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勇士归来
“小心点——”
楼梯的底座迅速上升，猛然合拢，发出沉重的闷响。
“——西里斯。”德拉科对着毫无动静的楼梯底座说完了下半句话。
只有那头滴水嘴石兽听见了他的话。它懒散地冲那面露忧色的少年打了个哈欠，埋下头，继续打起了盹。
德拉科站在原地重重地叹气。
最糟糕的局面出现了。哈利和塞德里克不知所踪、生死未卜，邓布利多、西里斯也一个接一个地奔赴那可怕的墓园，找黑魔王拼命去了。
他心情沉重地咂了咂嘴，转过身，脚步疲惫地往楼梯的方向走。
稀疏的月光正透过走廊高耸的窗户洒在孤单的地面上。
在空旷的走廊里，他踟蹰着、彷徨着、游移着，感到了灵魂中升腾而起的无力、脆弱和惆怅。
这该死的命运——难道它终究是无法被改变，无法被战胜的吗？他痛苦地想。
他们忙活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命运却还是将哈利送到了黑魔王面前。
难道，今夜，黑魔王注定要再次复活吗？他心中惴惴，忧虑满腹，却无人可诉。
一个重生之人的可怖记忆，注定只能孤独地埋在他一人心底。
此时此刻，有谁能给他点好消息，缓解他的绝望？德拉科心如死灰。
任何消息都行。
只要不是比现在更加糟糕的消息。
“德拉科！”前方忽然传来赫敏的声音。
德拉科抬头一看，发现她正上气不接下气地向他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声说，“你们跑得太快了！我都要岔气了！”
他下意识收起了脸上的苦痛挣扎，唯恐让那女孩看到，让她感到害怕。
他上前紧走两步，一把接住了她——那个跑得发丝凌乱的女孩——她带着鲜活的夜风的气息，一头冲进了他的怀里。
“抱歉，赫敏，刚刚没办法等你。”德拉科把脸埋在她的头发，轻轻嗅着那股令人安心的味道，闷声说。
赫敏陷在他的怀里，气喘吁吁地说：“没关系，我看得出他很着急！但是，我发现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不得不立刻告诉你——”
“什么事？”德拉科情绪低迷地问。
又有什么更糟糕的消息出现了吗？
“活点地图！你看活点地图。”她从他怀里钻出来，把那张羊皮纸展开给他看，语气里蕴含着慌张、迷惑和惊喜，“见鬼了！我刚刚想看看你们俩在哪里，就查了查活点地图，结果——”
她指着地图的某处，给他看：“我看到了哈利和塞德里克的名字——在霍格莫德村！”
德拉科瞠目结舌。
他迅速拿过活点地图，瞪着那处地方。
没错！哈利·波特，以及塞德里克·迪戈里。
此刻，那两个矗立在三把扫帚门口的名字，可爱得不似真实。
梅林啊，他所祈求的好消息竟然来得如此突然？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霍格莫德村？”他愣愣地问。
“我也不知道！”赫敏说，“西里斯去哪里了？得赶紧告诉他啊！”
“他已经在去墓园的路上了，”德拉科说，神色变幻莫测，“走了大概有半分钟了。”
赫敏张大了嘴巴，跑得通红的小脸挤成了纠结的一团。
“天呐！全乱套了！”她烦恼地说。
“等等，哈利的名字怎么不动？迪戈里的也不动？旁边还有别人——尼法朵拉·唐克斯？”德拉科盯着那张地图，疑惑地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对哈利·波特来说，现在的情况就是，他快要吐了。
似乎是上一秒，又似乎是一个世纪以前，在红光与绿光交织的刺目光影里，他的脑袋濒临炸裂。他忽然喘不过气来，恶心得想吐，灵魂飘到了半空中。
而后，在一片疼痛与黑暗交织的幻象里，他的身体连同灵魂落到了地上。魔杖从他的手中滑落。他用双手捂住面孔，腿一弯倒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
