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槲寄生下的火焰
德拉科·马尔福从礼堂冲出去，顺着门厅走廊气势汹汹地向外走。
凛冽的穿堂风并没有使他的怒火有一丝一毫的消减。他急匆匆地走着，想找个盥洗室洗把脸，狠狠冷却一下自己想要把拳头挥到威克多尔·克鲁姆脸上的冲动。
走廊的天花板上杂七杂八地装饰着槲寄生、冬青木，甚至还有一些大红灯笼。霍格沃茨想方设法地把所有节庆元素都摆了出来，试图营造出一种热闹非凡的多元氛围。
然而，这条喜气洋洋的走廊上此刻寂寥无人——全霍格沃茨的人都在礼堂中翩翩起舞，连费尔奇先生和他的猫都不例外。
德拉科无心观赏那些节庆元素。他心浮气躁地掠过走廊墙壁上装饰着的霍格沃茨四大学院以及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学校校徽款式的挂毯，忽然觉得自己被整个霍格沃茨所遗弃了，不免感到一丝落寞。
这时，仓促的脚步声敲碎了他心头的死寂。清脆的高跟鞋声凌乱地从他身后传来，他不由得回头瞥了一眼——是赫敏。
女孩正提着裙子角，急急忙忙地往他这边跑。她的脸上泛着舞后的红晕，棕褐色的眸子像是闪耀的宝石，泛着令人心醉的波光，足以让任何一个与她对视的男孩移不开眼。
但此刻，德拉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她这样神采奕奕的样子。
她此刻的光彩是因为威克多尔·克鲁姆而焕发的，而非因为他。
思及此处，他的内心就感到苦楚难当。
德拉科回过头去，落魄地叹口气，继续向前走，试图不再让自己酸楚失落的心沦陷在这残忍的女孩身上，经受如此折磨。
“德拉科，德拉科！”赫敏追上来，拉住他的衣袖。
他那身白色的衬衣雍容华贵，衬得他像个桀骜不驯的贵族，或者说，某位流落在外的异国王子。那王子怒火中烧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脸色一片铁青。
“别走！”赫敏心里一惊，慌忙拉住他，“德拉科，你怎么啦？为什么生气？我们继续去跳舞，好吗？”
德拉科停住脚步，扭过头去，努力不再去看她。
“我想你完全知道我为什么生气。我需要一个解释。”他冷冷地说，压抑着自己的愤懑之情。
“对不起，德拉科，”赫敏不安地拉住他的胳膊，“我——忘记告诉你了。我之前拒绝他的时候，他很失望，于是我答应他说，第二支舞可以跟他跳……这是发生在你帮我拿《魔文词典》之前的事……”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浮起红云。
她衷心希望他能再回头再看看她，哪怕看一眼也好。
可德拉科僵直着脖子不愿看她——怕她的表情再次刺伤他——没有捕捉到这抹红云。
赫敏忐忑极了。她轻飘飘地挪到他面前，像只渴求关怀的小猫一样仰头查看他的神情，断断续续地说，“后来，我把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了……我忙着去三把扫帚见你……忙着同你练舞……我完全把答应过他的这回事给忘了……”
她那时候，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吻她”这件事上了。
德拉科听到她的解释，怒气消散了一半。可他还是绷着脸，盯着一张附近的挂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德拉科，你得理解这件事，我答应他的那会儿，咱们还在闹别扭呢……”她摇了摇他的手，用一种近乎讨好的语气说，“我——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抽了什么风，真的。”
“或许你确实很喜欢他——谁能不喜欢他呢？”他神情冷漠，缓慢地说。
