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至日是在长乐宫的前殿里头过的。比起往年的冬至佳节，这次宴席就是纯粹的家宴。
因为前两年发生了七国之乱的事情，所以今年各地的诸侯只派了使臣前来长安送贡礼便罢了。
哦，还忘了一个，那就是远在梁国的刘武。此次冬至，他也不曾过来。不过也有件喜事，来送贡礼的梁国使臣说梁王妃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旁人刘嫖倒是不知道，反正她听了消息是挺高兴的，还特意准备了给孕妇和孩子用的东西叫使臣捎回去。
话题扯远了，还是说到今天冬至家宴上。
其实宴席上还是有些尴尬在的。主要是因为年前废后的缘故。
往年正殿的最上方本是三个人的位置，现如今上头却只坐了窦漪房和刘启两个人。
薄婉月被安排在右侧第一个位置上。她比往年要娴静的多，这样的日子也不好做出忧忧愁愁的样子，所以脸上也只是挂着几丝疏离的笑意。她的下方依次是栗夫人、王夫人。
刘嫖则坐在左边的第一个位置，下手边上依次是程美人还有贾良人。
“今个怎么没带着孩子过来？”上头窦漪房轻声问道。
刘嫖笑了笑说道：“前几天两个孩子玩雪，有些着凉。我便叫陈午在家看着他们，没叫他们过来。等过些阵子天气暖和了再带他们来见您。”
着凉个屁。
她就是单纯不想带着两个小的过来。殿里除了妃嫔就是几个皇子，她巴不得自己的孩子离他们远些。
“可要紧吗？不如请太医过去看看呢？”薄婉月担忧的看着她道。
刘嫖心头一暖，柔和的回答：“无碍，我就是不放心所以才拘着他们的。”
薄婉月听见她这般说才作罢，朝她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这时，太监春陀从外头进来高声说道，“太后、陛下。诸位皇子和公主来给您贺岁来了。”
不一会一排的小萝卜头便被小太监领了过来。四个皇子、两个公主走到殿中来，跪倒在地上朝上行叩拜大礼道：“给祖母、父皇请安。愿祖母、父皇岁岁平安，喜乐。”
皇子们以太子刘荣为首，都穿着玄青色的直裾袍，头发用淡黄色的发带束起来。两个公主们则是穿着曲裾，衣袍鲜亮，头上都别着两个小巧的金钗。
别说，这样看起来，这群皇家的孩子们倒一个个的比往日端庄肃穆。
今年陈若华也六岁了，该准备几个能戴在头上的首饰了，刘嫖心想。往日她嫌金子打的东西重，怕压着陈若华的头发，但现在看着比她还小的两个公主都带发饰了，也得给陈若华打几个出来戴，省的她跟刘雅玩闹的时候看着羡慕。
“好好好。”窦漪房看着一排的孩子非常高兴，她朝他们抬手道：“都是好孩子，赶紧起来。”
刘启的脸上也颇感欣慰，“听你们祖母的，都起来吧。既行了礼便都随各自的母亲落座吧。”
等皇子皇女落座后，下方的贾良人突然讨好的朝栗夫人说道：“瞧瞧咱们太子生的多好啊，个子比其他孩子高一头，这一排站着倒是把其他孩子都比了下去。”
自从刘荣被立为太子之后，这种奉承的话栗欣儿一点都没少听。她高傲的抬起头来，丝毫不见谦虚之色，“正是因为太子年长才是太子呢。”
呵，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应。
刘嫖暗地里撇了撇嘴。
贾良人要想巴结人，打压自己孩子巴结就是了，何必拿其他皇子一齐做筏子呢。好似太子真就比其他皇子要好一样。
“我瞧着太子的个头是高，在过个几年想必跟陛下一般高了。也不知道谁家的孩子有幸能做太子妃？”王娡摸了摸一旁刘彘的头柔声说道。
“太子妃自然要是一等一的尊贵人。”栗欣儿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刘嫖道：“公主，您说是吗？”
后宫妃嫔言语口角的事情上，刘嫖一向懒得参和，却不料栗欣儿话音一转偏要将话题抛给她。
刘嫖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抬眼淡淡的望向栗欣儿道：“要选个什么样的，也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定的，也得叫陛下知道才是。”
栗欣儿本就因为先前刘嫖拒绝了联姻的事生气呢，现在找到话头了可不得讽刺几句，“说起来公主家是尊贵的，可惜了堂邑侯只是个末等侯爷，要我说怎比的上朝中重臣家的孩子。”
“照你的意思，是我家阿娇高攀皇家了。”刘嫖面色一变冷冷的说道。只是话音刚落便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这话听着倒像是她要同太子家结亲但被拒绝了一样。
栗欣儿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被上方的刘启打断了。
“爱妃刚刚说什么朝中重臣家的女儿，”刘启放下酒杯，眼中神色晦涩难明，但是声音却如同平常，“可是心中有了人选？”