他狼狈地俯撑在地上，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朦胧间对他说话，在轻拍他的肩膀。
可哈利难受极了。他听不清，也看不到。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直到他脑门上的炸裂感逐渐缓解，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视觉和听觉。
“哈利，哈利，”面前是塞德里克苍白的、关切的脸，“听得见我说话吗？你还好吗？非常难受吗？”
“哦，第一次随从显形都是这样子的，我还见过有人离体的情况发生呢！”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声在旁边说，“他起码还全须全尾的，是不是？”
“发生了什么？”哈利哆嗦着嘴唇，摸索着地上的魔杖，声音沙哑地问，“我们这是在哪儿？”
“霍格莫德村。”塞德里克替他把魔杖捡起来，放进他的手里，说，“我用了幻影移形，从那个墓园把你带到这里来了。”
哈利这才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随从显形。他脸色发青地抬起头，发现面前竟然是三把扫帚酒吧的巨大图标。
看着那缤纷炫目的闪动着的图标，他感到摇摇欲坠，大脑一阵眩晕。
塞德里克用手扶住他的肩膀，细细地端详着他，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担忧之色，“哈利，还难受吗？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步骤？”
“我不认为是你的问题。”哈利喘息着说，“我刚刚伤疤疼——”
“哦，塞德里克，你做得不赖！”旁边那个灰褐色头发的女巫兴高采烈地说，“你甚至都能一次带两个人随从显形了，这可是了不起的才能！很少有巫师能够在刚成年的时候做到这件事，即便是魔法部最优秀的傲罗，都不能打包票说他们在17岁的时候做得到——”
“你是谁？”哈利揉着脑门上的伤疤，迷惑地问。
“哦，叫我唐克斯就行。”那女巫向哈利伸出手来，握了握，顺势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谢谢，唐克斯。”哈利一个趔趄，站起身来，呆愣愣地说，“我不太明白——”
“我刚刚从墓地幻影移形的时候，不小心把她给一起带过来了。”塞德里克也站起身来，对哈利解释道，随即不好意思地对唐克斯笑了笑，“抱歉，我没留神，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哦，怪不到你。”唐克斯一摆手，满不在乎地说，“是我突然落到你身边，想要把你带离战场的。谁知道刚抓住你，你就先施展幻影移形离开了。我只能说这一切太凑巧了。”
“不好意思，可是，我还是不太明白——”哈利小声说。
“哦，你该知道西里斯·布莱克吧？我认识他。他知道今晚的行动。”唐克斯热情地说。
“哦，他是我的教父。”哈利放下心来，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认识莱姆斯·卢平吧？”唐克斯喜气洋洋地说，“他是我的搭档！”
“哦，我的确认识他。”哈利说，表情里有点儿疑惑。
自从卢平教授辞职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卢平教授的消息了。
紧接着，他问：“等等，卢平教授是你的搭档？这是什么意思？”
“他本来该带你走的，哈利。我猜，他没来得及抓住你。”唐克斯耸耸肩，得意地说，“看来，今晚无所事事的人可不是我。”
“什么叫本来该带他走？”塞德里克敏感地问，“你们早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你们是在墓地里埋伏着吗？”
“我们傍晚就等在那里了。我们对今夜是有一些小预案，可我没想到你们会真的出现在那里。我当时也吓了一跳。”唐克斯说。
