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马文才抱着徽音径直来到医庐,进门只看见王蕙,心里不由得烦躁起来:“你姐姐在哪?快叫她出来救人。”

    王蕙看见他怀里伤势较重的人,也没有计较他语气的闲心,立即去了医庐后方,将王兰叫了过来。

    王兰将他们引至医庐内的床榻处,让马文才将徽音放下,她此时已经因为疼痛,沉沉睡去。

    见王兰正准备动手,将徽音衣物除去,看查伤口,马文才立即转身离开了这里,守在了门外。

    王兰拉开她衣物,看见她胸前缠绕的布条,才意识到了问题。

    她没有声张,快速查看了她的伤势后,将衣服给她重新穿好后,出了门,走到马文才旁边:“里面那位学子,左手骨折;嘴唇乌暗,血府恐有淤;左侧有多处外伤。”

    她向马文才询问了事情经过后,稍稍放下了心:“还好是在芦竹丛,有了缓冲,你且放心。”

    谢道韫也来到此处,听了王兰的诊断,放下心来,谢过王兰后,让自己带来的侍女进去照顾徽音。

    她转眼看见对她这个安排,脸上一点意外都没有的马文才:“你早就知道她真实身份?”

    马文才强打起精神来,点头应是。

    谢道韫想着到底是他们的事,她也不好过多干涉,见他也是守礼,没有逾矩,就不再多说。

    等侍女出来禀报,已帮忙换好衣物后,她们二人方才进去。

    谢道韫进去看见沉沉入睡的徽音,心里思考着是否要将这件事告诉王世叔,他女儿被人加害,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告知,可这一说,书院便再无安宁之日,况且也不知道他对徽音前来听学的看法。

    马文才待在门口,看着床榻方向,踌躇良久,也没有迈出那一步,徽音已经告诉他元凶就是王蓝田,他自然也能猜到王蓝田之所以会伤害徽音,也是因为他的原因。

    他第一次产生了怀疑,他真的适合有真心待他的人吗?无论是母亲,还是徽音,靠近他的人,都因为他的原因受到了伤害。

    难道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若是她没有和他成为好友,关系没有那么亲近,会不会就不会遭受这一难?

    他心中煎熬,嘴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脚仿佛在地上生了根,一步也无法迈动。

    谢道韫在那边思虑良久,最终还是决定不告诉王世叔,然后她这时又感到了奇怪,她才发现马文才还没过来。

    她叫了几声他名字,他都似乎没有听见,就站在门口那里,往这边望。

    谢道韫起身走了过去,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他才像是突然意识她的到来,被吓了一跳,往后退去。

    谢道韫看他满脸恐慌,话锋一转:“马文才,你可以进去看她了。”

    马文才却是一脸的抗拒,不言不语,眼神却不停的飘向那边。

    谢道韫敏锐察觉到他现在状态很是不对,一边抗拒一边渴望,她仔细想了想,这种状态只可能是出现在他认为徽音受伤的原因在他,像是这种事,她认为还得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有事先走了。”

    谢道韫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此处,她接下来还需要去查做出这事的学子。

    马文才不置一词,他此时的心神全系在屋里,思绪纷杂。

    往昔相处的画面,一幕幕在他脑海里浮现,最终定格在他将她抱来的路上,她说“真的很感谢你能来,带我离开那里”,她是不是不觉得这是他的错误?

    担忧和侥幸在此刻压倒了他心里的自我怀疑,马文才快步进屋,走到榻旁,看到徽音皱起的眉头,额角也全是冷汗,显然是魇住了。

    他心中酸楚,找王蕙要来了巾帕,擦去她额角冷汗,末了,他无力的放下手中巾帕,低首呢喃:“对不起。”

    王兰端来熬制好的血府逐瘀汤,清理好她的外伤,又用竹片固定好徽音的左手:“她发了汗,就会好起来,她的外伤在左手,之后上药就交给你了,等她醒了,就可以回去了,接下来百日,不可左手用力和上室外课。”

    说完,她又端起药汤,让马文才将徽音扶起,喂完这副药后,接着说:“这是血府逐瘀汤,一日三副,早中晚,服用一月即可。”

