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9 章

    自从那日在皇宫的家宴上不辞而别之后,刘嫖这两个月就没再进过皇宫。就是窦漪房和王娡派人过来请她去宫中叙话,她也不曾答应,借口倒春寒生了病全部给推了。

    自然,生病是假的,不想跟这群‘偷女贼’打言语官司是真的。

    有时候她都在想,凭什么呢?上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她就得心甘情愿的献女儿?多的是人想被绑到太子的船上,可为什么这个人一定要陈阿娇呢?

    刘嫖心中郁卒,吩咐了下人将公主府的大门紧紧关着,她任何客人也不见。

    那日在回府的马车上,陈午也劝她来着,但是因为先前她和陈融的那场谈话他也在场,所以倒也不敢说的太过火。

    只是刘嫖看的出来,陈午的内心因为刘启等人的几句话变得蠢蠢欲动。

    “这事若是咱们一厢情愿,我倒也不说什么了。”陈午压低了声音说道:“可今个是陛下亲自开口,公主何必这般无礼的给回绝了呢?”

    那又如何呢?感谢他们这群人选中了她的女儿吗?

    刘嫖冷笑一声,回答他道:“那我是不是要感恩戴德,三跪九叩的朝他们行个大礼?今个他们要阿娇你应了,明个他们夺了明奴你应不应,后个平了公主府呢?大后个要我的命呢?”

    陈午被这一连串的话击懵了一瞬,良久后他叹了一口气道:“皇家定太子妃这样的大事,寻常人生怕沾不到。怎么到了公主嘴里就成了要命的欺压的事情了呢?”

    “你是太子的姑姑,阿娇又与太子青梅竹马,如何会过不好?”他接着又劝道:“而且这天下终究姓刘,太子妃定在咱们家自然也是皇恩浩荡。”

    还有一句话陈午不曾说出口。

    那就是皇家定下的事情,寻常人只能俯首应答,哪里有讨价还价的份?也就是刘嫖是陛下的亲姐姐,所以做出这样藐视皇恩的事情才不会有人揪责。但即便是这样,他陈家也不能因为家中有个大长公主而这般傲慢敢拒绝皇室的联姻。

    上一个傲慢的什么下场,满长安没有不知道的!

    刘嫖一把甩开陈午的手,一时间愤怒又焦躁。她能说什么,说她的女儿陈阿娇将来会被废掉吗?这样无凭无据的猜测,说出来又有谁会信呢?

    “合着你们都成了知情知趣的好人,就我一个是不知礼数的坏人。”刘嫖深吸一口气冷着脸看着他道:“当年我敢拒绝栗姬,现在就敢拒绝皇帝。总之这件事,我绝不同意。”

    “这天底下谁不想长盛不衰?论利益,太子年幼正缺助力,我家子嗣尚小正缺权势,联姻对我们两家都有助力。论情谊,阿娇同太子青梅竹马,这中间又有陛下首肯,长乐宫太后也会保驾护航。天子家娶亲,公主家嫁女。这样怎么不算一桩美谈呢?”

    刘嫖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陈午的话,她尖锐刻薄的说道:“你们各个考虑着千秋万代,考虑着权势利益,只恨自己飞的不够高不够远,可曾想过跌下来的惨状。呵,你们自然不会去想,因为你们只信自己,你们只会觉得天底下其他人都是你们的棋子!”

    “公主,已经取了黄连煮了水。”这时,秀纱从外间进来,手上端着食案,上头放着一个茶壶并几个茶杯,“黄连味苦,可要奴婢取些饴糖过来?”