“究竟发生了什么？”哈利揉着脑袋，烦恼地问。
他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他无力思考太多，尚且有点醒不过神来。
“墓地里那个戴兜帽的黑影，你还记得吗？我认为他是想要攻击我们。”塞德里克慢慢地说，声音中带着一股戒备感，“我看到他已经举起魔杖了，我听到有人在说‘干掉碍事的’；还有另一波人在，他们在施展‘昏昏倒地（Stupefy）’，我想，应该是你们的人吧，唐克斯？”
“没错。”唐克斯爽快地点头，“我们是在对付那个戴兜帽的家伙。”
“那个家伙究竟是谁？”塞德里克问。
“我也不清楚。”唐克斯精神奕奕地说，“我的任务就是救援你们。”
塞德里克带着一种后怕的表情，说：“我当时不知道你们是敌是友。我想，在那种多面夹击的情况下，离开那里是最好的选择。”
唐克斯点点头，说：“我认为你当时的判断是对的。”
随着塞德里克对当时情况的描述，哈利慢慢地回过神来。
他深呼吸着，慢慢记起了一切。
是的，不久前，他们还在冰冷凄清的墓园，迷失在重重的黑暗里，他还在犯愁怎么离开这个地方。当时，有人在高喊，在施咒，似乎是打算攻击他们。
他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伤疤的疼痛。他记得塞德里克一直在让他抓紧手臂，而且他也照做了。
他似乎听见许多个声音同时吼着“昏昏倒地（Stupefy）”的咒语。他想叫，却发不出声音来。他觉得塞德里克的胳膊好像要从他手里挣脱了，便赶紧抓得更牢了些，周围迅速变成黑漆漆的一片，比刚刚的墓地还黑。
而后是一种可怕的感觉。四面八方的强烈挤压让他无法呼吸，他心脏的地方像是被铁箍紧紧地勒着，眼球被挤压进了头颅深处。听力完全丧失，耳朵嗡嗡作响。
他像是迷失在了某种令人难以喘息的黑暗里，可什么都比不上伤疤的疼痛更令他感到生不如死。在他有生以来，从未感觉到如此剧烈的、黑暗的疼痛。
最终，等他们双脚落地的时候，他们到了霍格莫德村。
当疼痛逐渐散去，大脑逐渐清明，哈利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是塞德里克·迪戈里施展“幻影移形”，及时带着他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哈利吐出一口气，转过头，对塞德里克说：“谢谢你，你救了我。”
“你在迷宫也救过我。我们互相帮助地克服了困难，对不对？我们一起到了那里，理应一起回来。”塞德里克低声说，“而且，恐怕我得感谢另一个人。如果不是他，我大概还想不到用这一招呢。”
德拉科·马尔福。那个自高自大、嚣张跋扈的斯莱特林，在今天下午，用一种令人厌恶的姿态和语气，意有所指地说出了拯救他性命的关键性建议——幻影移形。
那斯莱特林少年满怀讥讽的话言犹在耳：“谁知道迷宫里会有什么机关，又会不会把你们带到霍格沃茨以外的地方去？荒漠、海洋、沼泽、墓地——”
墓地。
塞德里克的目光闪动着，心中惊异莫名。
他不确定，马尔福说这些话是有意为之，还是误打误撞。
唯一确定的是，马尔福傲慢无礼的刻薄建议或许救了他们的性命，帮助他们远离了可怕的危险。
“听着，我想，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而非一直站在酒吧门口，是不是？”唐克斯注视着酒吧的灯光，对他们说，“我可以幻影移形，带你们去格里莫广场12号——”
“不，我们得回霍格沃茨，回赛场去。”塞德里克想了想，对她说，“恐怕，所有人都还不知道迷宫里发生了什么，还在等待着我们。”
“你说得对。”哈利青着脸，猛然想起了自己等待在赛场外的教父和朋友们，“我们得回霍格沃茨去。”
“我大概没法再用幻影移形到城堡门口了。刚刚那段路太远，还带着两个人，对我的魔力消耗太大了。”塞德里克疲惫地说，打量了一眼哈利，“你还能走吗？得走上一个小时呢。”
“嘿，我可以幻影移形带你们去城堡门口。”唐克斯愉快地说，“不过，我可能得单独来，一个一个来。”
