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马文才拿了弓箭,到了院落里抓住一个回房的学子,向他问清了王蓝田位置后,就和徽音一起向王蓝田所在的蹴鞠场而去。

    他们站定在蹴鞠场旁的的台阶高处,就看见场内的王蓝田,此时脸上是毫不遮掩的高兴。

    马文才抬手拉弓,一只箭破空而出,钉在王蓝田头顶的木架上。

    王蓝田的脸色瞬间煞白,哆嗦着身体向箭矢的来处看过去。

    马文才的第二箭已经搭上,离弦向他射来,没有给他躲的时间,那支箭射入他的发冠。

    王蓝田腿脚一软,跪倒在地,第三支箭紧跟而来,钉入他手旁地面,紧贴着他的手指。

    马文才这时才收了弓,步履从容的向他走去,似笑非笑。

    到了近前,停了脚步,居高临下睥睨跪伏在地的王蓝田:“王蓝田,这感觉是不是很熟悉?”

    王蓝田慌忙跪正身体:“马公子,饶命啊。”

    “昨天晚上射伤祝英台的,是不是你?”

    王蓝田看着他异常平静的眼神,不敢撒谎,急忙摆动双手:“是,我不该让别人误会是你干的,我错了,马公子……”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马文才一脚踹翻在地,这一脚用了力,王蓝田头歪在一边,嘴边渗出血。

    马文才用弓抵住他脖颈,王蓝田吓破了胆,不停的讨饶。

    “王蓝田,你这脑子也想来个一箭双雕?你讨厌祝英台,也讨厌我,想杀了祝英台后嫁祸给我,迫使我离开书院,你好作威作福?”

    看着王蓝田颓然收声,马文才继续往他心窝上捅刀子:“你想的很好,但你实力太差,换做是我要去杀祝英台,是不会失手的。”

    他正准备切入正题时,梁山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后,听了他最后那句话,认为是他指使王蓝田做的,还不满足于得到祝英台只是受伤的结果:“你为什么要针对他?”

    徽音和马文才转头看过去,就见梁山伯脸上满是悲愤:“他哪里得罪你了?”

    徽音和马文才对视一眼,不准备再去理他,他已经认定自己听到的是真的,哪怕多费口舌,本就不是一个立场的,又怎么会相信他们所言?

    他们不理,但耐不住梁山伯一直拗在这个问题上,被缠的紧了,马文才烦躁的丢出一句话:“我马文才对那些没能力得罪我的人,还不屑下手,现在他不是得罪我的人,所以立刻消失在我眼前。”

    显然,他低估了梁山伯的固执一面:“我不准你再动英台,有本事你就冲着我来。”

    梁山伯一遍遍刷新马文才的认知,有人专门找罪受,他本就不准备再找祝英台的麻烦,这人还要强出头,他何不随了他的意,还能平白多个泄气的机会:“就怕你没那个能耐,没那个本事。”

    梁山伯面对他的挑衅,坚定的态度没有丝毫更改:“无论你出什么招,我都接,只要你答应,不再为难英台。”

    马文才高看了他一眼,嘴角牵出一丝笑,占用了蹴鞠场,他将弓箭放在徽音所坐位置旁边,就让人在蹴鞠场上并排摆放了五个球:“梁山伯,只要你接住我五个球,我就答应你,从此不再找祝英台的麻烦。”

    徽音一边观察场上,一边还分神注意王蓝田的动向,见他意欲趁机离开,沉声叫住了他:“王蓝田,你想去哪?”

    王蓝田转头,满脸堆笑:“王公子,你说笑了,我只是不敢碍着你的眼。”

    徽音假笑:“当然不会,你就站在现在的位置,最好在他们结束时还在这里,不然哪天遇到了无妄之灾,也不知道去何处说理,你说是吧?”

