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最近很喜欢发呆，整个人显得空空的。英国人上班时间很短，但是工作量大，而且质量高。他有时候会累到心痛。
没关系，回家躺着就爽了。
工作结束，他选择走回家，直到把身体里的能量耗尽，才行。
绣每天来给他做饭，每次都被他要求吃完饭再走。
他在收拾厨房，雾在餐桌上调了一杯酒。
绣收拾好，转身靠在桌子边，双手往后撑着桌边，盯着雾的手，看他把一个方形冰块修成四不像的图案。
刚开始他还有所期待，以为雾有点技术，没想到……绣无情地发出嘲笑声:“我还以为你很厉害呢。”
雾耸耸肩，把左手上戴的手套摘下来，露出伤疤。绣看见他的手又细又长又白，骨骼均匀，手掌被贯穿的枪伤。他的手心被冰冰的红润，和手背不是一个颜色。
他把冰放酒杯里，用量酒器倒点红色石榴糖浆，再随便混点酒，加点碎冰，雪可到冰化，将酒杯里化的冰水倒掉，倒进调好的酒。
“颜色挺好看的。”雾抿嘴喝一口，“有点甜。”他单手扶桌边，放进杯里四分之一的柠檬，用吧勺搅拌。
绣觉得每天晚上喝酒不是个好习惯。
“那你晚上喝什么?”
“喝茶。”
“喝茶不是睡不着吗？”
“我就是要睡不着啊，我要学习。”
雾笑着夸他:“厉害。”说到茶，他好奇能不能用茶调酒，便问他中国有什么茶。
绣仰头想有什么茶，掰着指头数茶的名字，用脑子思考这些名字该怎么用中文说。
雾觉得挺搞笑的，笑了笑还是选择放过他，“算了。”刚笑起来，他的心脏又疼，便不笑了，只嘴角含笑，抿口酒，放下酒杯，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一张食材费，一张做饭费。
第一天的一千块是解他的燃眉之急。如果他有钱估计就不会被赶出来了。
绣按下按钮，下意识回头看一眼，看见雾已经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叉，手指轻轻握住酒杯，整个杯子倾斜，他本人看着外边发呆。注意到他的视线，转过来对他笑起来挥手道别。
绣完全能想象到自己走之后他又是刚刚的样子。
不开心也不难过的样子。就像灰色的天空之下，起了灰色的雾，重灰色的路边是灰色的枯草。白白浪费了他那一张帅脸。
无法理解。雾没想让谁理解他。
这只不过是过路的人对他做的一种根据自身经历和三观而得出的评价。
照样无聊至极。
绣骑上他的自行车，离开了这里，回到自己的公寓。
有几次雾并不想回家，而是下班吃完饭直接泡进酒吧里，他给绣打电话今天不用了，自己在家吃点好的。
雾有时候提前告知他，有时候当天通知他。
绣知道他会做饭，只图自己的中国手艺，他有点挫败，给他做的饭没几次是完完整整吃完的。
包括今晚。
他不会浪费粮食，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会下楼把饭吃完。
雾笑眯眯的喝酒，打电话。
他独坐一张沙发，独占一张桌子，只是安安静静地听音乐，看周围人欢笑，面前褐色的实木桌子上放着一个盛有可乐的杯子。
他靠在沙发上，静静呼吸。
一个电话打过来，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摘下耳机挂脖，接通这个陌生电话，“喂，你好。”
是宠物医院的医生。
“钱不够了吗？好，我现在去可以吗？”
医生有点心虚，他为了把他骗来医院不惜撒谎，主要是面前的小狗只想待在他的衣服上，不是这个味的他不走。
雾用可乐漱嘴，空空的胃连着口腔。今天，他忘了吃饭。
他觉得挺神奇的，过了快两个月了，竟然还没被领养。