“不。谢谢你。”塞德里克对她温和地说，把哈利挡在他身后，“但是，我想，我们谁都受不了随从显形了，是不是，哈利？”
哈利看着塞德里克的后脑勺，忽然意识到，他的声音里含着些微的紧张。
哈利忙附和道：“是啊，太难受了。我也受不了了。”
“而且，在这种时候，我认为我们不该分头行动。”塞德里克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魔杖，说，“我们得想点别的办法。”
哈利点点头。
“嘿，你们要不要听听我的建议？”唐克斯看了他们一眼，对他们这种警惕心感到既欣赏又无奈。
她问：“你们都会骑飞天扫帚吧？”
“当然。”哈利的语气里有点骄傲，“我们都是学院的找球手。”
唐克斯感兴趣地打量着他们俩，语气轻松地说：“既然如此，不如向罗斯默塔女士借几把扫帚吧？我们飞过去。”
她看到面前的两位勇士瞪大了双眼。
“怎么，你们不知道？”她指着三把扫帚酒吧门口的图标，还有组成图标的扫帚们，笑嘻嘻地说，“三把扫帚之所以会被取名叫三把扫帚，一定是有原因的呀。他们甚至有一个专门的扫帚间！”
三楼走廊的长椅上，德拉科和赫敏惊讶地看着那张活点地图——哈利·波特、塞德里克·迪戈里和尼法朵拉·唐克斯的名字动了。
他们正以一种快速到离奇的方式朝霍格沃茨移动。
“今晚的古怪之事可真多。”赫敏微笑着说，“他们应该没事，对不对？他们都在独自移动，说明他们都活着。而且还在快马加鞭地往城堡这边赶。”
“是啊，怪事频发。”德拉科懒洋洋地说，“以至于，‘尼法朵拉’这个名字在‘今夜古怪排行榜’中都排不上号了。”
“德拉科，不要取笑别人的名字！”赫敏表情认真地纠正他。
“这可不是取笑。我认为作为父母，给孩子取名字最好得谨慎些。”德拉科随口道，“推己及人地想，难道你想给咱们的——”
他干咳了一声，忽然觉得脸颊有点烫。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赶忙岔开了话题，“总之，哈利他们没事就好。”
“就是说啊！”赫敏又看了那张活点地图一眼，欣慰地发现他们的名字越来越近了。
知道哈利没事以后，她整晚紧绷的精神终于得到了彻底的放松。
她没留心德拉科之前在嘟囔什么，高高兴兴地搂住了他的脖子，感叹一声：“哦，真是太好了！我刚刚都担心坏了！我真搞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办到的，怎么在几分钟之内就走了一半的路程？”
“他们肯定是从哪里弄到了飞天扫帚。借的，我猜。”德拉科说，蓦然想起三把扫帚酒吧的阴暗扫帚间里的一整排扫帚。
“言之有理。”她快活地蹭了蹭他的脸，继而惊讶地问，“咦？你的脸怎么这么热？”
“哦，大概是刚刚追西里斯的时候，走得太快了。”德拉科说。
他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大脑中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取名字”的问题。
他突然问她：“你觉得用星星取名字怎么样？”
“很不错啊。”她漫不经心地说，“我记得咱们在天文课上讨论过这个话题。我一直觉得，你的名字就起得挺好的。”
“很好。”他满意地说，唇角微扬。
“怎么忽然说到这个？”赫敏看了他一眼，摸不着头脑地问，“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德拉科却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笑，表情有种难得一见的羞涩，又有点儿郑重其事的严肃。
他是不是因为得知“哈利他们没事”的喜讯而高兴傻了？赫敏在心中猜测。
她又扫了一眼地图，兴致勃勃地说：“他们快要到了！走，我们去找他们。”她撇开腿，准备从他腿上滑下来。
“肚子不岔气了？”德拉科停下给她揉肚子的手，端详着她的脸。
