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得知明日要实地演练的消息,徽音整个人就提不起来精神,若是说比试只涉及单人,她还不至于萎靡至此。

    她没有学武基础,明日双方演练时,她只会是一个队伍里的累赘,她对很多事都置身事外的同时,她也不想因为自身,拖累了别人。

    马文才和徽音走在回屋的路上,就看她一脸的闷闷不乐,他刚想开口询问,却看见他们所站的位置正是一个台阶下,那祝英台站在上方的灌木丛后,鬼鬼祟祟,不知道正在做什么,心神不属,下一刻果不其然踩空,正要从上方跌下来。

    马文才没有犹豫,一下拉住徽音的手臂,后撤一步,避免了受祝英台牵累。

    本来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徽音被这一拉,瞬间清醒过来,就见祝英台从上方结结实实摔了下来,倒在他们身前。

    沉默弥漫在他们之间,马文才轻嗤一声,拉着徽音离开了此处,继续将他刚才想问的问题说出口:“你这是怎么了?我看你一路上心不在焉的。”

    听到他的问题,徽音又恢复到怏怏不乐的状态:“谢先生告诉我,明日会有实地演练,我只是……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让我所在的队伍失利。”

    她越说,声音越小,面有愁云。

    马文才想着,观她身手,不像是有练武基础的,现在练习,明日也不会有用,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略一沉思,他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明日你和我一队,双方冲突时,你往外围寻一安全的地方便可,不要让其他人打到你,若是有人冲你来,你只管躲避就是。”

    徽音又怎么不知道马文才给她的方法已是最优解,只得先行答应下来。

    回到屋后,徽音左思右想,还是准备先去演练场练一下骑术,她虽然学过骑术,但因为在她往日生活里,用处不大,久而久之,她也就荒废了骑术,若是骑术不够,马文才给她想得方法也成为了空谈。

    她看马文才沉浸在温习功课中,也就没有打扰他,离开了房间。

    她先去马厩牵了一匹鬓毛光滑,身材最为矮小的棕红色的马,先不说它身材适合身量不高的她,就连它的性子也很是温驯。

    她牵着马来到了演练场,没有想象中那样干净利落的上马,她换了几次姿势,才找到可以顺利上马的姿势。

    在马背上坐好后,确认脚踩实了镫革后,徽音双脚用力夹镫,力度没控制好,马受了重力,快速在场内奔跑起来。

    徽音拉紧缰绳,勒停快速跑动中的马匹,不断重新调整夹镫力度,慢慢掌握马的奔跑速度。

    掌握了速度后,接下来是掌握奔跑中马的行进方向,这对于徽音来说并不是很难。

    时间在她练习骑术的过程中不知不觉的逝去,从昏暮直到夜幕沉沉。

    另一边,马文才温习完功课,才发现房间里,已经不见徽音的身影。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没有告诉他去向的时候离开,理智让他相信徽音,她大多时候独善其身,不会有麻烦;情感却让他想起她下午时的怏怏不乐,万一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一想到会有这样的状况发生,又看见外面已是夜幕低垂,马文才再也坐不住,起身快步离开房间,去寻徽音,联想到下午她的话,现在她最有可能在的地方便是演练场。

    他出门时,被此时正准备回屋的王蓝田看见,见他违反他一贯作息,还一脸焦急的模样,王蓝田眼珠一转,远远跟在了他的身后。

    换作平时,马文才可以察觉王蓝田的跟踪,但此时,他的思绪被她可能遇到的那些意外占据,无心再去注意周围怪异之处。

    他走近演练场时,没有出现他想象中那般糟糕场景,徽音不再顾及形象,坐在泥地上,头埋在两膝之间,一动也不动,她面前还站着一匹马。

    马文才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来,唤了她的名字。

    过了一会儿,徽音才呜咽出声,打破了此时的宁静:“我本来准备练好骑术,就回去,没有注意时间,麻烦你来寻我了。”

    马文才张了张嘴,安慰话到嘴边,又咽下:“要回去吗?”

