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大小姐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是最听话的。

    ——带土拿着粥哄了半小时，也没哄得任性的大小姐体谅他一番心意。

    “医生说你只能喝粥。”

    看着眼前一碗寡淡的清粥，黑发少女半躺在床上，轻哼一声别过脸去。

    “我不吃，拿走。”

    带土忍耐着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先吃，吃完带你出去玩，木叶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明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

    随后，她又想起了自己受伤的脚，眼眸中的星火顿时熄灭，只恹恹道：“……我不能玩。”

    带土骤然反应过来，“那你换个条件。”

    明想了想，说道：“你赔我一件睡衣，我要一模一样的。”

    ——就是昨晚那条被他弄脏的裙子。

    这个听起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带土问：“哪里买？”

    明耸了耸肩，拉长了语调：“是我妈妈送我的，我也不知道——”

    她妈妈。

    不是花信的母亲。

    带土沉默了一会。

    明看着他的脸色，忽然惆怅道：“好像已经没法穿了，那只能扔掉啦。”

    铺张浪费可不是好习惯。

    “又没坏，还能穿吧。”带土挑了挑眉。

    明扯了扯他的被子，态度懒散：“那要不……你帮我把裙子去洗了吧？”

    说罢，她刻意又强调：“一定要手洗哦。”

    带土：“……好，那你先吃一点？”

    他舀起一勺粥，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唇边。

    少女的面容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血色，朱唇微启，犹如他梦中的玫瑰花一般娇艳。

    带土垂下头，轻轻咳嗽了几下。

    明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她一边刷着手机，一边转过头去勉为其难地尝了一口，味道寡淡到让她以为自己在喝白开水。大小姐蹙了蹙眉，颇为嫌弃道：“一口尝完了，不好吃，一点味道都没有。”

    “大小姐，我说，”带土嗤笑一声，“白粥你还想要什么滋味。”

    明鄙夷地往他的碗里看了一眼，“明明可以加很多食材啊……比如海蟹、花甲——”

    带土听得头疼。

    “啪嗒”一声，他将碗搁置在床头柜上，打断她：“我现在去给你洗衣服，等我出来必须看见你吃完这碗粥。”

    明不服气地呲了呲牙，“……你居然敢威胁我？”

    带土摆出家长的威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淡声道：“我还敢打你。”

    男人身材高大，刻意装成深沉的模样还是有些吓人的。

    然而大小姐并不怕他，她瞪大了猫眼，不可置信：“你居然敢打我？我要去告诉我——”

    还没等她在想是找谁告状比较好的时候，一只大手就按上她的脑袋，男人弯下腰，“找家人告状是小孩子才会做得事情吧，你不是说——”

    他好整以暇地拍了拍大小姐的肩膀，“你不是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吗？”

    明正欲反驳，抬眸就看见他阴沉的眉眼，肩膀略略往后一缩。

    “大人就要有大人的模样——”

    “快点吃掉！”

    明痛苦地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白粥。

    喝粥是不可能喝粥的，她现在就是万分想念家里阿姨做的饭菜。

    ——做……饭？

    想到这里，明得寸进尺地对带土提出了一个看似不那么过分的新要求。

    她扯了扯他的衣摆，仰头道：“你别洗衣服了，以后你回来做饭给我吃吧。”

    带土眉头一皱，简直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匪夷所思：“……你说什么？”

    明挺直了腰杆，“做、饭。”

    见他久久不语，她再次强调申明：“我要吃你做的饭！”

    带土沉默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社畜，带土平日里都是在单位里随便解决一下自己的早中晚饭，出来漂泊多年，他最多只会海胆酱油拌饭，外加打个生鸡蛋。

    最多、最多就烧个蔬菜汤。

    要他做饭……

    他真怕没带保险证的大小姐又一次吃进医院，耗尽他的财产。

    况且，他都没有给琳做过饭。

    “……你确定吗？”带土的表情逐渐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明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你不是说算我半个监护人吗，那我饿了你管不管？”

    “可是如你所见……”

    沉吟片刻，带土坦诚道：“其实我不会做饭，就像这次的粥一样。”

    ——这粥是他用电饭煲煮出来的。

    明惊讶地觑了他一眼：“你多大了，居然还不会做饭？

    “……”带土一顿。

    一时之间，他竟觉得无言以对，仔细一想甚至还真的有点无地自容。

    明语重心长道，“没关系，现在学还来得及。”

    停顿片刻后，大小姐又苦苦劝说道：“实在不行，我可以让花信给你钱啊，你想要多少都可以的，我实在不想再去医院了，可疼了。”

    带土轻扯了扯嘴角，心中明白她是痛怕了，不敢再乱吃东西，也知道这次去医院也是因为他的缘故。

    可是——

    大小姐，你家其实已经破产了，清醒一点吧。

    明哭丧着脸，委屈道：“……不可以吗？”

    不知是回忆起了昨晚少女痛苦的模样，还是心疼自己那一张长长的医药单，带土心中飘过了一丝奇异的愧疚感，他闭了闭眼，随口答应道：“好好好，我去学就是了。”

    ——到时候直接单位打包一份就好了。

    带土想。

    明也满意了。她露出了得逞的笑容，补充道：“我可以给你钱。”

    “不必了，”带土虚咳了一声，言简意赅，“你把粥喝完，我就答应你。”

    少女听话地端起粥。

    尽管皱着眉，她依然小口小口地啜着，在带土的注视下将它喝得一干二净。

    动作优雅，像是在品茶。

    “你要不要再睡一会？”见她喝完，带土往上掖了掖被子，摸了摸她的额头，长吁一口气：“还好已经退烧了，我也稍微可以放点心了。”

    或许是真的困乏的原因，明难得没有再跟他唱反调，她乖巧地躺了回去，下一秒却又陡然扯住他的手臂。

    带土顺势低下头，只看见这个大小姐眼巴巴地瞅着他，小声问：“刚刚你说的……带我去外面玩，等我腿好了以后——还算数吗？”

    孩子想出去玩。

    带土顿时哭笑不得。

    “算数，不过要等休沐日，到时候你想去哪里……”

    腰畔传来了的触感让他的话戛然而止，少女两条白皙纤长的手臂环绕在他的腰际，笑嘻嘻地仰起面孔看着他，漂亮的猫儿眼在光影下变得澄澈透亮，波光粼粼。

    “你真好。”

    *

    盥洗室中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流声。

    因为，房间的主人最后还是选择去帮她洗衣服了。

    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盯着洗得发白的被单，迟钝的脑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原来这不是她的被子啊……

    明陡然清醒过来，慌张地发现自己的四周竟然全是他的味道。

    不知为何，她想到了夏日中一天里最温柔的落日。

    指腹慢慢触摸过枕头的边缘，明闭着眼贪心地幻想——

    他真是个好人。

    要是他是自己的哥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