    刘嫖从思绪中回神过来。她轻轻摇了摇头,拿过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

    头先郎中开的下火的药药力太大,她就没叫人去熬,只是吩咐秀纱取点黄连片煮水喝。

    “刚刚奴婢去了书房一趟,侯爷问奴婢您昨个睡的可好,近来心火是不是依旧旺盛。”秀纱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案桌上小声说着。

    刘嫖将茶杯放下,发出细微的声响。

    自打那天她同陈午为着陈若华的事情吵嚷了一路之后,他们两个人之间就夹了点脾气。之后几天,陈午也旁敲侧击的来劝她不要跟皇家顶着干,但无一例外全被她给驳了。

    然后她同陈午就开始了冷战。

    这话说的也不大对,应该说是她单方面的同陈午冷战。

    “侯爷还是很爱重您的,日日关心着您的身体。”秀纱在一旁给陈午说着好话。

    刘嫖略抬眼看了看她,却也不曾说什么。

    秀纱接着又道:“您同侯爷的事奴婢不敢多嘴,只是奴婢看这两天没侯爷陪着,公主您的心情可不慎欢愉。”

    “行了,你也别说了。”刘嫖叹了一口气。她其实就是发一发心底的那股子邪火罢了,现在喝了好久的苦水,也觉得该给陈午个台阶下了,“叫下头的人准备晚膳吧,要一道栗子鸡汤。”

    秀纱听见刘嫖这么说脸上就带着笑了。栗子鸡汤是陈午特别喜欢喝的,刘嫖这般说算是有心缓和。她抬腿往外头走去,“鸡汤要多煨一煨味道才好,奴婢这就吩咐膳房去。”

    刘嫖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黄连水,心里慢慢琢磨着事情。

    对于这门婚事她是摆明了态度的,但是怎么做才能叫陈若华熄了做太子妃的念想呢?

    这么一想,她又生了烦恼。

    陈若华的禁足是从年前开始的,一直到现在也不曾被放出来。这孩子好像对这件事上格外的热忱,任她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也执拗的表示自己非刘彻不嫁。

    虽说有句话叫堵不如疏,但是刘嫖却一点都不敢这么做。

    但凡换个人,比如官员之子、侯门之子,她也不必这般严防死守。因为这个不行可以换一个,不就是处朋友没处好么,怕什么呢,陈若华不缺郎君嫁。

    但是刘彻不行,因为这是太子,稍微沾上一点,那将来陈若华也没办法嫁给旁人。这天底下谁敢娶太子曾经倾心的姑娘?

    刘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秀纱从外头快步走了进来,她严肃着一张脸道:“公主,陛下来了!”

    刘嫖有些诧异,但立马皱紧了眉头。她站起身来,“随我去堂前见礼。”

    出了主屋,正巧碰到了陈午。两个人见了面皆是一愣。

    “公主莫要置气了,先随我去前头面见陛下吧。”陈午往她这边走了两步轻声说着。

    刘嫖无声的冲他点了点头。

    “听母后和皇后说,阿姐病了,公主府一直闭门不见客。”大堂内,刘启坐在上头轻声说道,“我一进来就闻到浓浓的黄连味了,可见阿姐是真病了。”

    刘嫖低垂着眉眼,心道就算是装病呢,有能耐治她的罪去吧。

    “去岁公主的身体便不大好,惊惧忧思长久不得眠,在府上将养了许久才好。现下郎中说公主不宜多思多虑,所以臣才擅作主张关了公主府。”陈午小心回话。

    刘启嗯了一声,“朕本想着派个太医过来看看,思来想去又觉得此举不妥,好似在怀疑大长公主府欺君一般。所以趁着开春天气转暖,朕亲自过来这边探望。”

    陈午俯身作揖道:“多谢陛下关怀。”

    可刘嫖却没有像陈午那般,而是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语。

    “堂邑侯先出去吧,有些话我同阿姐单独说。”刘启冲着陈午摆了摆手。

    陈午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走之前担忧的看了刘嫖一眼。

    “这些天我思来想去,实在不知道太子有何不好,叫阿姐对这桩婚事这般抗拒。”待陈午出去后,刘启也不想说那么多的场面话了,而是直接了当的问道。

    刘嫖抬起头来,无声的看向刘启,良久之后她沉沉的吐出一句话来,“我也想不明白,天底下位高权重家的子女多如牛毛,陛下怎么就觉得我家的孩子适合做太子妃呢?”

