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第二天清晨,罗贯的宫女从外头捧着水盆等物进入椒房殿中。

    窦漪房亲自伺候刘恒穿衣洗漱。

    “你歇着吧,我今日还要早朝。”刘恒收拾整齐后抬腿往外走去。窦漪房脸上一片恭顺,她微笑着俯身行礼道:“恭送陛下。”

    待人走后,窦漪房脸上的温婉贤淑好似雾气一般随着泼在脸上的清水一同跌落了下去。

    “娘娘,您看要不要宣公主进来?”旁边伺候的苏晴轻声问道。

    “叫人准备车马去公主府接人。另外吩咐膳房,午时多备几道公主爱吃的菜。”窦漪房伸手扶额,她无奈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向那一轮新升的明日。

    每次都是这样,只有需要她这个皇后出面的时候,陛下才会到访她的椒房殿。可她不能怨怼,这难道不是在说他这个皇帝还有需要她的时候吗?

    窦漪房苦中作乐的想。

    没用的人早成了黄土枯骨,只有有用的人活的才会长久。

    接连两天入宫门,那是一朝地下一朝天上。

    刘嫖虽然坐着只有皇后才能乘坐的马车,但是心里却一点都不快活。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跟训狗有什么分别。

    等到了椒房殿,窦漪房拉着她从前头走到后头,从天南说到海北,最后提起了堂邑侯陈午。

    刘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陈午的名字会从窦漪房的嘴里说出来。她眉头微蹙,干巴巴的回道:“这人却有几分做事的才能。”

    “昨日跟你说的事还记得吗?”听刘嫖这般讲,窦漪房也有几分安心,既然并不讨厌那就意味着说合成功的几率略微大些。

    想到这,她终于切入了主题,“他家爵位虽然在长安的功臣榜上排在末尾,但你也说了,他难得有几分才能。嫁给他好处有二。第一条,他家中父母皆无,你过去也不必侍奉长辈。二来,以你长公主之尊要做什么谅他也不敢阻拦。”

    呵,这是图穷匕首现了。刘嫖冷笑一声。

    单论起陈午这个人,刘嫖自然没别的话说,他要是没有本事她也不会奔走拉拢。但要提起嫁人,刘嫖压根就没有往这上头想过。

    除了这个,刘嫖心中还升起一阵阵的无力和挫败感。

    这算什么呢?

    在这硕大的王朝中,她好似是个物件、是个礼物、是个符号,唯独不是一个人。她不禁在想,在这沉重的地方又有谁能够堂堂正正的做个人,一个自由的平等的人!

    “我不明白。”刘嫖直直的看向窦漪房,眼神中充满了抗拒,“我要嫁谁,要做什么,为什么不能自己选。”

    “这天底下有多少人没得选。”窦漪房皱着眉头,锐利的视线始终不曾从刘嫖身上移开,“你既享受了公主之尊,自然也要付出代价。”

    “可我是你们的女儿。”刘嫖并不能理解为什么没得选,“我促成私盐官办、我推举能人入朝为官、我参与赈灾、我捐献钱粮。这些还不够吗?”

    窦漪房笑了下,里头带着一丝轻蔑。刘嫖是办成了好几件大事,可是她能做出这些成就的前提是她是天子的女儿,是这大汉朝的长公主!

    这时,苏晴从外头走进来,行礼后对窦漪房说道:“陛下派程公公过来了。”

    刘嫖伸手擦了擦眼角积攒的泪水,伸手整理了一下衣裙。

    窦漪房抬了抬手叫他进来。

    “程公公过来所谓何事?”窦漪房吐出一口气换上一个温和的笑脸,“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程忠进了殿,就感觉到这屋里头一股子沉闷。他头也不敢抬,只是低眉垂眼的回答:“陛下口谕,叫长公主去宣室殿内叙话。”

    窦漪房皱了皱眉头,叫程忠先去外头等候片刻。

    “你记住了那是你的父皇!”窦漪房语气重重的说道,“过去别想差了路,做错了事!”

    窦漪房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但这个节骨眼她不得不这样做。刘嫖是个什么性子她心里清楚,她既希望刘嫖能安稳稳的回来,又觉得这次能让她栽个跟头也好。但为着爱女之心,这两个想法,她还是更偏向前者。

    刘嫖跟着程忠来到了宣室殿后殿,她的父皇、大汉王朝的天子就坐在里面。

    “女儿给父皇请安。”进了门,刘嫖行礼说道。

    刘恒看着好似正常的刘嫖,心想兴许皇后已经劝服过她了,于是温和的说:“起来上座。”

    待人过来上茶后,刘恒也渐渐将话题引向刘嫖的婚事。

    “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一晃多年,也该到了出嫁的时候。”

    刘嫖闻言沉默不语,刘恒只当她是不好意思提及。

    “我叫你过来也是想亲口问问你的意思,”刘恒坐在龙榻上,脸上一副慈爱的模样,“堂邑侯陈午与你相识几年,人还算勤恳周正。我问过你母亲了,她说与堂邑侯结亲是件好事。你觉得呢?”