他想起前世她与克鲁姆开场领舞的样子，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偶像产生嫉妒。
那时候，他们光彩照人，珠联璧合，联袂起舞。而他只能在人群外斜着眼睛偷偷看她，被她从未被人发现的美丽震得心神不宁，最后强颜欢笑地说一句，“……幸运的男人。”
那是他第一次明确地对自己——而非别人——产生某种愤怒的情绪。那天晚上，他有些不对劲。他没有按照预想去找她麻烦，或者走上前去奚落她。
他可耻极了，一直用目光追随着她，无心看任何其他的女孩——他简直无法把眼睛从她身上移开——这是完全不合常理的。
那时候，他忙着注视她，从来就没时间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愤怒，为什么要在愤怒中继续做这样不合常理的事情。直到她落了单，他才敢怀着一丝窃喜，鬼鬼祟祟地凑上去，希冀着同她说上两句话。
那时候，她从来就不喜欢他，也不在乎他。她不愿意主动看看他，也不愿意主动同他说话。
或许今生，依旧如此。
她对他现在究竟是什么感情？她总是不愿意谈论他们的感情，他们的吻。她总是急急忙忙地逃避讨论这一切。他总是要很小心地试探，才能知道一点她隐约的想法。
她甚至还曾经当着众人的面拒绝过他的手。她曾挣脱他、抗拒他，因为克鲁姆的事情同他闹别扭。
或许，即便是今生，她也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喜欢他。
德拉科把思绪从苦涩的回忆中抽离出来，闭了闭眼，冰冷地说，“你从一开始就喜欢他——”
“从一开始就没有克鲁姆什么事儿！”赫敏羞恼地说，“从头到尾都是你！”
“胡说！他来霍格沃茨的那天，在欢迎晚宴上，你一直在看他——”他嘴巴里说着不饶人的话，冷硬的心肠却开始软化，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我那是在看坐在他旁边的你！我那会儿担心你因为害怕水而在黑湖底睡不安稳，一直在研究你的黑眼圈！”她被他气得差点原地跳脚，冲他大声说。
德拉科愣住了。
他从没想过有人会发现他怕水。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你怎么会知道——”
“你那会儿总是一副睡眠不足的鬼样子，你忘了吗？”赫敏瞪着他，似乎在瞪一个全天下最大号的傻帽，“我问过你好几次是不是失眠，可你总是轻描淡写地敷衍我！你忘了吗？”
德拉科哑口无言。他确实忘了——他最近已经不怎么失眠了。
自从与赫敏在图书馆的一吻，他每天上床睡觉都很积极。
他喜欢躺在床上回味他们的吻。他喜欢在梦中与她相遇。在那里，他的想象力总是很充沛。
他总是能从那个图书馆的吻中衍生出无数个版本的故事。这些故事大多都以“他们把红木桌子上的墨水瓶打翻，蹭得彼此满身墨迹”为结局；还有一些结局里，遭殃的是某列摇摇欲坠的书架和书架上抖动到坠落一地的书，平斯夫人绝不会喜欢的。
总而言之，近期他所做的那些过于绮丽迷幻的梦，让曾经他在睡前必做的“黑湖水不会溢进寝室”的心理建设变得毫无必要。
她这样持续不断地出现在他的梦里，热情似火地吻他，对他毫无防备地打开自己，在他的幻想中被他翻来覆去地拨弄品尝……谁还会记得那点湖水让不让人害怕？
“可你在看魁地奇世界杯的时候，就对他青眼有加了！”德拉科盯着她令人迷惑的唇，忍住自己想要对她做点什么的冲动，搜肠刮肚地牵扯出心底的那点酸涩的介意，“你还甚至开始研究魁地奇有几个球员！”
“那是因为你！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魁地奇找球手可不只他一个！早在知道他之前，我就已经认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找球手了——起码我认为是——那就是你！我去研究魁地奇很意外吗？你的哪场魁地奇比赛我缺席过？”赫敏不可置信地说，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德拉科·马尔福，你怎么能这样迟钝？”