    刘启当即回答:“亲上加亲有何不好?”

    刘嫖却没有那么好打发,她淡淡一笑道:“我尤其不明白。太子尚且年幼,陛下又为何要早早的将太子的婚事定下来。”

    为何呢?

    刘启嘴角泛起一丝的苦涩味道,“近几年太医频频出入宣室殿,阿姐纵然不常进宫,但估计也略有耳闻。”他顿了顿,平静中又带着些不甘的说道:“若是好生静养尚有两年好活,倘若不能......”

    他的话语一时间阻塞,良久后更是微微颤抖着嘴唇说道:“朕是天子,太子又年幼,我不在死前替他打算又有谁能替他打算呢?”

    为着不曾长成的儿子,他这两年殚精竭虑,贬谪了不少原先的老臣,只为给刘彻铺路。

    可刘彻才十二岁,纵使他咬咬牙多活一年半载,刘彻也不过十三四,皇帝的大权注定要旁落的。他只能在死前替刘彻布局一番,以保刘彻将来能够顺利掌权。

    “你为了你的儿子不惜背上刻薄寡恩的名声,可知道我为了我的孩子也能做出违抗皇命的事情。”

    刘嫖虽然被刘启这样直白讲述岁数不寿的话而感到难过惋惜,但却不代表为了这个弟弟可以放弃自己的孩子。

    “说到底,你不过是要我和窦家都站在太子那头罢了。”

    刘彻年幼,皇后王娡正值壮年,太后年事已高。相较于壮年的妻子,刘启一定会将权力暂且放在窦漪房那里,毕竟太后年纪大了,终究会把权力还给刘彻的。

    但权力讲究的是制衡。

    刘启也一定会叫王娡为首的外戚势力壮大,用来牵扯窦家。两股势力又拉又打势均力敌,刘彻的位置才能稳固。

    这也是他把注意打到陈若华的头上的原因。

    陈家只有她一个大长公主,身份尊贵却在朝堂没有根基。在窦漪房还在世的时候,陈若华和她能在窦漪房和刘彻之间转圜,若是有朝一日窦漪房去世,她和窦婴也能和以王娡为首的外戚抗衡。

    不得不说,刘启的权衡之术已经用的炉火纯青。

    “我可以用性命祈誓,我也好,陈家也好,一定会保护太子直到他能够独挡一面。”刘嫖真挚的看着他道:“若有违背死前定会被五马分尸,死后也会被挫骨扬灰。如此,你可安心了吧。”

    这个誓言极重。

    可是刘启却依旧不能理解。“阿姐宁愿发下重誓也不愿让阿娇嫁入东宫?”

    刘嫖垂下眼去,“我在长安住了这么些年,后宫倾轧之事见的还少吗?”

    “原来阿姐担心的是这个?”刘启缓和了语气继续说道:“一来阿娇同彘儿青梅竹马,情谊非凡。即便将来二人生了嫌隙,但他们总是亲人,不会刀剑相向。再者若是能安阿姐的心,我大可降下旨意,只要阿娇将来不做危害天子以及社稷之事,那么此生她都是太子的太子妃,将来大汉天子的皇后。”

    刘嫖却依旧不曾松口,她甚至有些忧伤的看着他:“即便我立下誓言,你也不信是吗?”

    自古权力动人心,这世上能信的有几个呢?站队,背叛,在朝堂都是常见的事情。

    “自我记事以来,阿姐一直在我身边鼓励我,提点我。后来母后与我生了嫌隙,阿姐也一直替我在中间转圜。”刘启缓缓说道:“长姐,你如何能狠得下心,看到我死不瞑目呢?”

    他这般说着站起身走到刘嫖的身边,拉着她的袖口。

    恍然间刘嫖好似看到了小时候的刘启拽着她的袖子问她要点心吃。

    “长姐,你就最后再帮弟弟一次吧!”

    刘嫖闭上了眼,眼角泪水蓦然划过。

    “出去。”她说,“你给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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