    刘嫖嘴角微动,实在说不出来愿意两字。

    刘恒见她面色不算好,便出声转圜道:“你要是不愿意也无妨,再给你选些好儿郎。不过堂邑侯此人确实不错,你嫁过去想必不会受苦。”

    刘嫖抬眼望着皇位上坐着的人,淡淡的笑了下。

    “天子之女,嫁到哪家会受苦呢?”

    刹那间,殿内的氛围仿佛夹杂了火药,只需要一个火星子就会引爆。

    “你是对朕的安排有所怨言吗?”良久后,刘恒冷漠的带着威压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他的面色不虞,自觉刚刚的温情都打了水漂。

    刘嫖低眉抬眼道:“女儿不敢。”

    “我看你敢的很!”刘恒将茶盏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杯体隐隐发出碎裂的声音。“行了,你回去吧,稍后朕会下旨赐婚。”

    刘嫖站起身来,身形仿佛一棵坚韧的白杨。她转身欲走,却始终压不下自己心里的那股子郁气。

    眼前的这个不怒而威的男子,是她的父亲,但同时也是这个国家权利的中心。她想问问他,是不是坐在那个位子上就能将亲情全都舍去。是不是他想让人生便生,想要人死便死。哪怕对面是自己的女儿。

    “女儿不明白。”刘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直视着当朝的天子,“您坐在这个位置上欢愉吗?是不是只有按照您给的路子走才能有个好结局?”

    “你放肆!”

    刘恒大喝一声,充杂着怒火的声音在殿内回响。

    旁边伺候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震慑的跪了下去。整个大殿只有刘嫖一个人直挺挺的站着。

    刘恒心中怒火中烧。这桩婚事虽然有对朝堂的考量但对于自己这个长女他也是饱含着殷切期望的。刘嫖代表着权利,陈午代表着钱财。他寄希望于自己的女儿能引领一方势力,为朝廷呐喊助威拉拢中下游的权贵。

    但此时刘嫖的话却像七八月的暴雨打了他的脸。难堪、愧疚、不理解全都化作了被挑衅的怒火。

    “你的孝经都读到哪里去了?上面就是教你如何忤逆父母的吗?”刘恒重重了拍了拍案桌。他看着站着的刘嫖面色不虞,仿佛看到下头一棵直挺挺的良材从侧面长出了不服管教的枝丫,戳的人心管子痛。

    “女儿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赏赐给别人的礼物!””刘嫖高傲的抬起头颅:“父皇,我可是你的女儿!”

    “够了。”刘恒被气的肝疼,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这是什么意思,说他拿子做酬,还是在说他罔顾亲情人伦?

    “来人,把公主压下去,关到公主府,什么时候认错了什么时候放出来!”

    旁边伺候的人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好像看到了一只幼虎同猛虎在殿中打架,一个个的不敢上前。

    “朕的话不管用了是吗?!”刘恒怒声叱责。

    旁边的程忠赶紧给下头的人使眼色。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一骨碌的爬起来作势要将刘嫖拿下。

    “我看你们谁敢?!”刘嫖冷眼拂袖,惊得众人驻足不敢上前一步。“不必父皇赶我,我自己会走!”

    待刘嫖走出了大殿,刘恒攥紧了拳头,他持重克制的久了虽然心有火但还是维持着皇帝的体面和尊严不曾对伺候的人大发雷霆。

    他冷喝一声,“我倒要看她能强硬到什么时候!”

    殿外传来刘恒发怒的叱责之声,刘嫖紧紧的抿着嘴唇,她努力的抬起头想让眼中打转的泪水不要落下来。

    “公主殿下,刚刚实在对您不住。”程忠俯身行礼致歉。片刻后他叹了一口气劝刘嫖道:“您说您是何必呢?陛下这样做也是有陛下的考量。况且公主您不是跟堂邑侯要好吗,陛下也是看着这个才想着给您赐婚的。”

    刘嫖吸了吸鼻子,问题的源头本就不在赐婚上头。

    想她虽然是长公主,既从的商也从的政,在馆陶县的这两年不说为国为民,多多少少也为朝廷做了许多事。但来到长安,先是削了她的护卫队,又是要将她草草嫁人。

    她几年的经营在皇权面前竟如此的不堪一击!

    “你根本不懂。”刘嫖说着,头也不回了走了。

    说实话程忠对今天这遭也是有所预见的。他在心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叫人好生的看送着将公主送到公主府去。

    他怎么会不懂呢?这宫里多少大风大浪的他没见过。

    莫说是长公主,即便是皇后和太子呢,他们的权利是谁给的,还不是陛下给的啊!天子是什么,顺之则生逆之则亡啊。就是可惜喽,这天底下能看透的太少,都觉得自己仗着情分和手上的权势能跟陛下掰腕子。

    等程忠回到殿中,几个被吓的没有主心骨的小太监跟鹌鹑似的求助的看着他。

    “陛下,您消消气。刚刚长公主出了门眼泪就下来了。”程忠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茶水放在刘恒面前轻声说道:“长公主还是经的少,钻了牛角尖罢了。”

    刘恒拿起茶杯又觉得烦躁的将其放下,“我看就是被皇后宠坏了!不管跟谁都敢站起来干一仗。”

    程忠赔笑,心想您宠的也不再少数,甭管公主在外头拉帮结派还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您也不曾动过她半根指头啊。

    得,父女哪有的隔夜仇啊,估计没几天又重归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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