他推开宠物医院的门，一只白色毛茸茸的动物就朝他跑过来，撞在他腿上。
医生笑着将小狗抱起来，举起来，“就是这个小家伙。”
雾往后仰，随便看了一眼，侧身和他错开说:“好。”
他感觉这个医生好像吃了兴奋剂，一直抱着狗和他说话:“这是一只萨摩耶，而且非常聪明。因为它只喜欢钻在你的外套里，而且不和别人走，我就怀疑它是不是为了等你。”
雾不太相信，“嗯……不可能吧。”
他犹豫着和医生双手举着的萨摩耶四目相对。
这只萨摩耶幼崽被养的很不错，两只耳朵高高竖起，眼睛又黑又圆，对着他张嘴喘息，它突然冲他叫一声。
一声不够，又多叫了几声。医生把他放在地上，它果然趴在他的脚上。
医生双眼冒星星，“它的忠诚度非常高，难得萨摩耶有这么高的忠诚度。”
他话里话外都是想让他把他养了。
雾没做好这个打算，呆呆的掏手机打电话，虽然……但是也不是不可以，“我问问。”
医生觉得能成，他低头冲小狗眨下眼睛，小狗冲他眨下眼睛。
他给绣打电话，绣以为他想吃饭了，没想到只是问自己对不对狗过敏或者怕不怕狗，能不能接受狗。
“你要养狗吗？”
“大概……可能。”
绣松口气，“狗这种生物得训练，不然乱上厕所，会拆家。”
雾点头答应，将手机拿远，扭头对他说:“我可能要找人训练它，不然他乱上厕所。”
拆家无所谓，家里沙发是皮的，沙发棍是特殊材质，墙壁也是特殊材质，手感不像瓷砖没有缝隙，除了翟做的木椅子，其他的它都咬不动。
“那就交给我吧，它很聪明，稍加训练就能掌握。”
医生真的很喜欢这只狗，“你这么喜欢为什么不自己养?”
“它喜欢你。”
“是吗？”雾低头看见这只小狗冲自己摇脑袋。
医生当然想收养它，只是他家里养了很多小动物，而且萨摩耶想被雾收养。
他每次喂他食物的时候都会和他说话，觉得它特别喜欢这件西服，嗅衣服上的味道。医生把雾骗过来，它就立马跑向他。
他就和萨摩耶商量:“你好好学习上厕所，到时间你就可以去找他了。”他将雾今天给的钞票给它一张，让它好好闻闻，记得雾的味道。
小狗双脚夹住钞票放在衣服上，自己的脑袋压在钞票上。
医生被逗笑了，摸摸它的背，最后揉揉它的脑袋，捋捋它垂掉的脑袋，“他是个好主人。”雾确实很好，一个电话就骗过来了，而且要养狗也问了其他人的意见，没有给别人任何心理压力。
“选主人的能力不错。”
医生每天都会给雾发小狗训练的视频，雾会回复消息，他以此鼓励它努力。
他下午把小狗送到，雾把门打开请他进来。医生把小狗放在地上，它局促地在原地打转。
雾让医生把狗窝和厕所放在楼梯口，那里离通风口最近。
他专心地盯着地上这只小狗，慢慢单膝蹲下，伸出手。它立马翻身。
雾把它抱在怀里，坐在沙发上。医生让他给狗起个名字，他想了想说:“xy。”
他点点头，教雾怎么让狗认名字，还有其他注意事项。
萨摩耶长大之后易掉毛，他们肠道脆弱，精神气大。还要打疫苗，倒时候他会提前通知，小心狗类病。还有绝育的安排。
雾单手撸狗，心想:我自己三餐都不稳定地吃……它吃饭还要喝水，每天还要铲厕所。
他弱弱地看着医生，想让他心生不舍把它带走。医生根本没注意到。
雾把xy放下，起身做饭，“你留这里吃饭吧，吃完饭再走，你也和它多玩一会。”
医生想拒绝，看见雾脸上挂着标准的笑脸，不禁心惊一下，只得同意。
他今天中午没吃饭，现在，巨饿。
他煎了羊排，又送进烤箱烤，然后用蛋液拌米饭炒了炒，简单调味，盛盘。
他用毛巾擦干净手，眼睛乱飘看见冰箱，想起了昨天绣炖煮的牛肉，他这才想起来今天没和绣说。他咂嘴看时间，下一秒，门铃就响了。
雾去开门，看见绣这张应该笑起来很好看的脸却一直冷着的脸。
“进来吧。”