    当徽音醒来时,是两个时辰之后,刚才深陷梦魇中,一幕幕皆是之前马文才找到她时,没有挡下那支箭,中箭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她眼角带泪,一时间分不清那梦中所见是真是假,心中悲不自胜。

    下一刻,马文才将巾帕送还后,回到了这里,前不久,她刚发完汗,他也安心下来。

    他走近时,看见徽音已经醒来,被他刻意忽略的自责再次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踌躇片刻,还是不敢上前。

    徽音醒来后,没看见一个人,也没见到此时她最想看见的那人,很是害怕梦中所见画面才是真的。

    直到她听的旁侧传来的脚步声,转头看去,马文才就站在床脚柱旁,脸上神色复杂,不言不语的看着她。

    徽音心中的悲意被喜悦冲散:“文才兄,你没事,太好了。”

    见她挣扎着想起身,马文才担心她扯到伤口,只能上前,扶她坐起。

    徽音右手搭在他手臂上,还未出口,泪已流下:“对不起,若不是我,我们都不会身处险境。”

    马文才眼中满是痛苦,挣扎良久才说:“不是你的错,是我,我才是他的目标,我才应该说对不起。”

    徽音和马文才互相道歉几次,她才意识到了不对:“文才兄,为什么是我们的错?不应该是王蓝田的问题吗?”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马文才心中那些自责一下了无踪迹,这话让他无法反驳,他摸了摸鼻尖:“是他的错。”

    清了清嗓子,他才继续说:“我把找到的弓箭交给谢先生了,只有把这件事闹大,才能趁这个机会,将王蓝田赶出书院。”

    徽音看了自己的左手,愤愤不已:“他伤了我,就算他离开书院,我也要让他不得安宁。”

    她不能向父亲告状,但既然最开始就是子猷阿兄让她来的,怎么说都应该负些责任,子猷阿兄现任黄门侍郎,处理这事,大概不会为难?写信告诉他后,如果不为难,就让他帮自己处理一下。

    这么一想,徽音心里也好受些了。

    没给他们过多交流的机会,王兰走了过来:“既然已醒,就可以离去了。”

    王兰这么一说,徽音也不好多待,马文才在一旁伸手,准备将她抱回去。

    徽音脸上一红,有些羞赧:“文才兄,你这是做什么?”

    马文才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行动不便,来时也是他抱她过来的,但看她一脸为难,他收回手,在榻前半蹲:“那我背你回去。”

    见他大有一副她不上去,就不走的势头,徽音也只有接受这个提议,比起被抱,还是背更在她接受范围内。

    她左手不便,只能用右手紧紧搭在他肩上,他将她背起:“你这样搭着,很容易失衡,你将手绕过我的脖颈,搭上我的左肩。”

    徽音按照他的话,调整了姿势,这让他们的距离更近,也让徽音脸完全红透,心跳如鼓。

    马文才耳后感受到若有若无的呼吸时,浑身一僵,红霞染上双耳,在确定她扶稳后,就快步离开此处,他满心只想快些回屋,将她放下。

    把徽音背回房间,将她轻放在床榻上后,出门寻了杜若,再三叮嘱她好生照看徽音后,丢下一句“我有事出去”后,就逃也似离开了房间。

    徽音垂头,慢慢从不稳的心绪里恢复神智,才意识到自己今日还没沐浴过,就坐在榻上,遂唤杜若备好浴汤,但思及要有那么长时间,左手不能沾水,只能用热巾擦拭,就很是不开心。

    马文才离开房间后,就带着马统,去找到了独自一人的秦京生,抓着他的后领带到了后山。

    到了后山,马文才让马统守在进入后山的路上,吩咐他不要让任何人进去。

    扯着秦京生到了林间,马文才松手将他丢在地上:“秦京生,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此吗?”

    秦京生战战兢兢的不敢做答,他一贯伏小做低,怎么知道哪里惹了他,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招惹马文才。

    马文才如闲庭信步般走到他面前,俯视他:“你的室友,最近可是有什么异常举动?”

