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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嘎啦哈和小黑的手还没有松开,余震开始了。

    街面上很多半坍的房子彻底倒塌,或明或灭的火光中到处都是惊怕的尖叫声和四散飞扬的尘土,所有人下意识伏低,勉力攀握着身边最近的东西保持住身体平衡。煮得正沸的粥锅倒了,柴灶腾起巨大火焰,从地底深处传出沉闷但震人心魄的响声,象是有一头怪兽在不知多深的地心深处翻身,乱作一团的街面上不时有人惊呼,地龙又翻身了!

    小黑赶紧扶住崇秀大师的轮椅,嘎啦哈跟着一起护住瘦弱的大师,宁醉无处可躲,抱头蹲在地下吓得直哆嗦。一众玉门门徒过来保护掌教大人,宁仲冉却推开他们,取过一面玉门的旗帜,策动马匹跑到火光最明亮的地方迎着夜风将旗帜高高展开。

    第一次地动的威力太过巨大,余震虽然也很剧烈,但造成的伤害也不过是让已经倒塌的房子倒得更彻底了一些。废墟上再次发生坍塌,激起的土灰烟尘更大,灰扑扑的空气里数丛火光变得朦胧摇曳,变幻的火光将马背上的宁仲冉映照得格外庄严。

    被迫聚集在街道与空旷处的百姓们受了很大惊吓,在得知白马背上身穿华丽法衣手擎玉门旗帜的男子就是玉门掌教大人,他不顾自身安危亲自降临京城来拯救世人时,不知有多少无知百姓跪倒尘埃痛哭失声。俊美无双的掌教大人口中大声念诵起向无面神祈祷的经文,恢复了镇定的玉门门徒们向掌教大人的方向聚拢过去,跟着一起念诵起这些已经在世间传诵了千年的古老经文,深刻而悠远的言语间有一股股暖流在人们心中与眼中流动,百姓们跟着也一起高声念诵,带着热泪与心中对神明无比的敬仰与期望。整齐的诵经声里,晃动的天与地渐渐恢复平静,信众与百姓们以同样崇敬的目光看向仿佛在黑夜里也能发光的掌教大人。

    崇秀大师坐得低,抬头仰望着如同天神一般俊美威严的宁仲冉,心中不由得感叹,不管这个男人正在谋夺的是什么,上天真的太眷顾他了,这场突发的地动必将成为他最大的助力。

    宁仲冉脸上露出坚毅的微笑,火光照出了他脸上的疲惫和一种让人看了心就会安定下来的坚定,他朝着宁醉招招手,在傻乎乎的二愣子王爷走到他身边时,他将手里玉门的旗帜交给了宁醉。

    为了国家宁愿以身赴险远去北遥为质的靖西王,在地动灾情发生的时候不顾惜自己的安危,走到街头与百姓一同抗震救灾。

    看来玉门掌教大人说的都是真心话,他是真的想让靖西王一脉也到龙椅上去坐一坐。只是祁劫生没时间再站在玉门掌教大人的角度上思考目前的局势,他匆匆夜赴京城不是为了从宁仲冉身上再学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再次地动时师父不知道身处何方,她现在安不安全,会不会受伤,这才是他唯一关心的事。他和在场的所有人一起看着玉门掌教大人和匍匐在他周围痛哭的信众们,心里突然很慌,师父的失踪不知道是不是宁仲冉计划里的一环,如果真的根本没有所谓的同生蛊,那么师父对于他的用处是什么呢?在一场绵延了二十年的谋算里,云夕岚这枚棋子最终会有怎样的结局?

