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次日,徽音被杜若唤醒时,整个人还有些不太清醒。

    本来身处陌生环境,就让她难以入睡,又想到房间里还有别人,更是睡意全无,到了后半夜,好不容易有些睡意,梦刚刚开始,就被杜若唤醒了。

    徽音扶额,只觉得头痛欲裂,整个人都有些有气无力:“杜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杜若端来温热的茶水,递给徽音:“回主子,现已卯时。”

    徽音端杯的手微抖,满眼控诉的看向杜若:“现在距离早课还有段时间,为何现在唤起我?”

    用茶水漱了口后,徽音本准备立即倒头再眯一会儿。

    在屏风后换好了衣物的马文才,从屏风后绕出来:“是我让她叫你起来的,你怎可如此怠惰?”

    什么叫欲哭无泪,徽音现在的状态就是如此,她拉过被褥,遮住头,只想装作没听见,可怎么也忽略不了从被外传来的灼灼视线。

    深深叹了口气后,徽音终究还是起床,换衣梳洗,跟着马文才晨练去了。

    马文才到了院落,便拿出备好的木剑,开始练习剑术;徽音则是拿出《论语》,今日早课,陈夫子会讲解相关文章。

    看着《论语》,徽音抬手遮嘴,打了个哈欠,眼角泛泪,只觉得很是困乏。

    徽音为了醒神,放下了手中的《论语》,饮了口热茶,抬眼看向正在练剑的马文才。

    和她的困乏完全相反,马文才显得神采奕奕,矫健的身姿,一把木剑在他手中也有破竹之势,就连徽音这种外行,也可以看出他的剑术高超。

    想到现在不过卯时,他就起来晨练,这一身出神入化的剑术也不知道他是用多少个早起苦练才练就的。

    她一贯对这些既有天赋,还勤奋的人很是钦佩。

    就好比她的七兄王献之也是如此,他从七岁起便开始练习书法,因着父亲的一句批评,他不间断的练习了五年,写下的书卷可以堆满十八口大水缸,可即使如此,他的字也没得到父亲、母亲的认可,从那以后,七兄便不执着于追求神似父亲的书法,而是真正热爱上了书法,没有一日放弃练习,现在他的书法得到的认可,就差一些可以和父亲齐名。

    徽音一直坚信着,总会有一日,七兄的书法足以达到和父亲齐名的高度。

    看着剑术精湛,也没有松懈练习的马文才,徽音心里悄然生出了亲近之意。

    清晨的凉风让徽音的脑海褪去了昏沉,她这才低头,继续开始温书。

    当马文才收剑时,已是辰初,这时院落里才逐渐多了几分人气。

    徽音和马文才回到房中,再次整理仪容,带齐所需用具和书本后,就一起往学堂走去。

    在去学堂的路上,马文才看着徽音有些恹恹的状态,眼下还有了极浅的青色:“你今晚早些就寝,如何?”

    徽音稍微打起了点精神,点头应下。

    两人来到学堂时,到这里的人寥寥无几,马文才和徽音坐到了第一排。

    过了一会儿,人都到齐了,陈夫子也开始讲解《论语·公冶长》,夫子在上面念一句,底下学子们跟读一句。

    “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徽音读到后面,声音已经小得不可闻,双眼也不可控的闭上了。

    马文才移了一下自己的肩肘,支撑起她有些下滑的身体,继续开始跟读。

    在读到“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时,夫子起身下了师席,在夫子径直走过他身边时,马文才才将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趁夫子没注意这边,马文才快速摇醒了徽音,见她迷茫的眼神,用目光向她示意夫子那边。

    她瞬间了悟,睡意全无,重新坐直了身体。

    当他们一直重复跟读了“吾不复梦见周公”三遍时,意识到了不对,同时转头看向后面。

    陈夫子正站在梁山伯和祝英台桌台旁,他们明显已经去见了周公,周围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那边,交谈声和窃笑声充斥了学堂。

    徽音本来有些想笑,可转头就对上了马文才看她的视线,配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戏谑意味满满。

    刚才也去短暂见过周公的人,拿起书遮住了自己已经因为羞窘而通红的脸。

    见她如此,马文才一手握拳放于嘴边,用轻咳挡住了即将要脱口而出的笑声。

    那边梁山伯终于察觉到不对,醒了过来,在夫子的注视下,赶紧唤醒了祝英台。

    夫子弯下身,脸上堆着假笑,语气和缓:“梁山伯、祝英台,你们二位,梦见周公了没有啊?”

