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氤氲的水汽充斥着这个不大的汤饼铺子,显得有些雾袅袅的,像是在眼睛上蒙了层薄纱,整个铺面只有小猫两三只的桌几,他们坐的位置离着后厨近,只隔着一道布帘,老板娘进进出出,那股烟火气就直直的扑面而来,知道冯歙在给自己省钱,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要不换一家吧,我知道你给我省钱,但是换家环境好的我也请的起。”

    这铺子来的多是些做活的工人脚夫,宋之然往铺子外看了眼,路上还有巡视的金吾卫,有些担忧的回头看了眼冯歙。

    “你这要是给同僚看见了,也不太好吧。”

    冯歙见宋之然四处张望似乎在担心自己,心口泛起一丝甜意,笑意盈盈的安抚她。

    “这里环境就不错啊,况且我就一个小官,这还没当上大官,这大官的做派就学一个十成十,那才给人笑话,况且这里卖的东西又没有问题,旁人吃得我也吃得。”

    “旁人考上个举人都要做派十足,恨不得拿个罩子把自己跟旁人隔开,分出个三六九等才好,你倒是心态好。”见他如此坦荡,宋之然发自内心的开心起来,她一时想不出是为了什么但就是挺高兴的。

    “三六九等。”冯歙轻笑了声,颇为感慨的说道“不管是那一等生死面前都是一样的。”

    宋之然非常认同这句话,但是提到生死她不免想到了府里那点破事,早就想找他说说了,可往来信件里又不好谈及这些,眼见着清平坊坊门关闭了,这铺子里的食客也吃完走了,目前就他们二人。她张了张嘴,正准备开口。

    “汤饼到了。”一阵热风袭来,老板娘将后厨刚刚做好的汤饼端到了他们面前,冯歙赶紧接过端给她,下一碗才端到自己面前。

    “一碗够么,要不要在来一份,真别为我省钱。”

    冯歙笑着将筷箸递给自己“够了,吃太多晚上也会涨肚子。”

    宋之然接过筷箸率先尝了一口,这面,她抓紧又猛吸了一口,有些惊喜的看着老板娘“这汤饼味道真不错。”

    老板娘颇为骄傲“清平坊谁不知道我们林家汤饼,都是传下来的手艺,旁的店可吃不到。”

    果然不论哪个时代,最好吃的都是苍蝇馆子。

    冯歙也跟着赞了几句,老板娘笑意更甚“那你们先吃,我去后厨忙了,有事喊我。”

    见老板娘离开的背影,冯歙这才开口问她“刚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么?”

    他随时关注着她,当然没错过宋之然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府里出了点事,我现在都不知道能跟谁说。”可她说着又有些迟疑,这事牵扯太多了,对她来说,在这个地方她最信任的人、最能给她安全感的人便是冯歙,也许因为他是原书里面那个行端坐正、敢于反对这个封建社会的男主,也许是她所看到的他的为人,所以呆在他身边总会让她有种没有离开现代社会的错觉,所以有时她会觉得,她需要冯歙远比冯歙需要她来的更多。

    可这事.....

    她此刻又担心牵扯到他?心中有些不安。

    “可以跟我说么?”

    她的脸基本演绎了一遍她的想法,冯歙怎么会看不到,见她有所顾虑,他心中愈发收紧,宋之然其实不怎么讲府里的东西,只是偶尔吐槽下身边的人和事,他了解她,若不是大事,她不会这般。

    “对你会有影响么?”

    “不知道,事情太大了。”她也有些茫然。

    “不然你隐去一些细节,只当故事讲,我一听也便罢了。”

    宋之然觉得这个主意好,虽然也就是掩耳盗铃,但也总归让她心里没有那么大的顾虑。

    “我有个朋友,她干活的府里最近发生了一些事,起因是一起偷盗案,可她发现这个偷盗案的背后并没有这么简单,而她身边的一个人可能知道内情、偷盗者的身份甚至极有可能参与其中,却故意诱导主家怀疑到她和旁人的身上,而这个背后可能涉及到某位女子的死因,可现在那个偷盗案的案犯已经死了,线索全断了。”

    冯歙正色道“那名偷窃犯是如何死的?”