    云夕岚在余震发生的第一时间就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扑到窗边用力摇晃,可精钢打制的粗长窗栅异常紧固,以她的力气竟然不能摇撼它分毫。身后那个神智似乎有些异常的中年女子轻声笑道:“没用的,别费劲了。”

    云夕岚一句话都不和她说,只是催动内力试图弯折这些精钢条,中年女子索性也走到窗边,抬手握住钢条向窗外看:“三色塔上也有这样的窗栅,你还记得吗?你总是想往外看,怎么看也看不够。”

    云夕岚一震,转头吃惊地看向中年女子,仔细分辨时,这女子说的却是十分纯正的卫国官话,一丁点南方的口音也没有,和她模糊记忆里软糯的会理口音没有任何相似处,抱着年幼的云夕岚站在高塔上向外看的女子,她分明说的一口会理当地方言。会理那种西南夷国的人想要彻底掩盖自己的口音实在是太难了,即使是云夕岚自己,在说到某些音节时的腔调也会不由自主带上家乡的味道,劫生就说过,她喊他名字的时候,总是爱把劫生念成劫森。

    死在山石塌方里的哑婆婆从来都不哑,就是因为她一开口就会因为口音暴露身份,所以自从皇帝复位后大肆捕杀会理人时开始,她就没说过一句话。

    过往的记忆实在太少,而且全都碎裂成片,根本没办法清晰地回忆起来,如果哑婆婆还活着,她会把掩藏了二十年的秘密全告诉云夕岚的。但是现在要到哪里去探寻真相?

    看着面容美好却神情古怪的中年女子,云夕岚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世感到恐慌,她多少还记得一些往事,四岁时迎宾馆里那场大火和之后两年的逃生路,总是会在灵魂深处刻下些什么,例如说她左手手心里那个蓝色的圆印。

    师父告诉她这是同生蛊留下的印迹,这种极为厉害的蛊虫因为产自炎热的南方所以极为惧怕寒冷,没有了玉门的灵药镇伏,想要让它彻底平静就只有到北方寒冷的地方待着,用寒冷来让它休眠。所以才会有祁连山冷龙岭里那面寒潭,所以才会有一场隔着冰面的相遇,她在冰冷的水底第一次见到劫生,第一次见到一个即使死到临头也要救她一命的人。

    劫生。

    云夕岚在口中默默地念着他的名字,然后意识到就算没有发出声音,她还是把他叫成了劫森。

    心里酸楚的时候还是笑了出来,云夕岚看着中年妇人,尽量平静地问道:“怎么才能出去?”

    “出去你会死的。”中年妇人很严肃地说道,“只有在这里才能活,不能出去,知道吗?”

    “那么你是谁?”

    中年妇人皱眉想了想,摇头道:“我,就是我呀。”

    云夕岚紧盯着她的眼睛:“那我呢?我是谁?”

    中年妇人不假思索:“你是素昙啊傻孩子,不是告诉过你吗,你是夏天生的,你出生的那天晚上,你的父亲在三色塔顶上种的几株昙花都开了,他特别高兴,给你起了这个名字,素昙,白色的昙花,这是世上最美的花。”

    云夕岚紧抿着嘴唇,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肃北马蹄寺里劫生说过的话,她记不得她的名字了,他就给他起了一个,白玛,北遥话里莲花的意思,那也是在夏天才开放的花。他说绿度母菩萨会保佑她的,他求过了。

    眼中的酸意冲进鼻子里,云夕岚用力忍住,继续问道:“我的父亲,他,他又是谁?”

    中年妇人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很明显的皱纹,她还皱起眉,露出眉心的川字纹,她想了一会儿,语气很古怪但是显得很坦诚地说道:“他死了。”

    和绝大多数失去过父母的孩子一样,云夕岚从刚刚懂事时起就一直抱有一种孩童的幻想,也许父亲或者母亲并不是真的死了,有一天,可能就是明天,他或她就会回来找她,把所有缺失的父爱母爱全都补偿给她。但是现在看来,幻想真的只能是幻想。云夕岚没有时间悲伤,她探手抓住妇人的手腕:“他姓什么?他叫什么名字?”

