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友人

    祭祀典礼结束后,时近昏暮,天色渐暗,便到了今日最后一项日程——分房。

    学子们也都很是关心此事,快步走向分房告示处。

    徽音紧跟着马文才的脚步走到了人群最前面,告示栏处站着一位端庄优雅的夫人,她很大可能就应该是山长夫人了。

    见学子们到齐后,山长夫人才开口:“孩子们,你们都看好了,住房要做统一调配,两个人一间,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你们可以来找我。”

    马文才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没想到和王蓝田分在了一起,当下心情就很是不好了。

    这时他察觉到了和他一同来此的徽音的心神不定,侧首看去,她脸上首次出现了烦躁和怒意,还有几分慌张。

    如果他的猜想为真,那他能理解她的反常,如此,他对这个猜想更多了几分把握。

    徽音看到告示上自己名字旁的“秦京生”三个字时,她除了惊慌外,更多的就是生气,她怎么能和一个男人同房而居,五兄甚至没告诉她要和别人分一间房。

    她脑海里又想起了五兄不修边幅的样子,嘴角微抽,她怎么对此一点也不意外呢。

    将自己发散的思绪拉回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这个“秦京生”是何人,如果是品行不端之人,她无论如何,也要换房,如果还能一个人一间,就更好了。

    虽说要弄明白室友是何人,她现在却有些茫然,她本就不是会主动与别人结识的人,如果不是马文才主动和她相交,她今日怕是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好在,她不认识别人,但一直和马文才一处,所缴束脩金数也多,秦京生很快就知道了和自己一个房间的室友是她了,上前准备和她认识一番。

    他挤过人群,走到她旁侧,看到她另一侧的马文才有些发悚,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王兄,在下秦京生,幸会。”

    徽音转头看去时,那竟然还是个眼熟之人,他就是那个原本跟在王蓝田身旁的人,在马文才出手教训了王蓝田后,就立即向马文才阿谀谄媚了,两面三刀、阿谀奉承之人,不可与之亲近。

    徽音这么想的,也会这么做,想着无论如何,这个住房,她一定要换。

    马文才在一旁看到了秦京生,又看了她的脸色,便知道她的想法了。

    这时,祝英台不知怎的,突然举手:“师母,我要一人一房。”

    徽音心下一喜,若是这事成了,她就可以顺势要求和祝英台一样,一人一房了。

    师母明显不愿开此先例:“一人一房?你看你和梁山伯相处的那么要好,住在一起不是挺好吗?”

    祝英台支支吾吾,不愿伤害梁山伯,却又异常坚持要一人一房。

    马文才不愿和王蓝田一房,也乐于卖徽音一个好,遂开口言道:“师母,我也要一人一房。”

    听到马文才也如此要求,山长夫人更是头疼:“你也要一人一房,为什么呢?”

    马文才的理由倒是清晰有条理:“第一,我交钱最多;第二,这里的房间,比我家的卧房小那么多,怎么住得下两个人。”

    山长夫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就转头去继续询问祝英台的理由。

    这边,徽音侧首看向马文才,用眼神表达了肯定之意。

    虽然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出面,但住房一事,不容得她退却:“师母,我也要一人一房。”

    她此话一出,山长夫人和秦京生的脸色都不好了。

    山长夫人看着面前嘈杂的人群,叹了口气:“你看你们三个,师母好不容易才把住房分配好,总不能只为了你们三个,你们说是吧?其他人还有什么意见吗?”

    这一问,大家纷纷吵着闹着要换房。

    最后山长夫人被吵得有些生气了:“好了好了,你们吵了半天,究竟想跟谁住啊?”

    那些人异口同声的说要和马文才一间。

    徽音看着马文才沉下来的脸色,攥紧了袖口,深呼吸了一下,才没笑出来。

    马文才看她这样子,怎么不知道她想做什么,瞪了她一眼后,转头漫不经心环视那些人一圈:“跟我同房,你们配吗?嗯?”