“被你给治好了！”她快快乐乐地亲了他脸颊一口，从长椅上蹦下来，雀跃地、欢快地、欣喜地往楼梯的方向走。
德拉科注视着她的背影，只觉得疲惫顿消，心花怒放。
而她，蓦然地回了头，冲他的方向伸出一只手，看向他的眼睛格外明亮，“快点，德拉科，快来，咱们一起走！”
少年嘴角噙着笑，快步走上前去，怀着满心的渴慕，轻柔坚决地握住了那只手。
看台上的观众们越来越躁动了。
此刻，整个比赛场地就像是一个被黑魔王暗中丢了石头的巨大蜂巢。
观众们虽尚且不清楚引发这场动荡的幕后黑手是谁，却已经感受到了某种令人不安的恐慌，他们像是成千上百只蜜蜂那样扇动言语的翅膀，在看台上嗡嗡作响。
窃窃私语的交谈逐渐变成嘹亮高亢的叫喊：
“发生了什么？”“邓布利多去哪里了？”“哈利呢？”“塞德里克呢？”“迷宫里现在是什么情况？”“有人说勇士们消失了！”“天呐，秋，你先别紧张，这只是谣言！”“这不是谣言，我刚刚在裁判席旁边都听到了！勇士家属们都要求停赛了！”“没错，他们还从迷宫里抓了个人出来，这下有热闹可瞧了！”
康奈利·福吉刚刚才一屁股坐在裁判席上，一位幕僚就低声问他：“部长，还要不要叫停比赛？”
“闭嘴！”福吉厉声说。
他犹自沉浸在邓布利多的突然消失所带来的震惊中。
他不能理解邓布利多今夜的任何行为逻辑，也不能理解有谁能对他这位堂堂魔法部部长竟然如此无视。
即便他是邓布利多，也不该在众目睽睽下，不打个招呼就随便消失在他的面前！
这成何体统！
“康奈利，虽然邓布利多此时不在场，我们依旧需要把这件事做完。我们需要立刻宣布停止比赛，不能再耽搁时间了！”米勒娃·麦格严肃地说，“五位裁判中，已经有三位赞成停赛了，停赛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还请您作为英国魔法部部长向观众们宣布裁判们的决议。”
“三位？”福吉瞧着她紧绷的脸，没由来地冷笑了一声，“我怎么不记得是三位？是哪三位？”
米勒娃向前走了一步，说：“马克西姆女士。”
马克西姆女士微微颔首。
米勒娃继续说，“卡卡洛夫校长。”
卡卡洛夫目光看向别处，咕哝着说：“就这么办吧。”
威克多尔·克鲁姆已经弃权，被抬出了迷宫。无论如何，胜利与德姆斯特朗已经毫无关系；况且，随着沃尔顿·麦克尼尔的被捕，“迷宫里有一个食死徒”这件事背后所代表的一切深意和可能性，越来越让伊戈尔·卡卡洛夫的心头发虚。
“还有阿不思·邓布利多。”米勒娃又向前迈了一步，鹰隼一样的眼光狠狠盯着福吉，无声向他施压，“一共有三位裁判同意停赛，还有一位裁判已知是被食死徒假冒的，视为弃权处理，还有人持反对意见吗？”
“我作为裁判之一，不同意停赛！”福吉强词夺理地说，“米勒娃，容我提醒你，邓布利多在走之前，还没有亲口在第二次投票表决中说出他同意停赛。现在他人不见了，我们只能把他的票当作弃权处理！”
米勒娃瞪着福吉，额头上青筋暴起。
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对于这位魔法部部长人品的评价大概还是过誉了。
“很好。我尊重您，福吉部长。”她的腰板挺得笔直，站在原地，冷冷地说，“即便如此，2:1的票数，也足以让停赛的决定予以通过了。”
“邓布利多走之前已经说过，停不停赛已经没有意义了。”福吉嚷道，“米勒娃，你就不能放着这件事不管吗？你又何必非得坚持？”
“邓布利多走之前，让我守好霍格沃茨！”米勒娃的眼中怒火熊熊，“我要守的不仅仅是这所学校的土地，更是这所学校里的每一个学生！现在，霍格沃茨的两名勇士都出事了，我认为有必要让所有人都了解到‘食死徒出没迷宫’的真相，停止这毫无意义的比赛，并迅速对霍格沃茨的两名优秀的学生展开救援！”
“够了！”福吉涨红了脸，气愤地说，“先是魁地奇世界杯上的黑魔标记，现在又要叫停三强争霸赛，胡言乱语地说有什么食死徒……”
他粗重地喘着气，瞪视着她，“米勒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对魔法界意味着什么，对我意味着什么？无数猫头鹰会飞向魔法部，天呐，想想就是一场灾难……停赛，这是完全不可以被接受的……”