德拉科猛地闭上了自己即将说出刻薄话的嘴。他打量着赫敏的表情。
她正真诚地与他对视，勇敢无畏、不躲不闪。
他忽然明白，她说的都是真话。
这下，他像一个被赫敏随手扎破的气球，肚子里仅剩的那点怨气渐渐散去了。
“啊……也许吧。我可能搞错了。”德拉科心中五味杂陈，有些不可思议，有些惊讶愉悦，“你从来都不讨论我们的吻，我以为——”
如果是在任何其他时候得知她的心思，他一定会欣喜若狂。
可现在，他连对她轻松地笑笑都做不到。他竭尽全力，却只对她挤出一个疲惫萧条的笑容。他猜自己现在的样子糟糕极了。
“然而，我想，今天晚上已经被他毁了——彻底毁了。”他没精打采地说。
赫敏·格兰杰都快要哭出来了。
她把一切都搞砸了！她不该一时冲动，为克鲁姆的失落模样而感到同情；她也不该因为同德拉科一时赌气就去答应别人的邀约……
她想表现出霍格沃茨学生对待国际学生的友善和礼貌；可她却忘了问问自己的心，这样会不会对谁造成难以释怀的伤害。
她深深地伤害了德拉科。
她早就知道他对克鲁姆的反应特别敏感。
她早就知道他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强到离谱——这在当时那种感情不明的情况下引发了她的不满和逆反情绪——她心狠手辣地做了刺激他的事。
她觉得自己蠢透了！她介意他招惹自己却把她当妹妹，介意那些女生排着队去找他，介意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女性朋友，她心里嫉妒得要命。
她想让他体会体会嫉妒的心情。她想用他的嫉妒找到他在意她的证据。
可现在，赫敏后悔了。他不仅仅是在嫉妒，他是在伤心。她尝过这种伤心的滋味，她早就在这半年的自我否认和自我逃避中尝过无数次了；她可以想象，现在他心里有多难受。
她用指甲抠着掌心，想要说些什么打破沉寂。可当她望着德拉科寂静荒凉的灰色眼睛，一时之间停顿在原地，竟想不出任何话语可以抚平他的悲伤。
天呐，她该做些什么？面前的俊美少年正一点一点重新给自己套上硬壳，连一个真心的笑都吝于对她释放了。她的心被他苦涩的表情给揪成了一团。
她绝不能就这样放他离开。她绝不能让他重新凝结成冰，她好不容易才捕捉到他心中燃着的火焰，确定他对她存在热情！
无边的静默中，槲寄生正在头顶的天花板上攀爬生长，迸发出植物抽条时候所特有的缓慢的轻响。赫敏仰头看了一眼那槲寄生，嫩绿色的细枝上，白色的小花正次第绽放，像晦暗天幕里骤然亮起的点点星光。
赫敏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她眼疾手快，拉住想要掉头就走的少年，迅速说，“还没有！今夜还没有被毁掉！德拉科，没有！”
德拉科迟疑地停下步子，眼神悲戚地看向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听我说！”她踮起脚尖，双臂吊在他的脖颈上，拉低他的脑袋，对他耳边疯狂又急切地说，“今天晚上还没有结束，我们还可以做一些什么，让这个夜晚变得美好……我们头顶上有正在开花的槲寄生，你不许拒绝我！”
赫敏虚张声势地说完这一句话，怀着巨大的不安，把自己的唇毅然决然地贴在他苍白的唇上。
她真怕他就这样走掉。
她必须要抓住他。
用尽一切办法。
她充满忧虑的眼睛凑近去看他，看他那双无神的眸子，希望能快些从那里面找到一点她所熟悉的快乐的神采。
德拉科被她勇猛的行为给吓了一跳。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梅林啊，她知不知道自己的礼服长裙是多么轻薄如纱？
——薄到可以让他感知到一切：醉人的柔软忽而覆盖了他的胸口，这冲击既温和又猛烈，搅得他心乱如麻。
她的肌肤所散发出来的熏腾的热度，透过他的衬衣源源不断地沁进来，灼得他原本冰凉的灵魂开始回温。