    吵闹的人群瞬时安静了下来,显然有些人一贯是会火上浇油的,王蓝田趁此机会,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和马文才同房。”

    看乐子的人,总归会成为乐子,这不,秦京生不知道何时走到了王蓝田身旁:“师母,我也不要和王徽音同房。”

    嫌弃别人的人,最后被别人嫌弃,徽音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

    山长夫人现在也有了气:“大家别再任性了,刚才师母已经宣布过了,别再说了。”

    王蓝田看一切要成定局时,慌不择言:“如果一定要让我和马文才同房,我就退学。”

    闻讯赶来的山长不会放任他:“那就退学好了。”

    他快步走到山长夫人身前,挡身维护:“你们想造反吗?”

    山长夫人在一旁将事情告知给了他,他面上隐有怒意:“谁开的头?站出来。”

    祝英台微垂着头,走了出来。

    山长对梁山伯和祝英台的观感明显很好,询问原因的语气都柔和了很多。

    但无论祝英台如何说,最终山长还是不同意他一人一房的要求:“按照师母最初的安排,都给我回房去。”

    人群开始散去,徽音面上的不安已经有些掩盖不住,一步也挪不动。

    马文才一个眼神给到了准备离去的王蓝田,王蓝田的脚便缩了回来,一步步很是艰难的挪到了马文才旁侧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马文才的清咳引去了徽音的视线:“你不想和那人同房,我也不想和王蓝田同房,那你要不要和我同房?”

    徽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为刚才在一旁看了他笑话感到有些惭愧,又对现在给了她一个解决办法很是感激:“刚才对不起,我愿意换房,可是山长才说了按照之前的安排……”

    马文才听到徽音的道歉,刚才因她忍笑产生的一点不适感散去了,撇开眼:“嗯,我自有办法,你现在跟我去找师母便可。”

    说完,又看向王蓝田,态度也不耐烦了许多:“王蓝田,还需要我去请你吗?”

    被马文才语气一吓,王蓝田立刻唯唯诺诺跟在了两人身后。

    一行人快步在山长夫人回屋的路程上,追赶到了她。

    山长夫人看见他们三人,便知晓了他们的来意,很是无奈:“山长已说按之前安排,你们怎么还是不听?”

    马文才拱手施礼,态度端正,山长夫人看着他这样子,脸上神色柔和了三分。

    “师母,我们此行也是无奈之举,刚才场合有些事不方便说,我和王蓝田已生嫌隙,同屋而居多有不便。”

    山长夫人闻言看向王蓝田,他一个劲的点头,表示马文才所言皆是真话。

    适时,马文才见山长夫人脸上露出的为难,方才开口:“刚才我们私下商量,我和王徽音关系尚可,王蓝田与和王徽音同屋的人交好,是以,他们想互换住房。”

    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山长夫人也很容易就同意这件事,王蓝田拿到了山长夫人的首肯,如蒙大赦般的快速离去。

    徽音带着此次陪同她前来的贴身侍女,杜若,将行李放置在她往后两年的住房,她坐在一旁的椅座上,杜若开始快速将物品整理出来。

    住房问题解决了,现在她看着屋内的布置,开始烦恼寝居问题。

    只有一张床榻,她不愿意同一个男的同榻而眠,她也不想自己去睡地铺,至于让马文才睡地铺?那她是专门去给自己找不快受。

    马文才带着马统走进来时,就看见徽音坐在靠近窗边的椅座上,表情变化莫测。

    让马统开始整理物品,他迈步走到徽音对面的椅座处坐下。

    她现在的反应和之间种种行为,再联合之前的猜测,马文才现在已经确定她的身份,她是一个女子,琅琊王氏有二女,其中王氏大小姐已经定亲,不可能出现在此处,那么她只可能是王氏次女。

    马文才对她来意不甚感兴趣,除了不满便是不认同:她到底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件事被揭露,她会遇到什么样的后果?

    先不说女子抛头露面,会惹来闲言碎语;这次住房问题,她若是遇到一个心术不正的,还被对方发现了,受了伤害,坏了声誉,即使是琅琊王氏也堵不住悠悠众口,那只会落得一死。

    越想,马文才的心情就越不好,看向徽音的眼神也逐渐不善。

    这边,徽音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和马文才商量如何解决寝居问题:“马兄,这似乎只有一张床榻……”

    马文才听到她的话,浑身僵硬了一下,随后又有些生气:“难道你要一个人占一张床?”