    “偷盗犯偷窃财物后便跑到了临近的一个县里,在押解回来的路上,被人劫杀。”

    “你可知这信息是如何泄漏的?”

    “应当是府里的人泄漏的,可府中所有人都知道,主家并未刻意隐瞒这事,加上府里撤掉了之前加强的护卫,大家便..”

    她心里一惊,对啊,这事明明涉及到了十二娘的死因,为何如此懈怠,这不应该暗地进行吗,为何弄到全府皆知。

    “可为何要这样做?”宋之然又像在问自己。

    冯歙毕竟身处官场,又是大理寺这种地方,消息并不闭塞,加上有心人刻意传播的流言,她的话一出,便立刻想起了郑府前段时间故去的嫡次女,冯歙眉头深蹙,世家大族的龌蹉可不少。

    “依我之见,这事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偷盗者早已被抓,可他不愿供出背后之人,或者根本不知背后之人的真实情况,第二种,便是这人在抓捕中身亡,这事只有你朋友的主家知晓,可不论是那种,你朋友的主家都是在借机引蛇出洞,既然这人已经被“劫杀”那你朋友的主家定然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线索了。”

    宋之然当局者迷,听了这番话后方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这段时间总觉得违和,因为这根本就是个局。

    可这背后是什么人么?她记得听到王礼的最后最后一句话是说的郑家?难道真的是郑韫儿么?可郑韫儿为何要要做这些对自己完全没有好处的事?而这事与花想又是怎么牵扯上的呢,别说她被郑韫儿收买,花想的心思几乎人尽皆知,郑韫儿怎么会收买这种人,送自己的把柄给她捏?换个角度她便是想假意收买实则陷害花想,以花想性子定然是马上告知王樾,借王府喜事害人,郑家便与王家再无结亲的可能了。

    而这个张起,也很奇怪。

    因为府里找到了之前盗窃财物的真凶,压在王府仆役头上那股子乌云终于散去,大家也都放松了下来。

    那日她去小厨房办事,王婆子便抓了把瓜子跟自己闲聊了会,说起那个偷盗的小厮,李婆子简直是唾沫横飞。

    “那个田舍儿肯定是早有图谋,张大郎给老夫人那边送了那么久的菜,可从没见过他来府里帮着送过一次,偏生那日他就来了,这人肯定是赌博输红了眼,这才铤而走险,居然敢来王府偷盗,真是命都不要了。”

    “他赌博?”

    “那可不是么,我听,咳咳,就是听说那人啊,他好像就是好赌把家中田产输光了,他老父才去了老夫人那边的庄子上当佃户,要不是发生这事啊,谁能知道这张大郎的儿子这么不成器呢。”

    “之前都没人知道?”

    “谁知道啊,生了这样一个不成器儿子谁不藏着掖着啊,原本可以好好颐养天年,结果这么大年纪了还得下地干活,这张大郎恨都恨死了这个儿,平日里对谁都说自己儿子死了,所以说这子孙不孝啊,一家子都要倒霉。”

    “这也太可怜了,那府里都没人知道他家的事?没人帮衬帮衬?”

    “帮衬什么啊,那张大郎每年来府里就送那么几次菜,听跟他接触过的人说,这个人闷头闷脑的,八杆子打不出个屁,每年上赶着供奉的人那么多,要不是出了这事,这谁能记得他啊,要我说府里能找到他儿子,都是阴差阳错。”

    “这话怎么说?”

    “那日府里那么忙,谁会记得他那日是自己一个人还是跟谁一起,结果么,也是他儿子该的,进了府就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这里盯盯那里看看,被府里一个小厮看到了呵斥了一番,他赶紧过来告歉,说自己儿子第一次来府里不知事,他回去训斥他,这小厮当时也没在意,那偷盗的事发生后也一直没当回事,要不是府里悬赏银钱,他压根都不记得了,所以说啊也真是老天有眼,就是苦了这张大郎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回忆到这着戛然而止,宋之然思前想去都想不通,花想身后的人是谁呢?她不可能知道张起的事情,可郑府,郑府里谁都没必要做这件事啊?