这叫他还怎么气恼？那双光溜溜的手臂主动扒在他的脖子上，无辜地滑动着；她花瓣一样的温柔的嘴唇傻乎乎地贴过来，盲目地、笨拙地、不得章法地主动碰触他的唇，在他脑中轰击出了一声闷雷，一句鼓点，或者一个理智绷断的脆响。
还有她的香气，头发、脖颈、唇齿间逸散出来的香气，缭缭绕绕地勾缠着他的心，这简直令人发狂！
他一早就想，早就想！早就想狠狠地亲吻她、品尝她、甚至吞掉她了，他憋了又憋、忍了又忍，拼命压抑自己的冲动——她却要肆意点火。
这下可是她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
他心中那道被无数粗重铁链紧锁着的漆黑闸门，被她轻飘飘的一吻给打开了。
赫敏，你知道你要放出怎样一头野兽吗？如果你现在不停手的话——
德拉科面无表情，并未轻举妄动，垂坠的手却握紧了。
他试图继续隐忍，心中却在呐喊、动摇、濒临疯狂；而她火上浇油，又试探着用唇一下一下地触碰他。
赫敏用她的唇试探了好几次，没有在他眼中找到快乐的神色，却意外地看到了别的东西。他弥漫着雾气的眼睛逐渐清晰，逐渐幽暗深邃，摄住了她慌乱的眸子。
这种陌生的神色使她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感到些许无措；她将脑袋移远了一些，想要看清楚他眼睛以外的整个面部表情。
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还没等她远离他，他的手臂已经骤然回搂住她的腰，紧紧地箍住了她。
赫敏惊讶地微张双唇，想要说些什么；可他已经迫不及待，深深地回吻了她。
不是蜻蜓点水，不是浅浅问候。没有任何铺垫和起承转合，从他回应她的第一秒起，那双红得惊人的嘴唇就有力地衔住了她的唇，用一种恶狠狠的、气急败坏的方式来吻她，鼻息粗重又火热。
这是赫敏所未曾预料到的强势轰击。
她想要后仰，去躲闪，先问问他究竟怎么了，然而他另一只手已经按住她的后脑勺，叫她无从躲闪。他们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像是绝望的火星舔住了干燥的枯木，腾地升起窜天的火焰。
德拉科，他猝然褪下了冷静克制的壳，变得霸道极了。
她慌乱、震惊、不知所措。种种情绪随着这一吻扑面而来。
赫敏没有来得及闭上眼睛。她睁眼看着他紧皱眉头吻她的样子——他脸上带着一丝痛苦的脆弱，又带着一丝义无反顾的决绝，这让她既担忧又迷茫。
这一刻，她突然发掘了他对她不同以往、非比寻常的狂烈情愫。
这让她有些震撼，有点犹豫，一瞬间忘记了拒绝他的掠夺。
这犹豫的一秒钟变成了她对他行为的默许。
默许下，他更加肆无忌惮，也毫无理性可言。他贪婪地吻着她，任她的心脏在他心脏的地方狂跳。
赫敏在不自觉地颤抖。
也许是因为寒冷刺骨的穿堂风猛烈吹过，而她衣衫单薄；也许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令她始料未及；也许是因为他过于掠夺性的激烈热吻，让她灵魂战栗。
少年注意到了她的颤抖。她感觉到他们在移动，但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他激烈地吻着她，同时又像是在牵引她跳舞，几个转身之间，他们躲进了走廊墙壁边的一张银绿相间的斯莱特林学院图案的挂毯后面，这里的墙壁似乎有一个不起眼的凹槽。
他一挥手掀开挂毯，干脆利落地把她压在凹槽之间，带着一股猛烈的惯性。震动之间，似乎他要冲进她心里去一样。
赫敏心跳如雷。她害怕身后那起伏不平的凹槽——然而她一点都没有遭罪——他用一根胳膊替她挡住了后背墙壁上那些崎岖的坚硬石头。
她不知道这愤怒又热情的斯莱特林少年究竟算是温柔还是粗暴。那根胳膊上的手温柔地垫着她的后脑，生怕她受到什么伤害；可另一只手却滚烫地握住了她的腰，差一点就要把她掐疼了。