    王蓝田脸上只剩了苦笑:“王公子说的是,我明白了。”

    徽音得到了王蓝田的回答后,就转头继续关注蹴鞠场上。

    “但是只要我进了一颗球,那你和你的祝贤弟,从此就要过着地狱般的生活。”

    话是这么说,但马文才既然决定不找祝英台麻烦了,这球就只会往梁山伯身上招呼:“第一球。”

    球势疾如风,向梁山伯呼啸而去,他又不擅长这些,哪里接得住,第一球就被击中了腹部。

    接着是第二球,击中了他的腰侧,梁山伯身子摇晃了一下,发出一声痛呼,单膝跪地。

    恰此时,祝英台应是听闻了消息,匆忙赶到场边,一看见梁山伯的样子就不顾危险,走到他的身边将他扶起。

    见他已经站起身,马文才足下用力,第三球击中他的肩部。

    梁山伯身体向后撤,因着祝英台扶着,才没倒下,吐出了一口血。

    祝英台再也忍不住:“马文才,你这是干什么?”

    “这可是你梁大哥求我打的,他只要接住我五个球,我就对他的祝贤弟高抬贵手。”

    祝英台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你跟这种人打什么赌啊?你怎么这么傻啊?”

    那二人在那边情深意重,马文才又没兴趣继续看下去,“啧”了一声:“梁山伯,你还要不要继续?或者是,祝英台你也可以替你梁大哥接剩下两球,这个约定也是作数的。”

    梁山伯将祝英台吼走,不想让他替他,第四球击中的是他的面部,他晃了晃头,缓了一会儿,再次站稳了身体。

    祝英台此时已经是满眼含泪,冲上前去,扶住梁山伯。

    马文才此时的耐心也已经告罄,他本意是借机泄气,看那两人如此作态,他反而更加生气:“那就你们二人,接我最后一球。”

    梁山伯将祝英台推开,最后一球直向他胸口而去,见五球已毕,马文才对梁山伯要求他守诺的行为,不予理会,难道还要他像梁山伯一样,再三满含诚挚的说“我会的”?

    想着,他便一身恶寒,离场向徽音那边走去,心情也好了许多。

    见她的视线只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马文才只觉得很是愉悦心安,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她的面前:“那边结束了。”

    转头看向一旁瑟缩的王蓝田:“接下来,王蓝田,我们换个地方继续谈吧。”

    回到住房外的院坝处,马文才事先让人将无关之人全部清出去,他和徽音分坐石桌两侧,王蓝田站在马文才身前。

    马文才手指在石桌上轻扣,没有将视线分给王蓝田丝毫,慢条斯理的开口:“王蓝田,还需要我抬头和你说话吗?”

    王蓝田立刻跪下,嘴上说着不敢,马统此时取了纸墨笔砚奉上,随后快步离去。

    王蓝田看着石桌上的物品,有些不解其意。

    马文才向石桌方向,抬了抬下颌:“去,写个认罪书,把昨晚经过一字不落的写下来。”

    王蓝田一下抬起头,面有不情愿,可现在他不按照他说的做,后果可能比蹴鞠场上挨了揍,更严重。

    他一步步如将要去刑场赴刑般,挪到桌前,提笔落下,如果他眼里的恨意可以凝结成实质,那纸张已经成了碎末。

    他不远千里来尼山书院求学时,本想收一帮小弟,在书院横行无忌,但山门前反而被马文才这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人立了个下马威。

