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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新娘

    一轮巨大的红日照在广袤的高原大地上,带着璀璨的余晖,也带着无尽的苍凉。靠近阳关的古道上,烘热的南风烈烈如火,呼啸而过,卷起一层黄沙,肆意侵虐,衬得不绝于耳的厮杀叫喊声更加惨烈。路中心停着一顶大红花轿,随风波动的轿帘上,鲜红叠鲜红,喜气遭到杀戮的血洗,荡然无存。轿外乒乒乓乓,轿内窸窸窣窣。一双纤纤玉手正往自己甜美娇俏的脸上紧急戴着另一张柔美的脸,只听她边戴边抱怨道:“跑路好歹提前通知一声,也让人有个心理准备,皇帝家的女儿了不起啊,等到了我们家,看我不给你个下马威……”

    姑娘一身红衣径自嘟囔,娇俏地努着嘴,小鹿一般的眼睛忽然瞥到身旁的红盖头正一点一点被无形撑起。她莫名一愣,陡然瞪大了眼睛,压抑着声音小声叫道:“有有有,有鬼?”她不敢乱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盖头,只有双手还不忘继续戴着假面。她心里清楚的很,性命攸关的大事,不容半点马虎,人可比鬼可怕多了。轿外厮杀声忽远忽近,但始终没有人过来掀起轿帘。她眼睁睁看着红盖头升至半空,随后一个女人的身体从无到有渐渐显现,直至真实地倚靠在她身旁的轿壁上。女人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她从来不信邪,小心翼翼地伸手碰触了一下身旁的她。肌肤触感温暖,还好,还好,是活人。咦,活人怎会以如此奇怪的方式出现?她的眼里充满了好奇,差点忘了处境危险,想要去一探究竟。

    “这可不是个睡觉的好地方。”片刻闪神后,她伸手揭开红盖头,一张精致绝色的脸映入眼帘。

    她可真好看!红衣姑娘不禁暗自感慨。突然一把剑闪着寒光刺穿轿帘,从两人中间一穿而过,只差毫厘便要伤到人。她一惊,大气不敢出。片刻后,帘外传来一声惨叫,那剑瞬间泄了所有劲,垂落而下。

    “此地不宜久留,与其等别人来救倒不如自救。”红衣姑娘心有余悸,她不知轿外的情况,但听纠缠许久,此起彼伏的惨烈声也知双方实力悬殊不大,必在伯仲之间。她忙收拾包袱准备跑路,一不小心碰到身旁的女人。视线盯着女人,她若有所思道:“天降此女,是何用意?”片刻思索,毫无答案。

    “不管了,先留她一命再说。”一念及此,她忽地又拆开包袱,取出一张和现在的自己一模一样的假面开始给女人戴,边戴边喃喃自语道:“看你还认不认得出来,就给你来个狡兔三窟,真假难辨。”

    栗初缇觉得脸上凉凉的,似有一双手轻柔又不失巧劲的手在她脸上来回摩挲按压。她这是死了吗?心底刚产生疑问,蓦地脸上一疼,眉心微微蹙起,而后忽听一个清亮甜脆的女声道歉道:“哎呀,对不起,一时大意……”

    她没有死,还活着!栗初缇心里忽升一股庆幸,缓缓睁开眼,一双灵动的眼睛映入眼帘,使得面前原本柔美温顺的脸变得生动活泼起来。红衣姑娘停了手,看着和她同样的脸上镶嵌着一双清澈如泉,深不见底的眼睛,忽而噗嗤一笑道:“果然不是自己的脸,总有破绽。”

    两人望着彼此一番审视,确定对方没有恶意后竟异口同声道:“你是谁?”

    说完,栗初缇大吃一惊,只有红衣姑娘一人发出了声音。她,这是怎么了?

    “我叫玄樱,你呢?”栗初缇听见玄樱的声音,开口回道,却仍旧无声。她,失声了!

    “你不会说话?别在意,会说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恶语伤人六月寒嘛,能听见就好。”玄樱只稍纵惊讶,随后便恢复如常,仿佛不会说话并无特别之处:“会写字吗?”

    栗初缇看着她伸过来的手掌,会意伸手,在她的掌心写下栗字。

    “西禾,好别致的名字。有机会一定要告诉我你为何如此出场。”生死攸关,时间紧迫,玄樱没有时间了解栗初缇的奇遇,这是她唯一觉得可惜的地方,她太好奇想知道在栗初缇身上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了。

    眼下失声,多有不便,栗初缇也无意解释。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处一顶喜轿中。玄樱一身红衣,却不是喜服。新娘子呢?她很是不解。

    玄樱看出她的疑惑:“新娘早跑得没影了,只留下这么个烂摊子。”说着,她从包中取出一面小铜镜,举到栗初缇面前又道,“记住这张脸,她就长这样。”

    栗初缇又是一惊,镜中的她竟和眼前的玄樱一模一样。她盯着玄樱疑惑更深了。

    玄樱了然:“我的脸也是假的。外面现在不太平,这张脸可以暂时保命。至于能活多久,就看你我的造化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瞬间掀起了轿帘。两人俱是一惊,看向来人,忽而面露惊喜。栗初缇心头一喜,来人她认识,是玄奇。