“德拉科——”她娇弱地喊他的名字，想要问问他准备把她拉到挂毯后干什么，可她已经无暇再说下一句话了，他又猛地凑了上来，吻住了她迟疑不决的唇。
走廊上悠然寂静，空无一人。
只有垂坠的挂毯见证了少年少女的热吻。
在这种密闭狭窄的环境中，他的雪松味铺天盖地，把她包围得密不透风。
厚厚的挂毯回归原位的前一秒，她看到了他黯黑得发亮的眼睛，凝结着固执、坚决和难驯的野性。
昏昏默默的环境中，赫敏眨巴着眼睛。
德拉科这样的优雅少年怎么可能会存在野性？大概是她看错了。
她试图再次看清他的表情。可这里光线熹微，全然不似走廊那般灯火通明。
她干脆闭上眼睛，专心致志去感受他，感受他的吻，感受他是否有澎湃的感情。
没错，他不再矜持，反而走向了狂野。
他是一个快被心中幻想逼疯了的画家，正在细致大胆地描摹她的唇，似乎想要把她的唇形牢牢地印在脑海里。
温软的触感、火热的气息、剧烈的心跳。她被这大胆的笔触描画得心醉神迷。
画家攫取到了她激荡的灵魂。某一瞬间，由于灵魂的摇曳，赫敏甚至忘记了自己需要呼吸。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诉说心事的唇上。
在这一吻中，奇幻的色彩在她的视网膜上闪现。他画出的并不仅仅是银绿色的斯莱特林色，而是更为复杂的交织的色彩。
孤独的疏离感，是黑色。忧郁的沉静感，是银灰色。疯狂的嫉妒感，是祖母绿色。热烈的独占欲，是红色。霸道的控制欲，是铂金色。
在这孤寂的黑暗世界里，她感受到他堪比格兰芬多的热情，他银绿色的冷静灵魂里似乎存在着金红色的热烈火焰。
她感受到，他在创作一副全无理智的画作，明亮又潮湿，以疾风骤雨般的情绪作为颜料，厚厚涂抹在她唇上，借以掩盖自己冷冽的灵魂里滚动着的火焰。
在这疾风骤雨里，她像是纸片人那样，因为被热烈的雨水打湿而不争气地发软。她想要溜下去，就像在图书馆那次一样，顺着书架或者墙壁溜走。
可她无法溜走。这该死的凹槽，就好像是为她精心准备的一样！她没有任何能逃出生天的方法——鉴于他的腿是那样有先见之明。
是啊，它未雨绸缪，百无一失。它提前抵在中间的石壁上，阻挡住了任何东西下滑或者溜走的可能性。
狡猾……这可有点狡猾了，是不是？赫敏杳杳冥冥地想。
皮皮鬼竟然是对的！他狡猾极了！他似乎打算吞掉她。
德拉科·马尔福！你这动作是在犯规！她脑中的小人在尖叫，鼻间却令人羞愧地溢出了几声微弱的娇哼。
他太坏了。她一边被吮吸，一边愤愤不平地想，试图扭动挣脱。他却顺势掐着她的腰，让她往上耸了耸，减少了他们的高度差。
他太坏了。他弯曲了西裤，制造出某种压迫感，顺便制造出了她的一声惊呼。他则发出了一声报复性的闷笑。
赫敏羞恼极了。薄纱裙正随着她的扭动而挤压在某处，这种新鲜、奇妙、复杂的触感令人崩溃。更何况她不上不下地踮着脚，被某个犯浑的斯莱特林痴缠地吮吸着，丝毫没有力气去反抗。
她的重心全部都落在他身上。她再也没法控制一切，反而只能被他所掌控了。
哦，是的，赫敏·格兰杰，我对你想干什么了如指掌——你别想溜。德拉科坏心眼地想，把吮吸变为啃咬。
他太坏了。赫敏欲哭无泪地想。他是不务正业的猎豹，不是为了满足温饱而狩猎；他啃咬猎物只是为了玩耍嬉戏，而非必要。
牙齿猛烈地划过她的唇。猎豹没有舍得使力咬，只是让她感受那种似咬非咬的危险、若有若无的撕扯，同时握紧了她的后脖颈，这让本就处于慌乱的女孩变得心头发毛，更为慌乱。
她想开口提出反对意见，论证这一系列动作是否符合人道主义精神，可她无法开口。他不给她发言的机会，鉴于他正如饥似渴地啃噬着心中理想。
赫敏退无可退了。她哼哼唧唧，手臂无意识地在线条流畅的腰间及后背移动，想要抓住些支点，或者试图寻到一点自己能掌控的重心。
她全然不知这隔着衬衫的游曳的触感会对他有怎样的影响。
德拉科被那只手摩挲得浑身战栗。
无意识的触碰、移动甚至小小的抓挠，透过他的触觉神经传导到四面八方去，正在撕扯、揉碎、搅弄着他的心脏和躯干。
