的。”他依旧在自残。

    他不是在自残,是他想等这种状况过去,就像以前自残会流血,总会停的。

    “你他妈真棒。”霍衣正脸看他。

    雾眨眨眼睛就代表点头了。

    “所以,我依旧问你:你要阻止我吗?”他吸下鼻子。

    他往后推推,表情严肃地看着他。雾让他看,他换了姿势躺在床上睡觉,睡前还用纸擤擤鼻子,然后咳嗽几声,打了几个哭嗝。

    或许真的到了受不了的时候他会说的。但是现在他头很痛只想睡觉。

    霍衣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救雾,而如今又为何挨他一刀取得他的信任,更不会请求某个人接受自己,现在问题又抛给他,当然还是同一个选择。

    霍衣从来没有为谁这么付出这么多,还有,为什么不在加州好好待着,要去芝加哥?

    还有,他看见雾肿起来的双眼眼皮,还有睡觉也不安稳的哽咽。

    为什么?他很适合待在这里,重症监护室。

    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得到这个朋友,他付出了那么多却没有打动他,因此他问:我怎么才能让你感受到感情呢?

    雾一觉醒来,咳嗽一声,抬起手想扶床坐起来,头痛欲裂,他抬手用手掌抱住额头,拇指和无名指揉太阳穴。

    霍衣做出了他的选择,让雾换了该吃的药,不会每天哭泣了。

    雾坐着吃他给的糖,神情颓靡,刚醒了一会他眨眨眼睛又觉得瞌睡了。他靠在后面,驼着背,闭上眼睛吸吮嘴里的糖,等到吃完他就睡了。

    没有任何人告诉他什么时候能出去,每天除了吃药,玩游戏,按时和医生交谈。

    “为什么不吃饭?”

    “要不你尝尝好吃吗?”

    “不好吃就不吃了吗?”

    “对。不好吃就不用费力咀嚼了。”

    “可是很浪费啊。”

    “他做的不好吃就算不浪费了?”

    医生完美挫败,他就问:“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出院?”

    “你又不是没见到,我稍微一激动心脏就开始疼。”

    医生认真的看着他,认真劝他,“你只要好好喝药,就可以控制你的病。你不是有计划吗,继续实行就可以了。”

    “为什么不能一直住院?”

    他情况不算严重,不用住院。不过他真的很典型。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因为住院而情绪失控呢?”医生对他说:“你和其他患者不一样,也不需要互助会,但是该去也去看看。”

    他怕雾开导别人把别人开导自尽。因为他的逻辑思维确实和别人不一样。

    雾把脑袋晃到另一边,闹脾气似的,“我不想我的家人来接我。”

    “那你有朋友吗?”医生拿笔,“你留个电话。”

    雾转动眼珠,思考一下,列出列表里的联系人,不断筛选,他告诉医生响的联系方式。等医生走了,他就给响发消息,让他只需要答应医生,不用亲自来。

    他还说:[我在英国没朋友。]

    发送出去他就后悔了,[不能的话就算了。]

    他没其他的朋友那他去哪?

    阿响同意了,雾不想麻烦他却只能找他,他有点满意和自豪。

    雾把自己的衣服换上,觉得裤子有点短了,感觉不太可能在医院住了几个月还能长高,但是吃药能长胖,长高也有可能了。

    他从医院里面走到医院外,刺骨的寒气立马侵袭,他从口袋里掏出眼镜戴上,抬脚摸摸裸露的脚踝,然后搓搓双臂往别处走。

    他忘了他能去哪。他刚想起来自己还没想好要去哪,于是他抬起头,看见灰蒙蒙的天空,目光往下移,还能看到如同结冰般的空气。

    要不要重新回去?他扭头看医院门口,犹豫间瞅见了棉。

    棉也看见了他,向他跑来,掀起大衣把他包在里面,上下搓搓说:“怎么只穿这一点?对不起,我来晚了,咱们走吧。”

    雾往后推。他昨晚喝了药,所以他显得有点呆。

    棉叹口气,想把外套脱掉:“把你带到住所我就走,不要担心。”

    雾松开一只手,拉起她的衣领,让她好好穿着不用脱。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棉握住他的手,“这么凉?赶紧上车。”

    她在车上给他说:“我给你买了一栋房子,已经装修好了。你就在那里住着。”

    雾食指扣手指,抬起眼皮看她:“那你会经常来吗?”

    “不会。”

    “那有监控吗?”

    “没有。”

    “工作我也替你投简历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投简历?你在那天翻了我电脑。”

    “没有,因为我明白你。我明白你喜欢躲起来,喜欢事情少,事情轻松,喜欢睡觉,喜欢研究美食,还可能会对酒感兴趣。等到你就业以后,会闲下来,学习调酒,认识朋友,阿响可能会过来找你玩。

    其实你很好懂。毕竟你什么都感兴趣。”

    棉冲他笑,雾下意识往后仰,他错开视线说:“那你这样好像搞得很像是钱能让我开心。”

    “我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

    雾耸耸肩,撇嘴,摊手,“好吧。”

    他感觉到车停了,往窗外看,“到了?下车。”

    雾毫不客气地要开门。

    棉叫住他,语气中带点小心翼翼:“所以,能告诉我真相吗?”

    雾转身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是在想清楚她的问题。

    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很多,找不到答案。

    “我一直把你们当成我的亲密关系者。为你们生,为你们死,为你们做饭,为你们笑。

    我没有怨恨过任何人,只是怕伤害你们。如果得到的代价是失去的伤心。那还不如不得到。因为我懂的抑郁的滋味。”

    棉开心地笑起来,“知道了。不要觉得有任何负担。你住在这里是有代价的。”

    雾无辜地一歪头:什么?

    “代价是好好照顾自己。”

    他点点头,“如果你来,我就欢迎你。”

    棉点点头,在他的注视下转身,上车。纤把门关上,棉降下车窗。

    想了想,雾说:“还有,春天马上来了,记得开心。”

    她又笑了,点点头说:“快进去吧,外边冷,里面有礼物去看看吧。”

    他乖乖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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