    他们的关系很好么?他为什么要把床让给她?他要不是看她是个女子,早就让她打地铺去了。

    马文才瞪了她一眼,起身走到床榻处,唤来马统:“去把多余的帛枕全部拿来。”

    徽音正想解释她并不是这个意思,见马文才已经去了床榻处,也只能跟在他身后,看他想要做什么。

    马文才用帛枕将一张床划分为两部分,在中间垒起了“枕山”,其中一部分占了大半,然后他指着另外那个面积比较小的部分:“这是你的,那边属于我,我看你身量,这对你来说正好合适。”

    这对于徽音来说,属于可接受范围,虽然不满划分给她的区域有些小:“谢谢马兄,我刚才意思并不是想要独占床榻。”

    马文才现在对于徽音来说,是一个足智多谋、表里如一的人,除了性子有些阴晴不定外,很适合与其结交,更不用说,他还有一副好姿容,足以让她给他更多的包容。

    因着环境限制,除了家人外,她现今一个好友都没有,起了结交之心,她就准备直接将自己想法告诉他:“马兄,我没有好友,你可以做我好友吗?若是可以,往后相处,有什么不适,你都可以告诉我。”

    看着眼前人诚恳的眼神,又或是她说的“没有好友”触动了他,马文才情绪平静下来,眼神有些许复杂,抿了抿唇:“好,但是有一点,和我做好友,你就只能有我一个友人,当你再有别的好友时,我们就不是好友了。”

    这对于徽音来说,并不难办到,这两年书院生活,她也不准备多和别人结交,若不是马文才很符合她交友标准,为人磊落,又会审时度势,进退有度,让她起了结交之心,她很有可能做到独自来,两年后亦独自去。

    但想了想他刚才的话,她觉得有必要多说一下自己的要求,友人交往讲究一个“公平”二字:“我亦如此,我可以做到,但同样希望马兄也将我视为唯一友人。”

    马文才一掀唇,两人相视一笑,不需要多说,约定自成。

    成了友人后,马文才对待她宽容了一点,把“枕山”往自己那边挪动了小尺的一寸长,若不是她一直看着,那“枕山”动了动,她都以为他是不知为何突发奇想碰了碰它。

    徽音嘴角微抽:“马公子可真‘慷慨’,要不是床铺起皱,我都要失去知晓你好心的机会了。”

    马文才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移了一寸也是移,有时候王公子也需要知足常乐。”

    他说完,却又一脸古怪:“说到这‘王公子’,我联想到了王蓝田……”

    徽音闻此,也是一脸的难言:“你这一说,我再也无法接受别人喊我这个称呼了。”

    马文才有些后悔提起这个想法:“那我以后叫你徽音吧,想来你应擅琴,‘管絃发徽音,曲度清且悲’。”

    见马文才往琴音那边想,徽音心下一松:“好,那以后我便唤你‘文才兄’。”

    徽音的名实则来自《诗经·大雅·思齐》的“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代指太姒如太任、太姜般的美德,而她的字“太姜”亦是来源于此。

    她的阿姊的名来源于《诗经·国风·郑风·有女同车》的“彼美孟姜,德音不忘”,指代的亦是如文中孟姜长女一般的美德。

    家人对待她们的期望无不是希望她们能成为具有美好德行的大家闺秀,可她现在却违背父亲的安排,来到了这里。

    如此想着,她心情一点点沉了下去,痛苦自责开始折磨她的内心。

    马文才看着徽音一瞬间苍白的脸色,有些悔意,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和她成为友人后,就打定主意帮她隐瞒此事了,所以刚才也故意将她名字的解释往琴音上引,却没想到这样也让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而痛苦。

    他不会安慰人,也不打算安慰,就只剩下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徽音,我要去澡堂了,你今日整理好就早些休息,明日早起,做我的好友,可不能怠惰。”

    他想再也没有比他更贴心的友人,不仅帮她隐瞒秘密,还会给她留空间洗漱,不愧是他,无论做什么都如此擅长,做友人亦如是。

    他心情很好的离开了此处,他的话也将徽音从自怨自艾中唤回,赶紧叫来杜若,备好浴桶,以极快速度结束了沐浴洗漱,她需要隐瞒好自己的身份,不让马文才和他人察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自怨自艾有什么用呢,她来到此处已经成为了事实,那就好好去适应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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