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战事从五月一直持续到十月,最后以匈奴溃逃边境数十里而告终。这于汉朝而言绝对是一大幸事。只是不久后传来刘恒晕厥的消息,顿时将打了胜仗的喜讯压了下去。

    原来是刘恒在细柳营同将士开庆功宴,席上喝了几杯酒,本想着在军营中巡视一番的,但可能是中午日头盛,中途刘恒便头晕目眩栽倒在了地上。

    銮驾兵荒马乱的从细柳营赶到最近的上林苑行宫,然后立马派人将消息传到了长安城内。就此,刘恒有疾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

    此时,上林苑的建章宫外,刘嫖匆匆赶过来,恰好碰见从里头出来的刘启。

    “父皇如何了?”刘嫖略带着些焦急的语气问他。

    刘启往前走了两步离殿门远一些,脸色不是很好的摇了摇头道:“父皇刚刚用了药,现在已经歇息了。”

    “怎么这么突然。”刘嫖有些不可置信。一座大山猛然倒塌惊的她有些回不过神来。

    “阿姐想必是快马赶来的,先去歇一歇吧。”刘启这般说道。

    这时程忠从里头进来,苦着一张脸道:“太子殿下,陛下有旨,命您安排车马,陛下要回未央宫。”

    “程公公莫不是在开玩笑。车马劳顿,父皇的身体如何使得?”刘嫖皱起眉头,不赞同的说道。

    程忠也是一脸的忧虑,“陛下执意如此,老奴也不敢违抗啊。太子、公主您看?”

    刘启闻言也是蹙起眉头,他同刘嫖对视了一眼然后大步走到里头。刘嫖也紧随今后。

    建章宫内弥漫着药草苦涩的味道,隐隐之中还能闻到些许的血腥气。

    “父皇,太医说了您不可挪动,还是在此处将养些许时日再回未央宫吧。”刘启跪在床榻前沉声相劝。

    刘嫖也跟着跪了下来,“父皇,太子说的是啊。您在此调养一段时日再回去也不迟啊。”

    这时从帷幔后头传来重重的咳嗽声,良久后,一只枯黄的缠着白色麻布的手伸了出来。

    “阿轻是跟着太子一同过来的吗?”刘恒问道。

    刘嫖回答:“女儿听说了消息就马上过来了。”

    “嗯,好孩子。”刘恒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暮霭之气,沉吟片刻后他接着又问:“你母后呢?”

    刘嫖不知道他问这些是做什么,只好一五一十的回答:“母后听说您有恙后当即头脑便有些昏沉,现下应该在椒房殿中歇息。”

    “太后、皇后皆身体抱恙,未央宫中谁能主持大局?”刘恒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忧虑,“都不要劝我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太子,安排车马,即刻启程。此外,快马加鞭传丞相、太尉、御史大夫来宣室殿侯旨。”

    刘嫖听着这话到有些临终托孤的意思了。她心中隐隐有些忐忑不安,抬眼望去,只能看到厚重的帷幔里头刘恒单薄的身影,以及跪在她前头刘启的后脑勺。

    刘恒执意要走,刘启和刘嫖也无法劝动,只好听从吩咐给他安排车马。

    銮驾后,刘启和刘嫖骑着马紧紧跟在后头。时不时便能听到马车中传来粗重的夹杂着死气沉沉的咳啼。每一声都像是雨中的惊雷,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车马的脚步比平日里慢了几倍,等赶到长安城时天色已经黑了。

    车驾缓缓的走过司马门,进了未央宫。入冬的寒风涌过宫门,将銮驾两侧太监手中用作照明的灯笼吹的四下摇晃。昏黄的灯光、暗色的天幕,逐渐消失的队伍,这一幕在刘嫖眼中定格了好久,她的心头沾惹上了一丝凄凉和恐惧。

    刘嫖心思沉重的回到自己家中,陈午在屋内已经等她多时了。

    “公主,”陈午快步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你的手好凉,来屋内烤烤火吧。”

    刘嫖的脸被寒风吹的有些冷硬,闻言也只是嗯了一声进了大堂。堂内放着两个炭盆,她走进来,顿时就觉得身上多出了一丝热气。

    “我叫人在厨房煨了乳鸽汤,公主用些吧。”陈午摸了摸她脸颊两侧,“喝些汤羹身上才会暖和。”

    刘嫖想对他笑一笑,可是脸僵的厉害。

    不一会,乳鸽汤被端了上来,刘嫖食不知味的喝了几口,良久后她才感觉自己缓过来了。

    “公主。”陈午担忧的看着她,伸手将她眼下的泪珠抹掉。

    刘嫖有些后知后觉的伸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可是越擦眼泪掉的越多掉的越快。

    陈午看着眼前呆愣的如同泥塑一般的刘嫖眼中心中就是一痛,他心疼的带着宽慰的语气说道:“陛下洪福齐天,定会没事的。公主不要这般担忧难过。”