    徽音抬头,转头看向他:“文才兄,我是不是很没用?不会剑术、不会射箭,就连骑马也骑不好,我明日实地演练时,一定会拖累你们的。”

    本来刚才练习得一切都挺好的,但突然间,那马就不肯迈一步,无论她用了什么办法,都纹丝不动。

    一瞬间,自责、悲伤、委屈一齐涌上她心头,才成了马文才来时见到的场景。

    马文才一贯不习惯安慰别人,但看见她这副样子,还是将他心里话说出来:“我看见的你,并不是一无是处。你的画艺精湛、字迹洗练淡雅、对文章有自己的见解,和你相处,我总能感觉到快乐平和,我很庆幸,能在书院遇到你,并且和你成为好友。”

    说了这些话,让他心里很是别扭,话锋一转,继续说:“你已经足够好了,没有必要因为你不会的,看轻你自己。像我就不会因为那些不会的技艺而自怨,只会将我会的、需要的学到绝佳便可。”

    徽音情绪平静下来,心里一半是因为他劝慰她的话心生感激,一半是听了他最后那句不忘自夸的话而感到好笑,她第一次遇到安慰人还要夸自己一下的人,但一想到是马文才说出来的,她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见她情绪平静下来,马文才起身,走向那匹马:“走,再跑两圈,我们就回屋。”

    擦干净脸上的泪迹,徽音站起,有些苦恼:“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它突然就不动了。”

    听了徽音的话,马文才蹲下先是看了马蹄,又起身看了马鞍,最后在看到打结的缰绳时,默然一瞬:“缰绳打结,它感到疼痛,才不动的……”

    马文才将打结的缰绳重新解开,整理好后,开始指导纠正徽音上马、驭马等姿势。

    王蓝田藏身在柱子后的阴影里,在他们专注练习时,偻身离去。

    得知明日会有实地演练,一个针对马文才的盘算在他心底产生。

    第二日,楚河汉界,两队人马分列左右,徽音和马文才属于陈夫子带领的队伍。

    谢道韫举剑打断鼓声:“两军听令,木刀木枪上场,行兵演武,点到为止。”

    随着陈夫子一声“众人听令,演武开始”,两方人马冲向对面阵地,交战在一起。

    趁此机会,徽音驭马撤向外围,远离了混乱中心。

    陈夫子一方采用的是包围战术,对方没有冲破包围圈,让徽音所在之处很是安全。

    对方没有人过来,可那王蓝田不知道为什么,驾马往她这边而来。

    她和王蓝田本就不对付,见他异常的行为,心中警惕起来:“王蓝田,你不去加入合围,来这里干什么?”

    王蓝田无可奈何一笑:“我不擅武艺,还是不去拖累他们了。王公子寻的地方很是不错,我便也想在这里待着。”

    徽音嗤笑一声:“你说的话,你自己信吗?”

    往日他见了他们,都恨不能离他们再远些,今日反而主动要和她待在一块?

    她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最好的方法就是远离他,于是拉扯缰绳,准备寻另一处待着。

    王蓝田看徽音所驾马匹的马头朝向了他布置的陷阱所在的方向,立即驾马上前,还不等徽音反应,将手中备好的尖锐物品刺入徽音所骑那匹马的马身。

    马受疼痛刺激发狂时,便会不管不顾向前方跑去,徽音为了不失衡从马背摔下去,只能牢牢抱着马脖。

    王蓝田见计划生效,立即驾马隐入一旁林间,诱饵已下,就等猎物到达了,他本来不准备杀王徽音,可谁让她要和马文才交好。

    尖锐高昂的马的嘶鸣声,打断了演武,众人循声看去,就见徽音所骑的马像是发了狂,向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马文才瞳孔一缩,纵马向着徽音离去的方向追去。