“人们需要了解真相。”米勒娃毫不留情地说，“拖延不会改变事实。波特先生和迪戈里先生已经不在迷宫里了，那里空无一人——”
“邓布利多去找他们了，不是吗？”福吉满怀希望地说，“他会找到他们的，不是吗？等他们回来了，不就——”
“您打算在波特先生和迪戈里先生下落不明的时候，假装太平，在这里干坐着吗？”米勒娃尖锐地说，“我原本以为您会肩负起职责，起码派傲罗们去找找那两位失落的勇士！”
福吉咬紧牙关，想要再说点儿什么，搜肠刮肚许久却毫无所获。
“请您不要再犹豫，早做决断！”米勒娃逼近他，严厉地说，“观众们不是傻子，他们已经感觉到不对劲儿了！如今，谣言已经像野火一样传遍了赛场，他们都在议论两位勇士在迷宫消失的事情，想知道从迷宫里被抓出来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她气势磅礴地质问福吉：“请问，您这样自欺欺人的隐瞒，还有意义吗？”
福吉眨巴着眼睛，气焰一下子弱了下来。
这时，一位傲罗匆匆赶到，对福吉附耳说了几句话。这位脸色颓败的魔法部部长立刻笑逐颜开，一叠声地对那傲罗说，“快叫她过来。”
而后他转过身，对米勒娃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代替卢多·巴格曼作为裁判的魔法部官员已经到了。”他冲过道那边一个正快步往这边走来的又矮又胖的女巫挥挥手，意气风发地说，“各位裁判，准许让我向你们介绍英国魔法部高级副部长——多洛雷斯·乌姆里奇。”
那个女巫很快就走上了裁判席。她用两只圆而微凸的大眼睛冷漠地瞥了米勒娃一眼，用一种小姑娘一样又尖又细的声音对福吉说起话来：“部长，情况我都听说了。”
她环视着裁判席，脸上堆着假笑，语气夸张地说：“各位裁判，请准许我作为卢多·巴格曼的代理裁判，投出神圣的一票——我不赞同停赛。”
“多洛雷斯，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啊。”福吉像一只大胖苍蝇一样喜滋滋地搓着手，赞许地说。
乌姆里奇则用一种甜腻腻的过分夸张的热情口吻说：“为了魔法部的荣耀永续和长治久安，任何部员都应该随时待命，听候部长的召唤。我一听到召唤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米勒娃只觉得自己身上一阵恶寒。
此刻，愉快宽和的微笑重新回到了福吉的脸上。他得意地说，“那么现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有关是否停赛的投票结果是2:2，平票。还是先把这件事暂且搁置吧，诸位裁判，你们意下如何？”
马克西姆女士板着脸，一言不发；卡卡洛夫校长则捏着自己油亮亮的小胡子，目光沉沉地注视着迷宫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米勒娃瞧着那一唱一和的两个人，心头泛起阵阵无力的涟漪。
“多洛雷斯，你必须得陪我走一趟，”这会儿，福吉因为无人反对而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他对乌姆里奇亲切地说，“我正巧要去看看沃尔顿·麦克尼尔，我想我需要你的建议。”
乌姆里奇假模假式地点点头。
“那么，诸位，容我失陪一会儿，我不得不暂时履行一下英国魔法部部长的职责，还有一位嫌疑人等着我去问询呢！”福吉神气活现地抬抬自己的礼帽，对剩余的两位裁判微微行礼，又对米勒娃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径直顺着楼梯往外走，对假笑着跟在他身边的乌姆里奇压低声音说，“先去看看他，了解一下是怎么回事，再做决定。”
米勒娃沉下脸来，看着福吉和他的下属们急匆匆地朝看台下的某个小门走去，那里临时关押着麦克尼尔。阿拉斯托·穆迪正勉力支着那根木腿挡在门口，略显疲惫、满脸警惕。