他心头的野兽蓄势待发。这只带着美丽花纹的危险猎豹，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心爱的猎物，想要找准致命一击的时机。
它歪着头，注视着他在黑暗中掠夺她的肺部空气，摧毁她的思考能力，把温热柔软的无辜红唇衔在口中肆意品尝，让她再无反驳的可能。
这一刻，德拉科把前世的执念和今生的妄想正式融为一体。
他的礼仪、优雅和绅士风度都去见了梅林。
好吧，他承认，早在前世，他看到她从台阶上走下来的时候，他看到她把手搭在克鲁姆臂弯里的时候，他就该死地想做这件事了。
而现在，她主动送上的一吻，让他极度满足。无数记忆霎时间浮上心头，那些梦中的幻象不再是虚无的泡沫，而是真实。
真实的甜美。无上的满足。他魂不守舍。他欲罢不能。
像品尝青苹果那样，他品尝她的舌尖，那是他想了一晚上的味道，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他去品尝。
那颗浑身上下红透了的青苹果，嘤嘤咛咛地轻声哼叫，想要滑落枝头，可他不允许滑落发生；他正忙着品尝青涩甜美的舌尖，这大概是他所能尝到的今年最好的滋味了。
那青苹果卡在墙壁的凹槽处不上不下，发出一些细细碎碎、哀哀切切的含糊声响，纱裙的布料蠕动在西裤上。
她羞涩、诱人、湿热不安。
那野兽心怀不轨、抬头张望。
他喘息一声，脸上轰然滚烫。感谢这挂毯制造的暗夜，让他得以调整姿势而不被她发现自己过于旺盛的幻想与过于不堪的愿望。
而对赫敏来说，他的每一点细微的动作都是无法忽视的压迫、是拨动人心的研磨、是隔着布料的揉搓。
天呐！他太坏了！她感受到了某种危险，难耐地小声惊叫。这声音不仅没令这执迷不悟的少年产生半分同情，反而让他心中燃起更凶猛的烈火。
于是德拉科狠狠掐着她，更深刻地吻她。
吮吸、啃噬、撕扯，循环往复、不知满足。
赫敏的脑子里像塞了一团团松散的羞涩的棉球。
这个满心嫉妒、占有欲强的坏男孩，他在点火烧毁棉球，企图把她烧成一堆明亮的荒诞的碎屑。
这个吻，与她一开始打算的完全不一样——她原本是打算轻轻吻一下他的，就一下。
他曾那样平静漠然，像一块寒冰制成的雕像，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她想用一个轻柔的吻融化他板着的脸，让他对她真心地笑一笑，仅此而已。
可她没想到的是，在寒冰的脆壳下藏着凶猛的火焰，以燎原之势向她袭来。
这是不对的！脑中的小人奋力在跳动着小火苗的、岌岌可危的棉球堆里扯出一个隙罅，对沉浸在极乐享受中的女孩大声警告。
再继续下去，她似乎离某种惑人的深渊更近一步了。
“我……喘不动气了……”她微弱的小猫般的声音从他唇角的缝隙里洒落出来。这是她那薄弱的意志力现在唯一所能做的抵抗。
然而在他耳朵里，更像是哀婉的求饶，或者是隐晦的夸奖。
德拉科听到了她的哀求。他知道自己要停止。他心底的野兽却不满地咆哮着，说这还不够，远远不够——可她已经软成一滩水，或者是一块上好的丝绸，更甚至是别的什么珍贵又脆弱的诱人东西。
他无法细究她究竟变成了什么。那野兽在他脑子里吼叫着说，它想咬她，它想要她。
“滚回去！”他粗暴地对那野兽说，“我的事还没完呢。”
他还没燃尽自己心中的那团名为“嫉妒”的烈火。
他暂且放过了她的唇，忙着在她耳畔流连，把他丧失理智的疯狂想法吹进她耳朵里，“你是我的，只能在我的掌心，做我的舞伴……你是我的，只有我能吻你……赫敏·格兰杰，你是我的，你清楚了吗……”
他承认，他一直非常、非常嫉妒克鲁姆。
因为她，他嫉妒得要死，他再一次失控了。
他总是因为她而失控。他只会因为她而失控。
他甚至变得不像自己。他抛弃了所有理智、冷淡、镇定，似乎不再是那个寂静荒凉、心如死灰的德拉科·马尔福，而是心中燃起熊熊火焰的德拉科·马尔福，是一个真真正正的青涩、幼稚、无理取闹、对她欲罢不能的愚蠢男孩。
他有些涩气的声音喷到她的耳膜上，蛊惑得赫敏头皮发麻。他的雪松味让她的灵魂轻飘飘地绕过一切凹凸的回路，飞出了后脑勺。而他的话语，则像是一支支带着倒钩的利箭，在她胸腔间穿梭，快要把她明明灭灭的心脏给勾连下来了。