    在太原,他什么时候屈居过别人之下?明明那个时候,马文才似乎对当老大一事也不在乎,和王徽音形影不离,他也趁机收了一些人。

    都怪祝英台那日怂恿仆妇造反,马文才也自那以后,重新竖威,成为老大,他的心血毁于一旦,这让他怎么能接受。

    于是在其他人都知道马文才和祝英台不和时,他就准备杀了祝英台,嫁祸给马文才,马文才被逼走后,这老大之位不就是他囊中之物了吗。

    一切计划得好好的,可总是出错,他没杀成祝英台,也被马文才识破,在蹴鞠场上,马文才让他出了那么大的丑,周围的人的笑声,让他知道他永远无法越过马文才成为老大。

    可他不甘今日之辱,那王徽音是琅琊王氏之人,他动不得,可那马文才,他决不会放过他,这么想着,下笔力度越发重。

    马文才和徽音才不会在意王蓝田现在的想法,在那边正就着茶,享用糕点。

    相处了一段时日,马文才就发现徽音似乎对糕点很是喜好,每每得了闲时,就会煮一壶茶,配上几碟糕点。

    但一起吃饭时,他又发现她似乎并不是很喜欢甜口食物:“徽音,你似乎很是喜欢糕点?”

    徽音放下竹箸,微叹一声:“我非是好食糕点,我自外来此,才发现这里食物口味与我所居之地,很是不同。琅琊菜品多为咸淡,酥烂脱骨而不失其形、滑嫩爽脆不失其生,而此处口味却是咸甜,我尚未适应,只能用糕点暂代。”

    又似乎想到什么趣事,徽音舒眉浅笑:“日后若是得闲,文才兄亦感兴趣,可去琅琊尝一下。”

    马文才点头应下,王蓝田也写完了认罪书,递给了他。

    逐字看过后,见没有遗漏,马文才起身,将认罪书交回给王蓝田:“去把这个粘贴在告示栏上。”

    徽音跟着站起来,到了院外,马文才吩咐守在此处的马统将米糊浆带去告示栏处。

    等一切备好,他们盯着王蓝田将认罪书张贴好后,马文才又让马统去将所有学子唤来,包括王蕙,至于本就不对付,他们想不想来都不在他思考范围,他要的结果只有在这里看到那些人。

    见所有人到齐后,还不等王蕙出口质问,马文才用手敲了敲告示栏:“都一字一句给我看清楚了,让我再知道有人拿这件事说三道四,我不会放过他。”

    说完,不再看在场人的神色,和徽音离开了此处。

    第二日,棋艺课按时进行,是由谢道韫教授:“博弈之术,若不亲手过招,无以评判。现在你们就一一上来与本席对局。若是谁赢了本席,品状等级自然名列前茅。”

    出乎徽音意料的是,在夫子问谁第一个去的时候,率先应下的竟然是王蓝田。

    她和马文才坐在第一排,自然是将一切尽收眼底:那王蓝田坐下,犹豫一下,拿了白子随意一放。

    谢道韫默然无语;马文才笑着摇头;徽音低头忍笑。

    王蓝田此时还没意识到不对,甚至出言发问:“才下第一枚,谢先生就认输了?”

    闻听此言,谢道韫终是忍不住,很是无奈的叹气摇头:“初学入门者皆知,起手一方得先下黑子,你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足下大概是从小随意惯了吧。”

    这话顿时惹得哄堂大笑,王蓝田尴尬得无颜再继续,立即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陈夫子再问,接下来谁要上来请弈,马文才应声上前,拱手施礼:“请教夫子高艺。”

    得到谢道韫的点头应允,方才落座,没有过多犹豫,拿起黑子放入棋局天元处。

    谢道韫紧随其后,将白子放在小目:“直奔中原,好气势。”

    见二人有来有回,众人很是好奇,在有第一个学子离席时,徽音才趁机凑上前去,在马文才身旁落座。

    本来能欣赏到这样的对局很是难得,那陈夫子却在一旁不停的说话。

    眼见马文才这一方似有颓势,他就开口劝到:“马文才,你快抢先投降吧,你的中原腹地已快全数沦陷了。”

    马文才对此不置一词,依旧淡定自若:“那可不一定,看我的。”

    见他们又下了一个来回,陈夫子再次开口:“活眼都被堵死了,你这不是自刎乌江吗?”