绣换掉鞋，房子里的温度比外面低一点，他抬头，看见餐厅坐了一个人，闻闻味道，好像已经做了饭了。
雾和他道歉，“真的很抱歉，阿绣，我心血来潮做了饭招待客人却忘了告诉你。”
绣吸下鼻子，“当然没关系。既然你已经做了饭，那我就走吧。”
“不用，你也一起吧。我给你做饭，我做饭很快的。”
绣把背包放下，拉开椅子坐在医生对面，俩人打招呼。
雾专心做饭。他在油锅里煎两个鸡蛋，倒入热水煮沸，下一把面条，盖上盖子。他从柜子里掏出一个碗，舀了一勺卤牛肉的汁，顺便将牛肉切片。面条煮沸之后，下了一把蔬菜，他把面条捞出来放碗里，舀些煮面条的汤，将煎蛋蔬菜都捞进碗里，摆上牛肉，端给绣。
绣看了看雾做的饭，闻着挺香的，有点想吃。
雾把xy从地上抱起来，放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它抬起前脚搭在桌边，冒出头。
绣问:“就是这个小家伙?”他用筷子夹起面条放嘴里，斜眼继续打量这个小家伙，“叫什么名字？”
“xy。”
“汪!”xy叫一声，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他们都低头笑起来。罪魁祸首只是歪歪脑袋。
吃到一半，雾从冰箱里拿出来三瓶水，分别放在他们旁边。
绣拧开水，雾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已经把面吃完了，又看医生，他正在用勺子刮米粒，再看看自己还有一半的饭。
他也拧开水压压惊，不吃了。他单手掐住xy走下台阶，坐沙发上。医生因为另有安排先走了，绣拿起书包，脚步一拐，下台阶，小腿碰到沙发边缘，一下坐下。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雾，觉得他很奇怪，又懒散又掌握大全的感觉。绣这么情绪稳定是因为倒霉惯了，而雾这样……矛盾。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好奇，可也无从查问，毕竟他只是个做饭的。
绣意识到自己越界了，便打算要走。雾叫他，“你不怕狗，那就摸摸，手感很好。你也和它培养培养感情。”
他看见雾在笑，但是很假。他抬起手接住xy，抱在怀里，雾说的没错，手感很好。有人说萨摩耶笑容最治愈，绣觉得一身的压力都轻了点。
他冲xy笑起来，雾的疲惫慢慢浮现在脸上。
他低下眉眼，忽的，听见绣说:“如果它不能治愈你，那你养它干什么？”
雾抬起头，提了一点精力看他回答道:“很多心理医生都说应该养个宠物。”
绣微蹙眉，他真的有病。
雾双手交叉，放松身体，缓缓道:“我有心理疾病。”
绣又觉得自己越界了，只是心底里有点同情剩余。
雾又发了一会呆，被电话吵醒，他直接挂断，眼睛盯着页面，看到了日期，猛的抬头对他说:“你的生日快到了吧？”他赶紧上楼拿钱，“那你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吧。”
绣用手指折起这叠钱，如果越界了，他道歉:“我越界了吗？”
雾觉得莫名其妙，笑道:“当然没有。你有什么越界的。”他活动活动肩膀，像把灰尘扬起来一样说:“你怎么突然对我感兴趣了？”
绣不承认自己想和他交朋友，“你做的事情很莫名其妙，让人摸不着头脑。”
如果是雇佣关系，那么就不要随便搭话，只要提要求就可以。
雾点点头，“那还是我的错了。”
看来雾并不想和他交朋友，绣有些无奈，放下xy，拿起背包，换鞋，开门。
xy爬上沙发，继续往上爬，压在雾的身上。雾用虎口卡着它的脖子，拇指和食指揉捏它的脖颈。他垂眼看自己的手，觉得手感挺不错的。