她在他充满独占欲的话语中颤抖着，想要收紧些什么，却只是更加密切贴上了他的西裤。
破碎的思绪中、混乱的湿热里，赫敏艰难地想，他平时那张淡定从容、优雅高傲的面具都去了哪里？它似乎碎了一地。
今夜他反常到让她想要尖叫——任性得近乎无耻，霸道得近乎混蛋。
他似乎是条灵魂被冻僵的蛇，正在绝望地靠近挂毯后的唯一热源——毫不顾惜地盘绕着她——企图把她的热挤出来，捂热那颗冰凉的心。
而她，被少年热切地搂在怀里，浑身上下都滚沸起来。
他昙花一现式的疯狂令她羞怯得要命。
同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反常的疯狂。
这样反常的他有些迷人。
非常迷人。
失序、混乱而迷人。
“是的……是的……我是你的……你的舞伴……在你的掌心……”最终她缴械投降，喃喃地重复着他的话，被他的声音、气味和话语冲昏了头脑，手指在他衬衫上制造出了褶皱。
挂毯——她从未想过会有此等妙用。这不是冬天，而是温暖的春季，她好端端地在他所构建的私人城堡里嬉戏，漠漠寒风吹不到她。
这里风景独美，涟漪微微，香气溢溢。
她是圣诞夜里飘落的第一片雪花，在迷人的热度下融化，沁在他西装裤上。
德拉科。
我承认就是了。
“我是你的……只有你能吻我……”她呢喃着说，无暇去想他的话是否合乎逻辑。
她只知道，他叫她进退两难又无法抵挡。
他的嘴唇、手心、气息、话语……都在蛊惑她。
德拉科不肯罢休，吻着她的耳廓，用诱人的气音继续重复着，“没错，乖女孩，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是的……我是你的……只是你的……”恍恍惚惚间，她颤动着声音，破碎地重复他的话。
她的理智完全死去了。
不能继续吻了…….或者再继续吻一小会儿也行……在鼻息的哼响中，在耳垂的火热流连中，她反复无常地想。
就这样，德拉科·马尔福成功让钟爱逻辑思考的赫敏·格兰杰放弃了理智。
他的吻蛊惑人心。
只要别再用这诱人的、令人不安的唇碾磨她的耳垂，赫敏甚至愿意荒唐地承认，他说什么都是无上的真理。
“只是你的……只吻你……只把身体交给你……只被你掌控……”恍恍惚惚间，她颤栗着，手指在白衬衫上制造出了更多的褶皱。
如同塞壬的呼唤，她的声音娇嫩如雏鸟。
德拉科快乐地叹息一声。他心底的掌控欲和占有欲被她毫无底线的承诺暂且满足了。
他是荒漠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心头的那片绿洲。他贪婪地渴求更多，从敏感的耳际吻到甜蜜的唇。垫在她后脑的手紧紧握着她的一缕头发，像是握住世界的中心。
拥抱紧紧密密。亲吻动人心弦。喘息声声入耳。
然后他渴求听到更多的娇嫩声音，期待她做出更多穿越底线的承诺。他松开她腰际的手，想试着用它探索，借机给她多制造点动静出来。
这时，走廊里传来的人声和脚步声唤起了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西弗勒斯，等等——”他听到有人在走廊里急促地说，那是伊戈尔·卡卡洛夫的声音。
德拉科一个激灵，顿时惊醒了。
梅林！他都干了什么？他在走廊的挂毯后面对她做了什么啊……她的声音好像很虚弱……她没有被他吓到吧？他强迫自己停下索取的嘴唇和手。
他刚刚的失控在一瞬间变得如此罪恶。
有关赫敏那部分的大脑封闭术完全失效了。
然后他记起了一切……黑魔王……食死徒……还有贝拉特里克斯对她做的事。
“我做得太过分了吗？你还好吗？”他再也无法思考旖旎情怀，反而颤抖着声音问她。
他收回了所有的暴烈情绪。他扶住摇摇欲坠、站立不稳、手脚无力的女孩，在黑暗燥热的气氛里满心忐忑，试图弄明白她此刻的状态和想法。
“没关系……”赫敏喃喃地说，整个人潮润湿热，瘫软在他滚烫的怀里，像是没了骨头似的。
她紧促热情地扒拉在他身上，像那件他最喜欢的丝绸睡衣一样真实地贴合着他，这让德拉科有些眩晕。
