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报告

    这个告别的夜晚格外漫长。

    从居酒屋里出来的时候,气温有点凉,带土给明披上了一件外套。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夜很深了,街道空无一人,唯有风拂过树叶的沙沙痕迹。

    早秋的凉意驱散了他身上浓烈的酒意,带来一丝冷清。

    沉默了片刻,带土僵硬地转头看向她,问:“明,你要回家吗?”

    黑发少女没有反应,她恹恹地垂着头,就连带着影子也蔫巴巴的。

    带土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但依然没有接话。

    过长的黑发有些凌乱地垂在脸侧,衬得莹白的肌肤像是破碎的月光。

    细碎的阴影盖住了她面容上的神情。

    看起来真是可怜啊。

    莫名怜惜的滋味蔓延在心间,如藤蔓缠绕,带土悄悄叹了口气。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干巴巴道:“明,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少女摇摇头,“不用了。”

    带土瞬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昏暗的灯光将他们的背影拉得很长。

    谁都没有再开口。

    片刻后,他们走到了分岔路口。

    ——往左走是去医院的路,往右拐是通向回家的路。

    “就到这里吧,你回去吧。”明站在一团灯光下,落寞孤寂的橘色光影洒落在她的肩上,细细地勾勒着她瘦削的脸庞。

    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一触即分。

    明不自然地抿了抿苍白的唇,试图露出一个笑容。

    透过碎发的间隙中,带土看见她的眼圈已经微微泛红。

    他摸了摸口袋中的钥匙,状似随意:“还是我送你吧,不太放心你一个人走夜路啊。”

    没想到明拒绝了,她执拗得很:“我想一个人走走。”

    带土还想再说什么,就见到她扬起脸,露出了一个无力的笑容,“别担心,这条路我走了很久的。”

    说罢,她深吸一口气,像是怕眼泪掉出来似的,飞快地背过了身。

    “明——”带土小声地喊她的名字。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竭力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了心底。

    她回过头,在光与阴影的交错处,朝他露出了一个恬静的笑容,像是微弱的萤火虫的光芒,在冥冥夜色之中一闪而过。

    紧接着,她又叮嘱:“你之前说的事情,等我成年以后,要记得跟我说,千万不要忘记掉。”

    带土凝视着她漆黑如玉般的眸,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们一言为定。”

    说完这句话后,沉默如轻烟袅袅升起,渲染着无比压抑的气氛。

    “什么嘛——”

    半晌,明仰起头,拖长了语调强颜欢笑道:“喂!白痴吗你是,为什么这么语气这么沉重啊,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才刚刚认识几个朋友,说不定很快就回来了。”

    这种时候,带土不跟她计较口无遮拦这种小事了。

    他点点头,笑了一下,教导:“不要老是说笨蛋、笨蛋了,回去以后,要好好跟家人相处。”

    明没有说话。

    她漠然地转身离开,娇小的身影逐渐没入漆黑的小巷中。

    脚步声越来越远,带土往前跨了一步,站在了她刚刚站过的地方。

    灯光如碎金般纷纷洒落在他的肩头。

    他双手插兜,在分岔入口纠结了一番,终是抬腿跟了上去。

    灯影婆娑,越往里走,就越狭隘晦暗。

    陡然间,呜咽声夹着风声从巷子深处传来,带土心里一惊,往前多赶了几步,直到他的视野里出现了大小姐的背影。

    猛烈跳动的心“扑通”一声,安静地落回到了原位。

    他长吁一口气。

    在安静的气氛中异常突兀。

    明没有发现,她背靠在小巷的墙垣上,捂着脸哭得一塌糊涂。

    她不知道有人跟了上来,也是真的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分别措手不及而难过。

    “明。”

    凝眸望了半晌,见她哭得愈发急促失控起来,带土情不自禁地开口。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格外突兀。

    明猛地止住了哭声。

    她诧异地抬起头,一双泪眼格外朦胧,大概是吓到了,她一时之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汹涌的情绪在内心渐渐恢复成一道安静的海平线。

    带土缓缓对她张开了手臂,“过来,明。”

    回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

    明瞪大了鹿儿眼,无措地看着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带土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补充:“你再不过来的话,我就走了。”

    反应过来的明两步并三步,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前,清瘦的肩膀随着哭腔发抖,“我一点都不想回去,回去了大概就再也无法回来了吧——”

