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负重三十年，有人雀入樊笼，有人在黑夜中茕茕踽踽，走了很久很久。
沈苑无疑是后者。
局外人瞧着他高楼起，瞧着他高楼塌，瞧着他兵荒马乱，瞧着他民不聊生，最后湮灭成史书上僵冷的两行文字。
“看什么呢。那么入神。”
伶柏站在正后方，手中提着饭盒。
“那么快就到了？”
“下午我得去见一趟当事人，赶时间。”
赵榕接完电话回来，瞧见伶柏：“伶律师，好久不见。”
伶柏点点头，两人握手交谈：”好久不见，一起去吃个午饭？“
赵榕和伶柏是大学同学，两个人同校不同系。
“我还有有点事情，等这次朱颜区工作完成了，一定。”
“好，一定。”
出了古墓所，兄妹二人停在一家江南菜馆。
春水碧云天，画船听雨眠。菜馆内融合了船只，屏风等元素作为装饰，整个色调朴质淡雅。
“哥，你先去点菜，我给家里回个话。”
“好。”
伶舟去到外面的小隔间，还没等说话，手机对面劈头盖脸：“死丫头，大早上一声招呼不打就跑，是不是想气死祖父？”
“祖父您老消消气，孙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
“我短时间内不会回西安，会留在江南，每周都可以回去。”
“那你工作？”
“朱颜区探测古墓，整理史料出版《大晋实录》”
服务员带着伶柏来到个靠窗的位置，看着菜单，点了时令的家常菜：”先这些，一会再加。“
如果再暖些，便会有船夫撑着船桨，载着一船游人嬉笑观景色。一河江水清澈明朗，阳光之下波光粼粼，水光潋滟。
若运气好，再赶上一场绵绵春雨。烟笼烟寒月笼纱，江南美的就像一幅水墨画。
“看什么呢，那么入神。”伶舟坐在伶柏正对面，朝着窗外望去:“可惜再过两月才是江南好风景。”
伶柏淡淡一笑，将菜单推到伶舟面前：”看看，要不要点别的。“
“不用了，加上陈姨的早饭，刚好。”
“谢谢，就这些。”
伶柏打开保温杯，舀了一小碗粥递给伶舟：”先喝点。“
伶舟拿起勺子稍稍一愣神，恍然间又想起那一夜，：“哥哥，我短时间内，不会回西安。”
伶柏轻轻“嗯”了一声。
平声道：“意料之中。”紧接着：“不过就目前情况，宣昭皇帝陵墓能获取相关信息太少，《大晋实录》你有把握吗？”
伶舟此时不知道该是摇头，还是直接矢口否认，逆向时空穿越一事，过于匪夷所思，若非今日手上隐隐刺痛，她也是不能信的。
”说不上十足，总归有六七分。“
不知未来如何，伶舟也不敢打包票。
服务员上菜了：“石锅蒜蓉虾，酱鸭，油鼓生菜......一共米饭一共五道菜。两位慢用。”
伶舟夹起一只鲜虾放进伶柏碗中：“哥哥多吃点，回了西安就吃不到了。”
西安却才鲜香刮辣，兄妹两个长于江南，适应了一年多才习惯。
“不过哥哥，这次是什么案子。”
“抚养费纠纷，空巢老人独自抚养孙子，父母一个在外打工，另一个不管不问。”
“人情百态，也是可怜。”
伶柏放下筷子，语重心长：“所以我下午就得往回赶，你自己一个人当心。”
自从伶舟幼年落水后，身体其实不大好。每逢见到湖泊，溪流，哪怕只是浅滩都莫名心慌恐惧。
伶舟瞧着哥哥一脸严肃，郑重点点头：“我知道了，哥哥你放心。”
“哥哥，你说宣昭皇帝真的是暴君吗？“一串话从嘴里溜了出来，伶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问：“或许，那真的只是世人想听的答案。”
我们从未站在他角度，也无法轻易批判他的一生。
对于沈清，王家等一众清流而言，沈苑是虎豹豺狼，天诛地灭都尚不足惜。
可对于骊麓山的将士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呢？他是一位好的君主，为后世，为沈恪奠定基石。
“我相信《大晋实录》你已经有想法了。”伶柏夹了一筷子生菜，笑着道：“事急不可不从权，如果一家哭可以换百家笑，那就是值得的。”
”嘟嘟嘟......."
伶舟接起电话，是赵榕打来的：“伶舟老师，精密检测器在运输途中出了点问题，正在站点修复，今日怕是不能开工。一会我先让学生带你到附近的酒店住下，明天几点开工，晚上给您答复。”
“没关系，酒店我自己去就行，学生连着忙了几天，让他们休息吧。”
“好，那我们明天见。”
“好的，馆长你今天也早点休息。”
简短的电话结束。
伶柏估摸着伶柏的回话，猜了个大概：“那正好，你早上开了一个小多小时的车，现下回去睡一觉，明天开工更有精神。”
“看着情况，也只好如此。”
两人吃完饭，差不多接近十二点。
伶柏打开车窗，手握着方向盘，”好了，哥哥得走了，记得照顾好自己。每天晚上，给我回个电话。“
“好，我知道了。”
伶舟知道，这么多年家里其实对于兄妹两人的工作称不上满意，但因自己喜欢，也不多说什么。
哥哥和父亲年轻时一样，有了案子就处飞，出国外出不在少数，自己则多数留在西安古都，一年十二个月其中八九个月都不在他们身边。
或许，人生这条路怎么选都有遗憾。
伶舟就朱颜区就近找了个酒店，回房洗了个澡，一觉睡到了旁晚。
明月初升，稍挂枝头。
“余告发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步踟蹰于山隅。”伶舟落下最后一笔。
“正月十五，新日初始，神灯灭，人灯燃。天官赐福，万民蒙诏，普天同庆。”
果然，又是上元节。
伶舟摸了摸身上，银灰色大氅：“还是十年后的衣服，不过现在是？”
“沈苑曾说等了十年，那现在应该是正德元年。”
“不，沈苑是入秋登基为帝，那现在应该为永侍十五年最后一年。“
沈苑此时还是大行台尚书令，并未登基。
伶舟走在街上，无暇去仔细欣赏元佳节，突然一阵马蹄声过，驭马人高喊：“骊麓山紧急军报，游人一律退避开道。”
正德元年史料记载一片空白，无从考证。
“骊麓山？莫非那就是请求朝廷派兵支援的军报。”伶舟心中笃定，又想起沈苑曾说的哀鸿遍野，心中慌乱：”紧急军报都需得面呈天子，那唯一通往宫门的——驼铃古道。“
永侍十五年，骊麓山被匈奴人前后夹击，朝廷增援不利，企图求和献上珍宝无数，白银万两。
骊麓山十室九空，白骨成滩，守将自知朝堂派兵无望，负隅顽抗四月，斗志全无。
京中十二营，沈苑与二叔沈溶私调西锐营兵马十万增援，这才确保骊麓山未被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