    玄奇一怔,轿子里竟坐着两位公主:“你……”他的脸色顿时更寒,却又流露出一丝无可奈何。

    “哥……”玄樱惊喜出声,突然想起她的计划还未完成,遂转变嗓音改口道:“滚……”

    玄奇的眼神些微闪烁,划过一丝伤痕,稍纵即逝。他顿时放下轿帘,退后一步道:“属下唐突,救驾来迟,让公主受惊,请公主下轿,尽快离开此地。”

    玄樱面露不忍,内疚不已,她不是故意要伤他的。闷闷地“嗯”了一声,她拉起不明就里的栗初缇掀帘离开。栗初缇一脸懵地跟着她走,视线却不时落在玄奇身上。她没有看错吧,刚才那个伤心的男子是她认识的冷面玄奇?眼前拉着她的姑娘是他的谁?她们共用这张脸的姑娘又是他的谁?她离开这么久了吗?足够一个未尝过情伤的男人饱受情伤?那麒麟岂非更惨!

    栗初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地被玄樱一使劲,拉上一辆马车,随后在众多护卫的掩护下快速驶离了战场。她掀开车帘一角望去,烟尘四起的混乱中,一人凛立风中,乌衣难掩贵气,年轻的脸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一双凤目睥睨一切,尽显王者风范。脑海里掀起一圈浑浊的涟漪,栗初缇的眉心微微蹙起。在哪儿见过呢,这双眼睛?

    ………………

    马车颠颠簸簸一路向西,穿过荒芜的旷野,渐渐进入一片茂密的树林。此时已是黑夜降临,只天上一轮独月散发着银白色的柔光,向人间挥洒着无尽的静谧和安详。

    车上的三人沉默不语。栗初缇是被迫闭嘴,玄樱则是想着如何开口。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一只手正掀着车帘看向前方驾车的玄奇。而玄奇恢复了冷如冰霜的脸,就连一个眼神也懒得给。可他的内心真的如此淡定吗?栗初缇觉得不尽然。若非关心则乱,凭他的敏锐,一定早就发现了她们都不是真正的公主了。

    原来再冷静之人一旦爱人也会变得失去理智啊!她不禁一声长叹。

    玄樱收回目光,蓦地长呼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决定来个单刀直入,直捣黄龙。“我到外面待会儿。”她对栗初缇说完,起身走了出去,不请自来地坐到玄奇身边。而玄奇则默默往边上挪了挪,与她拉开距离,似乎有些不快。

    栗初缇无声眨了眨眼睛。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假公主,有什么必要跟她报备?完全没有必要。她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命运到底想对她做什么?

    乏了,真是乏了,身心俱乏。她靠着车壁闭眼小憩,接受命运的安排……

    “喂,你是不是喜欢我?”车外传来玄樱的质问,随后响起哐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下了车。栗初缇撩起车帘一看,玄樱惊讶地捂着嘴巴,大大的眼睛里充斥着难以置信,而玄奇则摔下了马车,正脸色僵硬地爬起来,淡定地掸着身上的尘土,看起来很忙。玄樱一见他闷声不出,知道问不出答案,便气鼓鼓地回到车里,向栗初缇抱怨道:“没见过这么呆的人,我不过轻轻一推,他竟然倒了,倒了!泰山压顶尚且面不改色的人,竟然会怕区区一句话。”

    栗初缇无声失笑。玄奇性子冷,怕是招架不住她的单刀直入。她的目光穿过小窗,望向窗外的树林。晚风拂动,树影摇曳,柔情油然而生。她不禁心生感慨:情若如此简单就好了!

    马车哒哒地前行,栗初缇不知不觉进入梦乡,再醒来便会看到心心念念之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一顿,蓦然停下,栗初缇悠悠转醒,只听玄奇在外禀道:“到了,请公主移步大殿。”

    栗初缇看了眼同样懵懂刚醒来的玄樱。玄樱揉了揉眼睛,迷糊回道:“到了?就来。”说罢,她一怔,发现自己用了原音,忙咳嗽两声掩饰,并小声自语道:“差点露馅。”栗初缇跟着玄樱下了车,出现在一处破庙前。破庙是真破,残垣断壁,一排带刀侍卫面无表情地分列在两侧门边,比破庙本身更加肃穆。

    栗初缇和玄樱跟着玄奇进入庙内,不多时便看见远处有一处瓦片勉强遮头的残厅,里面隐隐透着火光。玄樱眨巴着眼睛,有些傻眼道:“这也能叫大殿?”

    “本就是大殿。”玄奇不解风情地回道。

    三人靠近,栗初缇逐渐看清火光不远处站着一个人,身影虽模糊,却和她脑海里闪现的极为相似。是麒麟!她如此认定,心情有些雀跃,不禁加快脚步。终于再次见到他了!近了,近了,他的轮廓,他的眉眼,渐渐清晰了……

    “麒麟!”她一时忘记已经失声,喊出他的名字。欢快飞扬的心声却在半道无声失落,坠入泪眼,氤氲出一片湿润。栗初缇蓦地停下脚步,紧紧地攥着系在腰间的紫玉麒麟,看着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走出一个和她现在一模一样的姑娘,从麒麟身后紧紧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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