福吉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米勒娃咬紧牙关，在卡卡洛夫和马克西姆女士意味深长的打量中竭力保持镇定。
她环顾整个赛场的躁动人群，知道自己必须马上做点什么——邓布利多不在学校的时候，她这个副校长有义务控制住局面。
梅林啊，让邓布利多顺利找到哈利他们，赶紧回来吧！米勒娃心中暗自祈祷。
她深呼吸，尽量摆出一副不怒自威的表情，拿魔杖压住自己喉咙的位置，施了个“声音洪亮（Sonorus）”，对看台上乱哄哄的人群高声说：“请观众们保持安静，在座位上坐好，不要乱跑，等待通知——”
看台上忽然安静下来。
米勒娃不会认为这安静完全是由于她所说的话——她不认为自己的话会让观众们惊讶地张大嘴巴。
随着观众们的视线和手指的方向，她看向赛场的入口，发现了两个逆着光的小小黑影。
沙，沙，沙，有什么在地面滑过。
两个黑影越走越近，她已经可以看到他们手中拖着飞天扫帚了。
他们径直走进赛场入口，走过赛场的空地，走到看台面前。
他们的脸在火光下逐渐清晰，是霍格沃茨的两名勇士：哈利·波特和塞德里克·迪戈里。
他们活生生地站在那里，像幽灵一样脸色苍白，身上沾了些土。
但除此以外，他们毫发无伤。
他们是鲜活的、健康的、平安的。
“喔！感谢梅林！”米勒娃哽咽着说——忘记了关掉自己的扩音咒——让这声发自肺腑的感叹响彻了整座赛场。
霎时间，所有的观众都因为两名勇士的出现而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喊声和欢呼声。
大多数的观众还来不及思考他们为什么会从赛场门口出现，而非迷宫入口；也没有多少人在意，他们手中是否拿着火焰杯。
一些身影已经从看台上冲下来，开始朝他们涌去。
韦斯莱一家、迪戈里一家，以及更多带着格兰芬多、赫奇帕奇甚至拉文克劳纹饰的学生……
米勒娃提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颤抖着手，挥挥魔杖，一道白光带着她的口信飞向天空，去寻找霍格沃茨失踪的校长。
早些时候，远在那只虎斑猫还并不知道自己需要穿越几百英里、降临小汉格顿村庄之前，霍格沃茨的校长阿不思·邓布利多手中的格兰芬多宝剑履行完自己的光荣使命，从老人颤抖的手中“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邓布利多扭过头去，声音嘶哑地问：“他怎么样了？”
“死透了。”西里斯·布莱克轻蔑地将那团包袱“啪嗒”一声丢在墓碑前，露出了一张萎谢的面孔。
它再也不是婴儿的模样，而是皱缩得像个风干了的陈年核桃仁。
几个凤凰社的成员慢慢从那阵凄厉可怕的尖叫声中回过神来。这会儿，他们都苍白着脸，攥紧魔杖，好奇地围上去看那团毫无生机的、甚至不能称之为婴儿的东西。
而那厢，昏迷着的巴格曼脸上逐渐恢复了一抹血色，喘气的声音大了许多。
他的手臂还是焦黑一片——那根戴着戒指的指头已经断了。
邓布利多俯身看了他一眼，隔着一块手帕，将戒指从断指上撸下来，只随意地挥了挥魔杖，就让那根黢黑枯萎的手指重新长在巴格曼黢黑枯萎的手上。
紧接着，他仔细地端详着那戒指，辨认着戒指上镶嵌着的黑宝石。
“石头裂了一道缝。里面的灵魂消失了。”半晌，他低声对西里斯说。
“仅仅是一道缝？这石头一定不简单，连沾上蛇毒的妖精的利剑都弄不碎它。”西里斯惊奇地说，他忽然想起了被他扎得稀碎的赫奇帕奇金杯。
难道，这块不起眼的石头，比流传已久的赫奇帕奇的金杯还厉害？
他凑近瞥了那戒指一眼，发现戒指上镶嵌的丑陋石头上有一个纹饰。
佩弗利尔的纹饰。
“斯莱特林的黑宝石戒指，是吧？”西里斯嗤笑一声，对邓布利多小声说，“这下找到了。”
“是啊。在这么久之后，总算……”邓布利多低声说。
他脸上显露出几分倦怠，而非喜悦。
那个让他们遍寻不得的魂器，偏偏在这里出现了。
可这就意味着——
今夜与他们在此对峙的一直是魂器，那团烂肉里的灵魂是魂器的灵魂。