    谢道韫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让陈夫子维持好秩序,也驾马追去。

    现场一片混乱,谁也没注意到,学子中还少了一个王蓝田。

    徽音抱紧马脖,心中的恐惧达到了极致,同时对王蓝田的憎恨也达到了极致,但很快,她心里只剩下了对死亡的畏惧。

    马被王蓝田早已布置好的绊马绳绊倒,徽音因为惯性从马背上摔了出去,手接触地面的一瞬间,传来剧烈的疼痛,紧接着是接触地面的那一侧身体传来麻木感。

    徽音倒在芦竹丛上,肢体的麻木让她无法支起身体,浓浓的无力感让她提心吊胆,不知道王蓝田是否还有后招等着她。

    “王徽音,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偏偏和马文才交好,下辈子记得睁大眼睛交友。”

    高耸的杂草丛让王蓝田的声音有些失真,也让王徽音无法分辨他所在方位。

    可过了半晌,徽音也没见王蓝田出手,明明现在的自己毫无反手之力,他要是冲自己来的,为何还不出手?

    这下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他的目标不是她,她只是连带的,他是冲马文才去的。

    徽音心急如焚,她无法想象再次目睹自己在意的人离自己而去的场景,还是因为自己受连累:“王蓝田,你今日若是杀了我,琅琊王氏势必和你不死不休。”

    她现在提起琅琊王氏,寄希望于王蓝田能知难而退,转身离开此处,她就能安然等待救援,马文才也不会遇到危险。

    王蓝田是有过一瞬间的退却,但一想到蹴鞠场被马文才整治的那一幕,他再次赤红双眼,握紧了从靶场偷带出来的弓。

    马文才近了这边,跟着痕迹来到一片足有人高的杂草丛,没有犹豫,翻身下马,拿着木剑进了杂草丛。

    他一路走来,心中恐慌万分,他怕他赶不及,他怕他赶来时,见到的是伤势过重的徽音。

    顺着被压折的杂草,他走到距离徽音所骑之马倒下地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同时看到马匹身下压着的绊马绳,心下一凝。

    马文才一边加快速度向那边走去,一边提起心神注意周围环境。

    在经过马匹身边,他才看见不远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徽音,那一刻,他心一沉,拿着剑的手微颤。

    他只想转身远远跑开,似乎就可以将这个画面抛去,徽音还像今晨时好好的。

    深吸一口气,他强自镇定,他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现在暗处还藏着罪魁祸首,他还要带徽音离开这里。

    越是靠近徽音,他的第六感越是向他告诫危险的来临。

    就在他走到徽音身旁,一只箭自西南方而来,他提剑挡开后,回头看见还有意识的徽音,心下一松,又立刻继续警戒四周。

    徽音看见出现在这里的马文才,眼泪再也忍不住,既是安心,又是恐惧:“是王蓝田,文才兄你快离开,他是冲你来的,我动不了了。”

    马文才没有应下她的话:“我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我一定可以带你离开,我已经知道他在哪里,等我。”

    见他意已决,徽音也不好再多说,点头应下。

    马文才没有再耽搁,再次挡开几支箭,快速向西南方向跑去,几个纵身,只看见那里只剩一个箭袋和一张弓,不见任何人的踪影,他只得提起那些东西,往回赶。

    他回到原处时,在后面赶来的谢道韫也到了这里。

    马文才将箭袋和弓递给了谢道韫:“先生,今日这件事是有人蓄谋已久。”

    谢道韫脸色难得阴沉,她怎么也想不到,书院里有学子险恶至此,要将同窗置于死地,这件事她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接过马文才递来的证物,谢道韫转头看向不能动弹的徽音,心里有些难受,又看向马文才,让他将徽音送去医庐救治。

    马文才蹲下身,将徽音抱起,快步向医庐跑去。

    就着这个姿势,徽音将脸转向他的怀抱,说什么也不能别人看见她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等我好了,我要写信给阿兄告王蓝田一状。文才兄,真的很感谢你能来,能带我离开那里。”

    越说,她心里越是难受,伴随着肢体上的疼痛,她咬紧唇,无声落泪:今日在那里,她真的有那么一刻认为自己会葬身那里,还会连累马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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