    两人低下头,不敢言,在夫子越来越冷的眼神和越来越严肃的逼问下,梁山伯才答了个“没有”。

    顿时,原本因为夫子发火而安静下来的学堂里,再次响起了窃笑声。

    夫子摇了摇头:“梁山伯,你还在山长面前,自比勤学的颜回呢,我看你根本就是昼睡的宰予。”

    夫子顺便再次引用了今日学的内容:“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说罢,本不准备再理他们二人,祝英台出声为梁山伯辩解:“夫子,我们是因为昨夜一直不得安眠,所以才……”

    这句话让夫子找了破绽:“哦,是嫌住的地方不够舒服,是吗?那都是师母没有把你们二位安排好,原来这一切过错,都是师母一人所为,是这样的吗?”

    祝英台本不是这个意思,赶紧想要解释,梁山伯只得将过错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夫子罚了他今日给所有人打饭,不准任何人相帮,说完甩袖,准备回师席上。

    祝英台立即站起来:“夫子,学生也打瞌睡了,愿与梁山伯同领责罚。”

    这下完全惹恼了夫子,他免去梁山伯现在的责罚,转而罚了祝英台做一天的打饭劳工和杂役,并且梁山伯的惩罚加重,他需要将大水缸的水打满,供书院师生饮用。

    祝英台对此不满:“夫子,挑水那么重的活,你怎么能让山伯去做呢?”

    夫子将此次判罚原因和祝英台讲明,全是由他强出头而引起的,接下来就此事,讲了书院方圆规矩等。

    徽音看着被梁山伯揽肩安慰、一脸委屈的祝英台,叹了一声。

    马文才侧目看向徽音:“怎么,你对此有何见解?”

    再次叹了口气后,徽音转回身,不再看那两人:“好意办坏事,莫过于此了,若是他从一开始就不说话,夫子也不至于加罚两人。”

    马文才目光转向还站在那处的两人,满脸不待见:“这是他们的事,为人蠢钝,分不清楚情况,好意与否,都是害人之端。”

    对于说起他们两人,都让马文才心气不顺,眉宇紧皱。

    见他这样,徽音也不欲多言他们相关的事:“这堂课,我唯一知晓的便是,我晚间要早些休息了,我可不愿再出现这情况。”

    马文才展颜,嘴边浮现笑意:“这话不错,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我可不会再帮你了。”

    与这句话同时响起的是夫子宣布下课的声音,徽音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是是,今日多谢马公子‘救命之恩’。”

    两人收好东西,走出学堂,将东西交给等候在外面的杜若和马统带回,然后结伴向食堂而去。

    缘分有些时候,很是神奇,特别是孽缘,在食堂看到排在他们前面的王蓝田时,她如此想着。

    和马文才的从容不迫相对的是,他前方恨不得立即取完餐,离开这个队列的王蓝田,尽力和马文才在拥挤的队列里,还保持了一段距离。

    队列慢慢向前,当排到王蓝田时,祝英台分神看着外面,神情恍惚,打给王蓝田的饭也落在了桌台上。

    徽音抿唇不悦,视线跟随那滴答从桌台滑落的菜汤,只觉得腹中饥饿之意少了几分。

    王蓝田本就和他们不对付,心里有气,自然不会放过羞辱于他的机会:“祝英台,头次当奴才,就学会看人下菜碟啊?我少给饭钱了吗?你如此糟蹋于我。”

    两人在那掰扯不清,马文才从来也不是个好性子:“姓王的,你也知道吃饭的心情赔不起,你这般喧闹,坏我胃口,怎么赔我?”

    王蓝田浑身一僵,气焰瞬间消失,转身向马文才道了歉,就快步离开。

    祝英台就此事向他道了谢,马文才撇视桌台上洒出来的菜汤,脸色沉了下来,转身见徽音也没有食欲的样子,就和徽音一起离开了食堂。

    徽音离了食堂,心情好了许多,但转念一想,本就一日两餐,不吃午饭,如何得行:“文才兄,你等下可有安排?”