    中年妇人一侧眉梢轻抬了下,脸上浮现出些微慌乱:“这可不能说,他不让我说,如果我说出来我们就都会死的,我和你,都会死。”

    “我的母亲呢?”可能是每个人记忆最深处被烙印的痕迹,忘了世间一切也忘不了母亲的怀抱,云夕岚能想起自己被母亲抱着从三色塔上向外张望时那个怀抱的温暖。

    中年妇人眉眼微动,有些失望有些难过,抬手轻柔地抚上云夕岚的脸颊:“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素昙,我就是你的母亲呀。”

    两滴眼泪飞快地从眼眶里掉落,云夕岚咬牙忍住胸臆间的剧痛,勉力维持住即将崩溃的智商:“当年迎宾馆里烧死的那个女人,我的母亲不是她吗?她不是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中年妇人赶紧摇头:“不是不是不是她,是我!我才是你的母亲,但是他说我要带着你跟他一起进宫,我不愿意你也被关进皇宫里,我和他一起被关了一辈子,我不能让你也过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我只好把你交给她,她是个善心人,跟我一样命苦,会善待你的。她也是个善心人,侍候他们几十年任劳任怨,跟着她们自由自在天高地阔,他虽心冷,到底念在你是他的骨肉份上答应了。所以你不在我身边,孩子,素昙,我真的是你的母亲,我没死,被烧死的不是我!”

    “不是你……”云夕岚被这一大篇他来她去绕得有点晕,不能完全理解中年妇人的意思,“那她是谁?那个孩子呢?死在火里的孩子是谁?”

    这个问题好象一下子难住了中年妇人,她皱着眉头开始十分认真地思索,一边思索一边嘟囔,然后就深深地陷进了自己的思索里,无论云夕岚再怎么催促追问,她只自顾自地想着嘟囔着,不加任何理会。

    本来就烦乱的心绪变得更乱,已知和未知的一切都混乱不堪,所有的茫然无措中,云夕岚只有一双手可以把握,她扑到窗边再度紧紧握住精钢打造的窗棂用力摇撼,再度无功后她急切地向着窗外大声喊:“劫生!劫生!”

    迎宾馆外人群中肃立着的祁劫生猛地转身,凝眸向夜风吹来的某个方向看过去,侧耳倾听时,能听到的只有诵经声、风声和火堆燃烧时的比卜声。崇秀大师注意到他的动作,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劫生?”

    祁劫生仔细地听了又听,轻轻摇头:“没事,没什么。”

    收起对师父的牵挂,祁劫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从宁仲冉那里听到的话全告诉舅舅,他现在心很乱,而且也没有经历过如此离奇曲折的事,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舅舅应该会知道该怎么办,在卫国即将发生大乱的时候。是会乱吧,玉门掌教大人和陈留王爷再加上一个陈太后,似乎已经准备向身份真假不明的卫帝动手了。

    他们会怎么动手呢?是象当年皇帝被从会理国救回来时让前一任皇帝突然暴毙那样,还是有什么更加激烈的手段?

    眼前的局面没有给祁劫生向舅舅求助的机会,宁仲冉也没有给他机会,很快就有几名玉门的门徒走过来一起保护崇秀大师。官府的救助来得晚了一些,玉门已经组织人手搭了半条街的帐篷供灾民安身时,才有两队官兵带着各色器械赶到这一片区域,开始从废墟下救人并发放食物饮水。崇秀大师拒绝了第一批的帐篷,过了大半个夜晚在天色将亮时才在众人的极力邀请下住进了帐篷,不过一顶简单的青布帐篷只能挡挡风,帐内并不是商谈机密的好地点,如此机密的事,就算是用北遥话来交谈祁劫生也觉得不放心。

    崇秀大师看出祁劫生的急切,他微笑着拍了拍外甥的手,用北遥话说道:“莫慌,先把气喘顺,无论如何这是他们卫国的事,你我静静旁观便好。”

    不仅仅是卫国的事,祁劫生蹲在舅舅的膝边低声道:“我师父……”

    他一句话刚起了个头,只听得帐外一阵突然爆发的惊恐呼声,祁劫生赶紧奔出帐外,顺着所有人的视线向东方的天际处望去。

    整座京城里,除了皇宫,迎宾馆位于地势最高的地方,周遭的房屋倒的倒塌的塌,却是把原本被遮挡住的天际线给让了出来,向东方张望时能看到正在渐渐升起的太阳。

    只是今天的太阳十分诡异,在所有人惊恐的视线里,太阳刚露出出来的那一小截竟然发出了极其鲜亮的绿光,绿色浓艳刺目,虽然很快就随着太阳的继续升起而消失,但就象一杯鸠酒,泼洒在这片刚刚经历过地动磨难的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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