雾突然笑起来，手下动作没停。他觉得绣其实是外冷内热。毕竟他会做饭和学习，一定不像外表那样冰冷。
他的情绪千变万化，本来将昏昏欲睡，一呼一吸之间，腐败的秋变成了春。
雾将xy高高抛起，再接住，怀里的小狗被吓了一跳，咬住他的胳膊嗷嗷叫。他晃着身体跳舞，边哄着它。
他第一次养狗，双手举着它，和它四目相对。他们的眼珠一样纯粹。
雾只能看到养这个词的表意:提供吃食住，每天散步，其余的还有别的吗？
对于心理疾病患者，养狗是最好的选择。狗是人类的好朋友，他们可以为人类提供爱和关心。因此只有抚慰犬，很少有抚慰猫或其他动物。
如此，雾不必多为xy分心，xy自然会来找雾玩。他看电视，xy趴他腿上，不小心转换动作间，还会压到它。
晚上睡觉，xy跟着他上楼，毫不客气地躺他床上。
雾不喜欢，但是拗不过它，只好用一条浴巾把它包起来，放在地上。xy依旧在叫，雾挠挠头，试图理解一只狗的想法，感觉……他把它放在椅子上，并把椅子挪到床边。
他握住xy的嘴筒，用手指轻轻点点它的额头说:“我不喜欢和其他生物分享我的床，所以，你，待在这里。”
xy悻悻趴在前爪上。
雾觉得它听懂了，便弯腰亲亲它，夸道:“真聪明。不要忘了。”
xy跟着雾好几天，知道可以和他躺在沙发上，地上，躺椅上，就是不能上床。
雾第一天离开xy去上班的时候，他就放心不下，一下班就立马跑回家，一打开门就看见它蹲在门口。
他带它出去散步，顺便去宠物店给它买玩具。雾让它自己去挑。
xy刚来才两个月大，随着时间它慢慢长大，从原本的小心翼翼加试探，变得越来越大胆。虽然大胆，但是雾假装凶它，它就会乖乖听话。
他训狗很有一套。
夏天的时候，xy趁雾睡懒觉的时候将他随手放的眼镜，叼到床上。它以为雾会喜欢，但是雾并不喜欢，而且嫌脏。
他以为xy喜欢，便打开眼镜，放在它的眼睛上。
萨摩耶颜值高，xy血统纯正，自然不差。雾笑起来，揉揉它的脑袋，顺便以此为扶手，用力起身，进卫生间洗漱。
xy乖乖地等着雾换衣服。他要去买眼镜，本来这副眼镜已经用了好几年了，现在被狗咬了，更要换了。
他穿了一件白色中式衬衫，黑色西裤，随便一双白色休闲鞋。他招呼xy下楼，出门。门一合上，他戴上耳机，往前走。
他进店里，要求xy在外边等着。在家里的时候看着xy吃饭，他顺便搜了一下家附近的眼镜店，找到了这一家设计很时髦，款式丰富的眼镜店。
雾觉得这家店的眼镜确实很时髦，时髦到他每一种款式都想入手。
店老板先让他测视力，再选择镜框。
“我可以多买几个吗？”
“同一个款式吗？”
“不同款式的。待会我挑选几款。”
“好的。”
老板按他的要求给他提供了几款:灰色透明框，无框方形的眼眶，金边的框，kmn99的黑金属圆框等等。
雾觉得设计挺多的，但还是能大致分为圆框，长方形框，方形框。他觉得椭圆形的框不适合自己于是就没考虑，买了老板推荐的前四款，顺便买了一个墨镜。
老板再次确认以后，他付款，出门，吃饭。他买了一个汉堡和可乐，坐在路边椅子上吃。xy冲他吐舌头。雾摇摆身体，不给，他嘴里含着一口汉堡，对它说:“你肠道脆弱，不能吃这些。”
雾腿长，晃不了腿，要不然真得让人看出来他在嘚瑟。
吃完汉堡，喝可乐，再擦擦手，把垃圾扔进垃圾桶里，继续靠在椅子上晒太阳。
他抱起xy躺在椅子上，用耳机遮住眼睛，胳膊垫在脑袋下。
最后，他戴着墨镜冲xy炫耀和表现:“看我帅不帅?”他蹦着走着，xy在旁边跟着，仰视着他，双眼亮晶晶的。
雾弯腰靠近它，对它做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