    马文才看向她,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我那里还备有一些在山下带来的糕点,你要与我一同享用吗?”

    马文才欣然接受她的邀请,这是第一次有人以好友的身份和他分享东西。

    回到他们的住房处,徽音唤来杜若,取来糕点,配以从琅琊带来的阳羡雪芽,很适合午后休憩时光,只不过现下成了午饭。

    马文才看着桌上摆放的桂花糕、条头糕、荷花酥,都是外观精致的糕点,眼前一幕有着说不出的赏心悦目之感。

    “文才兄,我非是本地人,不知道这些糕点味道如何,所以选购的都是外观精美的,即使味道不好,看着也赏心悦目,不是吗?”

    徽音喜好所有美好的事物,衣食住行,交往人际皆是如此。

    马文才心下有些好笑,到底是念着承了这份情,没有笑出声来:“是这个理,但你也没选错。这些都是此地传统糕点,味道尚可。”

    听闻此言,徽音眼睛一亮,举箸夹起一块桂花糕送入口中,另一只手遮于嘴前。

    桂花糕口感软糯,离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清馨的桂花香,甜而不腻、唇齿留香。

    吃到美味的糕点,让她心情很好,眉眼带笑。

    见她如此,对于桌上的糕点,他多了几分食欲,这些糕点,他生于此处,自是常吃,吃得多了,也就觉得不外如是。

    现下再次食用这些糕点,却让他觉得味道好了些许,可能是腹中有饿意,亦或是和友人分享的喜悦给糕点味道加了分。

    徽音将给马文才的那杯茶往他那边推了推,满眼期待的等他品茗:“这是我最喜欢的茶,阳羡雪芽,你要不要品尝一下?”

    看她满是期待的眼神,马文才接过茶杯,阳羡雪芽茶色清沏,香气幽雅,初入口滋味鲜醇,回味甘甜,也不难怪她对阳羡雪芽如此热衷了。

    两人愉悦的一起享用完这个别样的午饭后,马文才坐于窗边开始温书,徽音坐于书桌前,开始提笔写给五兄的信。

    子猷阿兄惠鉴

    暌违数月,拳念殊殷。

    徽音已至尼山书院,阿兄无需挂忧,令姜还未至。

    子敬阿兄近来可好?父亲可有发现我来此?

    子猷阿兄可知此处住房为二人一房?多有不便,幸得与我好友共居,其为人磊落,我亦会瞒好我的秘密。

    盼乞赐复。

    妹徽音书

    待墨迹风干,徽音将信纸装封,出门交给杜若去送信去驿站。

    了却一桩事,徽音面带笑意回到了房中,拿出今日学的那篇文章,坐在马文才对面开始温习。

    彼时,她尚在闺阁,学得是琴、棋、书、画、礼、茶,读的是《女则》、《女诫》、《女史箴》、《诗经》�、《论语》、《孟子》、《礼记》。

    是以,今日所学也都是她早已学过的,这方面她倒是不用担心太多,可是书院又不单是文课,想到射、御、兵法、蹴鞠这类课,就有些发愁。

    将头埋进书中,借着书本的遮掩,遮住了溢出口的叹气。

    不开心的时候,就去欣赏会让她心情好起来的美好事物,这里面就包括坐在她对面的马文才。

    从昨日山门初见时的惊鸿一面,到现在,她每一次看向他的面容,就会暗暗开心上一会儿。

    看一会儿书,就抬头看他一眼,直至温习完这篇文章后,徽音起身去书桌那里,临摹了几篇书法,下午的时间就如此和谐平静的度过了。

    这样的时光却是徽音最喜欢的,平静安稳,往后岁月日日如今朝,便是她所希望自己和自己珍视的人都能拥有的。

    晚饭时,没有遇到中午那样的风波,用过晚饭后,两人回到住房,马文才如昨日一样去了澡堂,给徽音行了方便。

    洗漱完毕,徽音没有再自寻烦恼,怀着好心情,很早就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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