    “这叫置于死地。”

    他又落下一子:“这叫‘’倒脱靴’。夫子,算算棋子断输赢吧。”

    陈夫子算了后,略有惊讶,倒是和他想得马文才惨败不太一样:“黑子三十九,白子三十七,先生小胜。”

    谢道韫面带笑意,她的胞弟,谢玄时任广陵国相,都督江北诸军事,自是对兵法略有涉及,是以能看出马文才的路数:“马公子棋艺精湛,想必自幼对兵家战略多有研习吧。”

    能下得如此酣畅淋漓,让马文才态度也好上许多:“先生夸奖了,武功骑射乃强国之本,兵法韬略更是晋爵良方,学生自然不敢轻忽。”

    虽是对此略有欣赏,但谢道韫还是对他下棋时展现出来的心性很是不认可:“马公子落棋勇武果断,谋略杀伐俱为上乘,将来必定是沙场猛将,只是……”

    听到她话语中的转折,马文才很是不解:“只是如何?”

    “只是马公子用兵遣将太过无情,完全不顾兵卒的死活,只求速胜,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马文才向来不会因为他人不理解,改变自己的想法:“下棋如用兵,为求胜局,牺牲几个将士,又算得了什么?”

    谢道韫脸上已有不悦:“不过下棋可以如此,做人最好两者兼有,本席的话是不是讲远了?”

    “没有,有请先生品评。”

    谢道韫面有冷意,下了论断:“乱世枭雄,治世亦枭雄也。”

    马文才按下心中恼意,冷笑几声:“多谢先生谬赞,学生必当尽心竭力达成先生评语。”

    说完,向谢道韫点头致意,转身离开了学堂。

    徽音看着马文才的背影,不知道该不该起身跟去。

    谢道韫却直接点了她的名字:“王徽音,接下来就你来同我对弈一局吧。”

    谢道韫近日在翻看学生名册时,突然发现这还有琅琊王氏之人,现下观她相貌,已然有了几分论断,见她和那马文才关系要好,她便准备看看她为人如何。

    徽音起身,在她对面落座:“请教先生。”

    二人对局不似先前那局般杀意腾腾,近乎要将棋盘填满时,谢道韫方才以一棋定下输赢。

    抬眼看了一下徽音,谢道韫摇头:“不喜争端,直至被逼入绝境才会反击,用子亦是无情,冷心冷性,也怪不得你会和马文才交好。”

    徽音倒是不甚在意输赢,但还是将想说的话告知谢道韫:“常说棋局可观人,可我还是觉得只通过棋局论断一人,是否太过武断?另有一言,我们皆不是武将,如何能妄断用兵遣将无情的对错?”

    谢道韫看着她,眸色一转:“或许我该重新思量一下,你便和我从棋局里所见不同。”

    见她态度柔和,徽音也有了些窘意:“抱歉,谢先生,我可能说得太多了。”

    谢道韫却是一笑:“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学海无涯,学无常师。”

    徽音有些怔然的注视谢道韫,明白了为何她能博学多识,成为誉满天下的才女。

    直至走出学堂,徽音还有些失神,但一想起马文才,便径直回屋,屋内却空无一人。

    她又转身去了蹴鞠场,这里有一些人正在蹴鞠,却没有他的身影。

    她走了多个地方,待到晚霞漫天,她才在靶场找到了坐在靶场旁台阶上的马文才,他的弓放在他身边,场内的箭靶靶心上插满了箭。

    调整好因为走路太久有些气喘的呼吸,徽音走到他身前。

    感受到身前落下的一片阴影,马文才睁开双眼,就看见她眉眼弯弯,然后就是一句“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嘴巴翕动,良久未言,末了才轻“嗯”一声,他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徽音在他身边坐下,看着天边的晚霞,静享这一时幽静。

    等马文才调整好状态,她才开口:“文才兄,我们去吃晚饭吧。”

    马文才点头应好,拿起一旁的弓,和徽音并肩而行,离开靶场,余晖将他们身后的影子映照得很长,相距甚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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