    对啊,谁都没有必要。。。

    宋之然灵机一动,既然第一次是陷阱,第二次那番对话就是真的么?

    这两次都刻意让她和花想在现场,不就是试探她们么?所以现在王樾肯定已经知道花想有问题,这一场戏是演给她看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身后的人以为他被这个计谋蒙蔽了,让其松懈下来露出狐狸尾巴后一起揪出来。

    “可我那个朋友还是有些想不通的地方,她一次无意发现,她身边那个可能参与其中的人在这个事情发生后不久,去找主家说自己看到了那日发生的一部分事情,言语之中似是猜测到了真正发生的事,去求主家庇护,顺便给我朋友泼了盆脏水,可在她自曝之前没有人能把这件事联系到她的身上,因着那个盗贼虽是府里佃户的儿子,可在这之前整个府里根本没人知道他的存在,即便是现在都没有实际的证据能证明她知道此人、与此事有关,为何她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大理寺很多案件中,总有些犯人会做些啼笑皆非的蠢事,可若观此人言行又并非真的是个蠢蛋,那这犯人为何会做这些,归根结底是因为做贼心虚,当事情没有按照他们想要的方向发展时,一时慌乱下总会做出正常人无法理解的行径,只是因为他们慌了。”

    “那你觉得她为何如此慌张,以至于暴露了自己?”

    “会不会某个应当在必要的时间死掉的人没有死成,这让她越来越害怕,甚至担心这个应该死去的人会出现在不该出现的人面前,让她全盘皆输。”

    宋之然恍然大悟“所以她只能先下手为强,让事情复杂起来,顺便拖个几个人下水,把水搅浑,至少她真的误导了我,让我以为她只是想要借机除掉旁的人,但事情与她关联不大。”

    她身处其中,知道的细枝末节弯弯绕绕太多,反而不能像冯歙一样,能够对于事情做出客观的梳理判断,可尽管将这一切弄明白了她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身边有个心思如此深,还满门心思害人的人,谁心情能好。

    冯歙见她如此,也忍不住宽慰她“我听闻王家三少是出了名的仁善多智,他既已知晓其中关节,你也无需担忧至此。”

    宋之然有些泄气的瘫软在桌案上“我早说了想走,想走,非得把我留下来当炮灰,唉,你说我还能不能活着出府啊。”

    看着她的颓唐之态,冯歙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手无意识的合成拳又松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种奇怪的感觉泛起心头,大家族中的弯弯绕绕太多他也是真的担心她被牵扯其中,届时自己又帮不上忙。

    某些控制不住的冲动让他下意识脱口而出“不然我向王家讨要你。”

    “啊?”宋之然猛的抬起头,一脸惊讶。

    冯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连摆手,显得很慌乱“不是,不是,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着王府不放你,我与王家四老爷又是同在大理寺为官,看看能不能帮你提前出来,没有别的意思。”

    我也没说你有别的意思啊,宋之然有些纳闷,她也就是被这神来一笔搞懵了而已。

    “算了吧,我知道你好心,但是我是大房嫡孙的丫鬟,他一个四房的老爷怎么做主啊,况且王樾的亲事已经让他受了委屈,老夫人更不希望婚事在即出什么变数,府里上次就已经到处传我有个相好了,你在找四老爷要我出去,那我就得成红颜祸水了。”

    冯歙莫名涨红了脸“是我思虑不周。”

    “你也是为我着想,反正我警醒点,离那群莺莺燕燕远些,事情应当也没我想的这么坏。”

    她方才也只是片刻的情绪化而已,说实话给她时间也能想通,现在被冯歙这么一打断倒是没有那种压抑的心思了。

    从食铺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冯歙便先送她回家,说来也巧,他俩的宅子都在清平坊,只是一个在柳条巷一个在怀子巷,距离也不算太远,若不是冯歙有自己的官配,她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男女主的那奇妙的缘分了。

    她赶紧摆了摆头,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一路上两人牵着马慢慢走着,也没说什么话,可就是莫名的安心,整个人都放松多了,她瞟了冯歙一眼,弯了弯眼,嘴角也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一旁偷瞄了宋之然好几眼的冯歙也跟着唇角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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