栗欣儿丝毫未察觉其他，掰着手指头数道：“我心中最属意的就是丞相周家，就是可惜了绛邑公主没有女儿。但退而求其次，太尉或是御史大夫家的孩子也成。再不济，也得是守卫皇城的卫尉。总之得是陛下得力用的臣子。”
这话一说出口，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了过去，只是一个个的都经若寒蝉。
得了，就这么个草包，什么话都敢大刺拉拉的往外说。照刘嫖看，都不用自己推波助澜，她自己就能给自己作死了。
刘嫖顿时就有些看好戏一般的看着栗姬这对母子，对于刚刚栗欣儿的冷嘲热讽都有些看淡了。
“你倒是会挑。”因为是冬至佳节，说的也算是子嗣之事，所以刘启也不好发火，只是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好了，家常就说到这里吧。”窦漪房给这件事画了个句号，吩咐人去叫表演歌舞的人过来，“正是热闹的时候，听听曲子，看看舞蹈吧。”
不一会罗贯的艺人走了进来，顿时将殿中的氛围炒的热热的，将刚刚的冷场全都盖了过去。
此次家宴从下午一直持续到傍晚，等席上众人吃的、聊得差不多的时候也就散了。
妃嫔们乘坐着轿子跟在皇帝的车鸾后头回到了未央宫。
今日刘启难得的说要去废后的宫中歇息，所以一群人也就各自带着孩子回自己住的宫殿去了。
王娡领着刘雅和刘彘走在回昭阳殿的路上。
她遥遥的望过去，正看到拐角处刘启伸着胳膊要拉薄婉月的手。她不由的笑了笑。往日皇后总是贴着陛下的，现如今成了废后反倒勾住了陛下的魂。
“哼，真是没眼看。”刚刚的场景栗欣儿自然也看到了，她面色不虞寒酸捏醋的说。
披香殿离昭阳殿隔得不远，王娡和栗欣儿的队伍难免碰上。
“栗姐姐慎言。”王娡柔声劝道，眼睛瞟了瞟周边的几个孩子。
顾念着四下人多，栗欣儿倒也没继续说下去，只是她不满王娡的劝到所以冷笑道：“怎么，你要教训我吗？”
王娡轻柔的俯身行礼，“您比我早进后宫，又是太子之母，我怎敢教训姐姐。”
“你知道就好。”栗欣儿从没有把王娡放在眼里过，她带着人继续往前走去。
“妹妹我有句话倒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王娡也紧跟了上去，慢条斯理的说道：“公主毕竟是陛下的姐姐，太后的女儿。姐姐何必在席上让公主没脸呢？”
栗欣儿轻蔑的呵了一声并未回话。
“听席上的意思，是公主想嫁女给太子吗？姐姐当真清高，竟也给拒了。”王娡没把栗欣儿的冷脸放在心上，温柔的捧道。
栗欣儿的脚步顿了顿。她的眼睛转了转，心想要是被人知道是馆陶大长公主先拒绝的太子那可就太难看了，于是一锤定音的说道：“对，没错。是我没看上她们家。”
“到时太子搬到东宫，您也当了皇后，想必就更能十拿九稳了。”王娡轻声的叹了一口气，面带笑意又跟她行了个礼道：“我们几个今后可全靠着姐姐跟太子了。”
王娡这话倒是说到栗欣儿心里去了。
刘荣这个太子都封了这么久了，陛下却一直不曾下旨叫他搬到长乐宫的东阙去，还是住在披香殿的侧殿里。平常读书也是同几个小的在天渠阁那边，不过倒是给他单独开辟了个屋子由太子太傅亲自教导。
她就想啊，当年陛下做太子时，先帝就是先封了皇后再封的太子。难不成真得她成了皇后，她的儿子才能正儿八经的坐稳太子之位吗？
王娡看栗欣儿思索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她轻轻的福了福身，然后带着两个孩子回昭阳殿去了。
“阿娘说的是真的吗？”回到昭阳殿后，刘彘黑漆漆的眼眸看向王娡问道：“我们以后要靠太子哥哥吗？”
王娡没有说是或不是，轻声问他：“你不喜欢你太子哥哥吗？”
刘彘点了点头，“他欺负人。”
王娡抿了抿嘴唇抚摸着刘彘的小脑袋，“为什么欺负你？”
“因为父皇夸我聪明。”刘彘嘿嘿的笑起来，“他不如我聪明，所以欺负我。”
王娡看着刘彘的眉眼，心中涌上一丝骄傲。这是她的儿子，自打生下来就聪明活泼，经过她这几年的调教，行事说话也愈发沉稳。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比不过太子呢？
“好了，你舅舅不是给你送了礼物吗？去找来玩吧。”王娡拍了拍刘彘和刘雅的后背柔和的说。
王娡有两个兄弟。大哥王信是个榆木脑袋，胜在勤勉本分，所以在家照看老小。二弟田蚡心思活络，经王娡的打点成了宫中负责洒扫车马的郎官，名义上在中宫詹事兼太子太傅的窦婴手底下当差。
栗夫人同公主府结亲不成的事，她就是从自己的弟弟田蚡那边得来的。虽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但是......
王娡轻轻笑了笑。
没结成就好啊！可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