    刘嫖缓了缓心神,将眼泪擦干净,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说实话,她自己也不清楚刚刚为什么要流泪。刘恒生了重病,可她心中却没有多少对亲人该有的关心,有的只是对这个即将死亡的国家掌权者的哀伤。

    今年的冬日仿佛格外的漫长。

    未央宫和长乐宫全都戒严了,就连刘嫖没有宣召也不能进去。少有人知道宣室殿中的刘恒是什么情形。除了每日都会去宣政殿陪着刘恒处理朝政的刘启,还有就是刘恒时不时传召过来的大臣。

    就在这样紧张压抑的氛围下,冬雪渐渐消散,春日缓缓而来。

    这日,程忠的徒弟小喜子过来宣召,说刘恒想要见她,刘嫖心中有些诧异,随即反应过来后跟着他前往宣室殿。

    刘嫖赶到时,她父皇身边的大太监程忠早就在宣室殿外等着她了。

    “程公公。父皇身体怎么样了?”刘嫖问道。

    程忠眼角带红,但看着她还是露出一副和善的单薄的笑脸说道:“陛下这些天精神头尚好。只是突然想起您了,宣您过来瞧瞧。”

    刘嫖颔首便跟着程忠走了进去。

    刚进殿内,就闻到了浓浓的中药味,整个宫室弥漫着苦涩的味道。而她的父亲刘恒此时正穿戴整齐的坐在上方,看着好似和往常一样,只是束起的发丝中间隐隐透露着些许的白发。

    “给父皇请安。”刘嫖行礼。看着上方刘恒稍显红润的脸庞,她那颗忑忐不安的心顿时就安定了。

    待她落座后,刘恒露出一个慈善的笑来,他不徐不缓的开口说道:“这些天,下面的人收拾库房,理出些陈年杂物出来。我见了就不由的想起你来。”

    此时,程忠将两个小巧玲珑的箱子搬到刘恒的身旁,当着刘嫖的面打开。

    刘恒伸手将东西一样样的从里头拿出来。

    有泛着黄的绣着竹叶的手帕,几个已经没有香味的香囊,装着干枯花瓣的陶罐。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刘嫖小时候送的。

    看到这些东西,刘嫖的眼眸不由得湿润了。

    刘恒边拿往外拿边说这些东西是刘嫖几岁时送的,“真是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吓一跳。一晃都这么些年了。”

    “父皇。”看着她小时候送给刘恒的东西,刘嫖心中那对父亲该有的崇拜和关心顿时就有些上涌。她带着哭腔这般喊道,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不一会,两行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刘恒布满皱眉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哭什么呢。我的女儿可从来没这么娇气过。”

    刘嫖闻言擦了擦眼泪,努力朝他露出一个诚心的微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苦涩,“父皇,您会好的。”

    “我还记得你当年离宫的时候跟我说,你是刘家的子孙,你也可以做出一番事业。”刘恒没有应答,继续语重心长的说道:“阿轻啊,这些年你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我很高兴有你这样能干的女儿。只是孩子,这些年终究是苦了你。”

    “父亲......”

    一瞬间,刘嫖仿佛被殿中这种悲凉的氛围淹没,她再也忍不住的失声痛哭起来。

    这是她的父亲啊,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人。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之前有过什么考量,但他曾经确实是那个宠爱她的父亲。

    刘恒颤颤巍巍的起身,被程忠搀扶着走到她的身边,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顶,就好像她很小的时候做的那样。

    “阿轻,你要记住。你姓刘啊。”刘恒浑浊的目光看向门外的天地,“这大汉的江山,后面就靠你们了。”

    刘嫖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夹杂着白发的青丝,一字一顿的抽噎的说道:“父亲,女儿,女儿会好好帮着启儿的。”

    刘恒欣慰的点点头。

    他快死了。

    纵然宫里的那些太医按照他的要求不停的给他开方子,但他也深刻的感知到了身体的极限。临了,他最放不下的还是这大汉的江山和他的子嗣。

    这些年他做了很多事,对的错的,太多太多了。有些是他费心谋划的,有些是迫不得已的。可他并不后悔。想他从一个不受宠的庶子走到今日,花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心力啊,数不清了。

    好累啊。

    刘恒心想,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能永远的休息了。呵呵。高祖啊,你看到了吗?你的儿子,你不受宠的儿子,马上就能见你了。

    刘嫖浑浑噩噩的走出宣室殿。

    程忠将刘恒刚刚未宣读的旨意交到她的手上。

    “陛下说长门园那个地方景色好,以后留着给县主还有小侯爷玩闹。”他这般说。

    刘嫖只觉得自己的头脑嗡嗡的,程忠说的话,有些听不清楚。殿外头等候的秀纱见状赶紧将摇摇欲坠的刘嫖搀扶住。然后带着她走出宫,将她扶上马车。

    等回到公主府后,刘嫖喝了陈午给她准备的安神药,沉沉的睡去。

    梦中,她好像回到了在代王宫的那些日子。漂亮的花园,鲜亮的衣服,还有她父亲母亲每年都会给她准备的首饰。

    好啊,那样的日子,真好。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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