    温热的泪水浸湿了单薄的衣物,然后触碰到了他的肌肤。

    带土犹豫了一下,缓缓用手拂过她的脊背,带着安抚的含义。

    “别哭了,明。”他声音沙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念着。

    感受到对方收紧的手臂,他微微垂头,猛然发现脑海里所有包涵的事物都化作了没有任何意义的空白,一股不切实际的冲动在心底呼之欲出。

    宇智波明。

    蠢蠢欲动的心思在他对上那双雾气氤氲的黑眸后,彻底冲破束缚,归结成一句话,脱口而出:

    “不想走的话,那就不要走了。”

    *

    深夜十二点。医院。

    带土拨通了花信的电话,“我有事想跟你说。”

    那头的人被惊醒,什么声音朦朦胧胧的。口吐芬芳了几句以后,他才懒洋洋地接话:“说吧,这么晚了,你什么事情?”

    “为什么要明突然休学?”

    “因为家里的长辈回来了,想给她找个更好的学校,”花信面不改色,信口胡诌了几个高大上的私立学校,“就在这几个里面挑,还想问问明的意见。”

    下总结的时候,他沉吟半晌:“总之,总之——”

    带土没有打断,他好整以暇地听着,觉得莫名可笑。

    脑子里慢慢地梳理过他们家错综复杂的关系,他在白纸上写下了“同父异母”、“联姻”、“初恋”等几个字眼,顿时陷入了沉思。

    这样的举动一时之间导致两人的通话中出现了长时间的空白。

    “带土?”花信试探地询问。

    带土反应过来,他飞快地涂抹掉白纸上的字,“嗯,你说?”

    “我说,我父亲说,明一个女孩子还是回到他身边比较好——等等,说起来这是我们自己家的家事,好像与你无关吧?”花信骤然反应过来,笑声陡然变得暧昧无比:“怎么了?我的妹妹长得很漂亮吧,你们之间……你是不是有点舍不得了?”

    “拜托,你以为我是你?”带土笑骂了一句,“……大哥,说正事呢。”

    他的确觉得明长得明艳好看,但这不是她被自己哥哥调笑的理由。

    即便是高中好友,他依然想顺着网线给这个人来一拳。

    花信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开口:“好了好了,不跟你说废话了,明我肯定是要带回去的。”

    “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吧。”带土轻描淡写地开口。

    花信几乎是立刻就接话:“为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震惊、害怕而有些颤抖,像是为了弥补他的失态,他又用平时的腔调遮掩了一下:“欸欸欸,为什么突然想回去了啊,带土?”

    带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他回答说:“只是突然想到自己已经好久没回去了,刚好我最近生病休假了,想去看一看家里的老头子,这也不可以吗?”

    “顺便,我要看到明入学了,才可以安心。”

    花信尴尬地笑了两声。

    “当然可以啊,要我帮你一起买机票吗?”

    经过一天的折腾,带土又累又倦,一点都不想客套,便直截了当:“不必了,这么晚打扰了。”

    “老头子……?”对方碎碎念了几句,“什么老头子……啊?”

    带土没管他。

    在按下挂断键的前几秒,那头的人忽地拔高了音量:“等等等等!带土,我想跟你一起去拜访族长大人,可以吗?”

    有些无语,带土死鱼眼:“……随你的便吧。”

    花信:“那真是太感谢了,那就拜托你帮我预约一下了,我真是太幸运了。”

    带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当然知道作为族长以及晓的创始人,宇智波斑享有盛誉,一直是族人们所追捧的对象。

    宇智波花信想去拜访,也无可厚非。

    但他估计不清楚的是,他跟他家老头子关系向来不融洽吧……

    对方心满意足地道了谢,又客客气气地挂了电话,顺便祝他晚安好梦,与最开始口吐芬芳的花信简直判若两人。

    带土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他打开笔记本,下意识地翻找起了花信说过的那几个学校。

    它们无一不是私立学校、有较高的入学要求。

    一年的学费赫然立在白色的屏幕上,那一连串数字长得令人心惊肉跳。

    他一目十行,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盘算。

    但可以肯定的是,花信一定在撒谎。

    他们家已经破产清算了,根本无力供给如此高昂的学费。

    他又想起明。她说起她交了两个新朋友。

    心绪波动,又如纠缠不清的细绳拧在一起无法解开,深吸一口气,带土将脸埋在掌心,然后又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了头。

    已经熄灭的笔记本屏幕映照出了他有些清瘦的面庞,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带上了一丝坚定。

    良久,他打开工作软件,认认真真、恭恭敬敬地在空白的文档上敲下了几个字。

    ——“辞职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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