他浑身上下都被她这团火焰烧得厉害。他悄悄调整姿势，怕被她发现他真实的想法。
女孩似乎没有发现他的邪恶想法。她继续把脑袋搁在他脖颈间，轻轻嗅着他，用那种微弱的小奶猫一样的气音在他耳边轻悄悄地说话，说她有些晕晕乎乎的，说她喜欢他的拥抱、喜欢他的吻。
“我不讨论亲吻，不是因为讨厌这件事，而是因为害羞啊——”她小声说。这气音重新挠得他心里痒酥酥、麻嗲嗲的。
他心中的火焰跳动得快乐又矛盾。他艰难地闭闭眼，试图心无杂念地拥抱她。
可这行为对赫敏来说依旧是别样的刺激，他冰凉的鼻子正在蹭着她的脸颊，他灼烈的呼吸温暖着她的脖颈。
他对她的诱惑力有增无减。
她天真地、不安地挪动了一下，混乱中不知碰到了哪里，于矇昧暗沉中激起他的喘息，“别动，让我抱你一会儿，拜托……”
他声音里的某种意味让她感知到隐隐的危险。于是她不敢再乱动了，老老实实叫他情意绸缪地搂住，听他重重地叹气。
许久许久，等挂毯后的呼吸全部平息下来，等她能独自站稳在地面上的时候，德拉科才舍得放开她。
透过挂毯边缘透过的微光，心如擂鼓的女孩逐渐看清楚了一切。
她看到，他的眸子亮得吓人。
“再也不许看别的男孩了，起码今晚不要。”那双充满欲望的眼睛凝视着她，他轻声诱哄她答应，“记住，你是我的——接下来的每一支舞都要跟我跳。”
女孩羞赧不堪地点了点头。她回笼的理智再次被他的深邃目光所拆解成一地残渣。
紧接着，他们从挂毯后偷偷张望外面的动静，重新溜回在烛光盈盈的走廊里。
“瞧你干的好事——”赫敏看着一缕落在自己肩头的发丝，红着脸抱怨，“头发都松了。”
德拉科瞧着她凌乱的头发，露出了不怀好意的淘气的笑——那约莫就是赫敏起初在槲寄生下亲吻他时，所希望看到的笑容。
这下她终于确定，他的嫉妒之火被扑灭了，酸涩之情都烟消云散了。
这个乱点火的坏男孩！她慌乱地捂着自己乱糟糟的发髻，专心致志地沉浸在头发散乱的困境里，责备地瞥了他一眼。
“我来帮你。”他的嘴角咧得更大了些，笑容有些孩子气。他凑近她，拿起那缕头发，轻手轻脚地在她发髻上摆弄。
轻浅的呼吸打在她额头上，赫敏抬起眼睛看他，因为他闪亮的眸子和灿烂的笑容而晃神，禁不住忘了生气，只顾着小声说，“我喜欢你的笑容。”
“我喜欢你。”德拉科柔声说。他终于把那缕头发缠了回去，牢牢地给她固定住，并在她额头上烙下轻柔一吻。
她的脸又红了。
他的赫敏。她说她是他的。此刻她依旧是那副美丽高贵的模样，只是眼睛里水汪汪的，嘴唇嫣红，胸口起伏不定，原本白皙的肌肤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粉红色。
德拉科心中升腾起快乐的泡泡。今夜，她是他的——没人能把她抢走。
“回去跳舞吧。”他拉起她的手。
“是啊，跳舞……”赫敏重复着他的话，魂飞天外地任他拉着走。
这对和好的舞伴顺着走廊走回去，发现门厅已经零星有几个人在。德拉科带赫敏重新走进礼堂的时候，听到有人冲他俩吹了声口哨。他俩红着脸急急穿过大门，谁都没有回头去看这个喜欢揶揄人的家伙是谁。
礼堂里的舞池依旧很拥挤，灯光被调暗了，气氛变得热烈，因为古怪姐妹开始唱一首劲爆刺激的歌。罗恩还坐在原来的座位上，刚喝完他最后一口饮料。
“哦，你们终于回来了，这次和好得挺快嘛！我原本打算，你要是再不回来，这外袍就归我了。”他打了个哈欠，把那袍子扔给德拉科，朝着饮料台哈利停留的方向快步走去了。
德拉科一把抓住半空中飞过来的袍子，得意地回头冲赫敏笑了笑。
赫敏还没从那场激烈的亲吻中完全回神。她面色绯红地看他在白色衬衫外重新披上外袍，动作行云流水，在不经意的优雅间透出几分压迫感。
压迫感……她脸红心跳，赶紧把这个词赶出自己的脑子。
她继续看着他……她从不知道他连披外袍的样子都会如此迷人。
然后，德拉科扣住了她的手，打算谁来抢她都不放手。他心满意足地握住她，继续享受这快乐的夜晚，带着他的小女巫滑进了舞池的最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