真正的伏地魔的灵魂在哪里？邓布利多与西里斯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瞳孔里看到了同样的疑问。
“它之所以如此好说话，同你聊了这么多，是在拖延时间吧？”西里斯低声猜测道，“好等自己完全获取巴格曼的生机？”
他捡起了倒在地上的格兰芬多宝剑，端详着它——它依旧锋利无比、熠熠生辉。
“恐怕不仅如此。也许它在掩护什么人。”邓布利多望着那枚戒指上的石头，若有所思。
他的额头深深皱起，最终收起了那枚戒指，看了看西里斯。
这位背着宝剑从天而降的格兰芬多的隐形勇士，此刻正重新拿起那块带着虫眼的墨绿色天鹅绒布，小心翼翼地把锋利的宝剑一圈一圈包裹起来。
邓布利多望着那柄宝剑，脸上出现了一丝欣慰的表情。
“谢谢。多亏你带了它。再晚一刻，巴格曼就性命难保了。”他说。
“实际上——”西里斯欲言又止，他想起了德拉科·马尔福的提醒。
如果不是他那句话，提醒他带上宝剑，今天他们面对伏地魔魂器的时候绝不会如此顺畅。
他们或许将束手无策，任巴格曼的生命力被那魂器汲取殆尽，任那邪恶的婴儿奸计得逞，变成真正的有血有肉的重获生机的婴儿。
西里斯在心里琢磨着这件事，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对邓布利多笑了笑，“哦，我原本是预备杀那条大蛇的，那条蛇没在吗？”
“什么大蛇？”离他们最近的莱姆斯听到他们隐隐约约地谈论到“蛇”，转过身来问。
“有情报称，伏地魔身边有一条大蛇。”西里斯说，心里重新忧虑起情报源哈利的处境——哈利现在究竟到哪里去了？
“哦，它大概早跑远了。”莱姆斯说，“我们对巴格曼施昏迷咒的时候，我就听见有东西窸窸窣窣地朝墓园门口溜过去了。”
西里斯与邓布利多对视一眼，从彼此眼睛里发现了一种假设与怀疑。
“我有一个猜测。它一直在拖延，或许是为了转移视线，为那条蛇争取离开墓园的时间。”邓布利多若有所思地说。
“伏地魔的真正的灵魂，会不会随着那条大蛇一起逃走了？”西里斯小声问。
“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邓布利多轻声说。
西里斯重新绷紧了脸，他躁动不安地问：“哈利不会有危险吧？这么久了，出去找他的人一点消息都没传过来。”
“我也正在疑惑这个问题。”邓布利多说。
“等等，哈利不会遇上那条蛇了吧？”西里斯忽然喊了出来。他不敢去思考这种可能性，却又不得不去思考。
亚瑟听到西里斯的动静，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撸起袖子说：“我们现在就去附近找找那条蛇。”他旁边的莱姆斯、查理、爱米琳、海丝佳等人也点了点头。
“那条蛇的确不容忽视。”透过月牙形的镜片，邓布利多的蓝眼睛里发出慑人的光，“不过我恐怕，它多半早已隐匿踪迹了。”
他话音刚落，天边的白光像流星一样坠落在邓布利多面前，猛地变成一只灵巧的虎斑猫。
它用米勒娃·麦格的声音对他们说：“哈利·波特和塞德里克·迪戈里已平安抵达霍格沃茨。”
一阵突如其来的大笑声让莱姆斯吃了一惊——是一整晚都板着脸的西里斯。
他褪去了满身的阴郁暴躁之气，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哈利他们竟然已经回去了？”
他快活地大笑着，问：“哈利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告诉金斯莱他们，不需要再找哈利他们了，再试着找找那条蛇。”邓布利多对亚瑟他们说，“我们现在需要抓紧时间回霍格沃茨，那里还有一个烂摊子需要处理……西里斯，带上巴格曼，还有那个包袱，我们走。”
成员们冲邓布利多点点头。
紧接着，莱姆斯看到邓布利多对着一块石头念了“门托斯”，然后抓住虚弱不堪的巴格曼，与拎着包袱皮、背着宝剑、仍然在大笑不止的西里斯·布莱克同时触碰了那块石头，倏然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