    秦京生爬在地上,眼睛一转,想到王蓝田昨晚回屋比以往晚了许多,身上还沾了许多杂草,但即使有了答案,他还是在犹豫是否要说出口,他来这里本就是为了攀附权贵,得个功名的,马文才是会稽郡太守之子,王蓝田是太原王氏子弟,不到关键时候,他两边都不想得罪:“马公子,你这说的什么话……”

    看他想糊弄过去的样子,马文才蹲下身:“秦京生,你可想好了,你的籍贯可是在会稽郡,遇到事,你的好室友真的会对你搭以援手吗?你当然可以帮他隐瞒,只不过今日加害王徽音一事的罪魁祸首就是你了。”

    马文才说完就站起来,迈步作离开之势。

    秦京生立即从后方支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抱住马文才的腿:“马兄,我说,我说。昨晚他回屋的时候,比以往都要晚,身上还沾有杂草。”

    马文才面色不悦,甩开他的手:“谢先生正在查此事,仔细思量好问到你时,你要怎么回答,王蓝田为求自保,谁知道他会说什么。”

    然后在秦京生的再三请求下,状似说漏了嘴,向他透露了诸如“弓箭、马身上尖锐物品、绊马绳”等细节。

    至于为什么他能确定秦京生不会反水,舍近求远从来不会是秦京生这种人会做的事,更何况帮王蓝田对秦京生来说完全是可获得利益还没失去的多,在秦京生将王蓝田异状告诉他时,就已经说明这一点。

    事情解决后,马文才离开后山时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夜晚的星幕流转,他回程的脚步也慢了下来,就在他路过谢先生屋前时,看见陈夫子和祝英台正站在那里。

    他本是不感兴趣的,但他听到陈夫子说:“青青子佩,悠悠我思,悠悠我思……”

    那祝英台接上他的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马文才睁大了双眼,他怎么也想不到会遇见这样一幕“互述衷肠”的画面,他倒吸一口气,让旁边的马统保持安静。

    看见陈夫子转身,他赶紧拉着马统躲在阴影处,过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才探出头继续看那边情况。

    祝英台已经走到陈夫子身旁:“陈夫子,您这样是没用的,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大胆地去表白。”

    马文才听到这话,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徽音,惊觉自己想法时,马文才赶紧将注意力集中在陈夫子那边。

    祝英台接着说:“要嘛,就干脆诉诸于笔墨,这月亮怎么能帮您传话呢?我若是女子,才不喜欢那畏畏缩缩的男人呢。”

    马文才再也无法维持住自己冷静,带上马统立刻离开了此处,他现在只想赶紧将他看见的如此荒诞的事告诉徽音。

    进了屋,他看见徽音正在写信,就没有出言打扰,坐在窗边椅座上,因着满腔的话,有些坐立难安。

    徽音写完信,就看见马文才满脸惊愕、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她放下笔:“文才兄,你这是怎么了?”

    马文才深吸一口气:“徽音,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觉得陈夫子和祝英台是分桃之好。”

    现在龙阳之风盛行,徽音对此也没有什么看法,可一想到陈夫子和祝英台,她浑身一抖:“你……确定是陈夫子和祝英台?”

    若是告诉她,祝英台和梁山伯有分桃之好,她是绝对不会怀疑的,但陈夫子和祝英台?

    她想象不出来,于是让马文才从头开始讲一遍,在听到马文才是在谢道韫屋外发现他们的,再联想到之前课堂上陈夫子的异常,徽音心里有了个猜想。

    她冷笑一声:“我看陈夫子不是有龙阳之癖,而是痴心妄想了。”

    她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了马文才,马文才也是一脸的一言难尽。

    见徽音说了一会儿话就已经有些困倦,马文才便让她先去休息,等他外出洗漱过后,吹熄了烛火,也上床歇息了。

新书推荐: 被远古病毒标记后[人外] 废柴猫猫用奶茶争霸帝国 年代文炮灰的海外亲戚回来了 年代文里做极品 言情小甜文被摧毁后 对你纠缠不休 第一场甜 月奴娇(双重生) 被我杀死的前夫也重生了 【霹雳】仇敌老大的老大成了我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