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攸宁悄声出了门,便看见宫中派来来接她的姑姑。姑姑向她安顿了此事需保密之后,便领着她上了马车,朝着皇宫走。
在马车上宋攸宁还问了姑姑,可是皇后娘娘交代不许声张,皇后身边的姑姑果然嘴紧得很,一句也不肯多说。
有了皇后娘娘的嘱咐,她进宫门十分顺利,很快就见到了小公主黎珞。
彼时她正坐着床榻上皱着眉头喝药,看见宋攸宁来了,高兴地喊她。
“攸宁姐姐!”
宋攸宁笑着行礼:“公主。”
黎珞此时也顾不得苦了,三两口喝完碗中的药,往嘴里塞了颗蜜饯便朝她张开手臂。
宋攸宁笑着过去,俯身环住她,打趣道:“公主这是什么礼数,臣女竟是没见过。”
怀里黎珞嘟嘴:“没见过的礼也得回!”
“若是旁人怕是都不敢回这礼呢!”
“所以才只对你用这个礼啊!”
一旁的姑姑看得心惊肉跳,这姑娘若是没安什么好心思,公主怕是就中招了,忙偷偷叫了侍女将看到的去禀了皇后。
两人松开后,黎珞挪了挪被子,示意宋攸宁在床榻边上坐下。
宋攸宁抬手给黎珞掖掖被子,才问道“公主病了?”
黎珞神色恹恹,“是啊,上次宴会之后就病了,太医学说是那日在外头受了风。”
说罢又垂头丧气地同她道,“攸宁姐姐,你说我这一辈子是不是都只能在这病榻上了呀?”
宋攸宁笑了一声,黎珞抬头看她。
“说什么胡话,那日公主不是还同我和王妃在外面戏耍?”
“可那日第二天我就又病了。”
“那公主后悔那日出去了?”
“自然不后悔,若再选一次,我同样要出去的!”
“可第二日公主就病了呀。”
“可比起安全健康地呆在宫里,我还是更喜欢自由,哪怕只有片刻。”
“……”
宋攸宁没再说话。
黎珞后知后觉地看向她,发现她正挑眉看着自己。
“姐姐说得对。”
宋攸宁笑:“明明是公主自己说的。”
黎珞眼睛亮起来,也露出笑容,片刻后又面露忧色:“可母后总是不让我出去,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可这不是我想要的。”
“公主同娘娘说过嘛?”
黎珞小声,“自然是说过的,可母后还是不准,她是为了我好,又怎能让她为难。”
宋攸宁再次沉默。
黎珞黯然:“姐姐也没主意了嘛?”
宋攸宁抿唇,肚子里的话最终还是没有出口。
今天她们所聊的会一字不差地进到皇后的耳朵,她的话一旦出口,势必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小公主很快又笑起来,“不说这个了,叫姐姐过来是要聊些高兴的,可不是叫姐姐苦恼的。”
两人又聊了半晌,中午黎珞留她吃饭时,皇后才露面。
皇后面上不露形色,只是温婉笑着也劝她留下用午饭。
宋攸宁推拒不得,只得留下。
午饭过后,皇后又在这里同她们唠了些家常才离开。
皇后离开没多久,宋攸宁也起身要走,黎珞才偷偷拉住她同她道:“攸宁姐姐,今日委屈你叫你偷偷来是母后吩咐的,如今我们一举一动都会叫人看了去,我又实在想你,才只得如此。”
宋攸宁笑笑回握住黎珞的手:“公主想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黎珞又依依不舍地留她说了会儿话才放她走。
宋攸宁坐着马车回到宋府,正巧撞上宋原丰出门,忙福身:“父亲。”
宋原丰对她这个女儿关注不多,见是她,皱眉淡淡“嗯”了一声,便上了马车离开。
宋攸宁略过不远处一道道嘲讽的视线径直回了院子里,吃过晚饭后便在屋里换了衣服静待时机。
看着雪茶站在她身边,宋攸宁玩心上来,拍拍身边是凳子,示意她坐。
雪茶顺从地坐下,宋攸宁又兴致勃勃:“雪茶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嘛?”
不是她,是她们。
雪茶摇摇头,片刻又道:“只是知道今夜姑娘大约要去找太子殿下。”
宋攸宁笑开:“真聪明!那雪茶怕么?”
雪茶摇摇头,抬头直视宋攸宁的眼睛,带了些笑意:“姑娘是做大事的,我大约也是。”
宋攸宁笑眯眯摸摸雪茶的头:“是呢。”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宋攸宁从窗口翻身出去,来到宋原丰的书房屋顶,前几日她已经来踩过点,今天轻车熟路便进了书房。
她悄声进了书房,没敢点灯,借着月色开始翻找,宋原丰为人谨慎,她只能大概猜测她要找的东西会放在什么地方。
醉仙楼里。
黎珝看着纸上寥寥可数的字,抬眼问墨云:“上次宴会才认识,今日瑞安便喊她进宫?”
墨云有些迟疑:“是。”
别说太子殿下,查出来时他也不信,可偏偏就是这样。
“母后可有什么表示?”
“未,未有。”
黎珝两指捏起案上薄薄的一张纸,摇了摇,纸张发出清脆的响动。
黎珝看向墨云,“就没了?”
墨云抓抓脑袋,“宋小姐先前久居深闺,在家中也不受重视,能查到的实在有限。”
“其生母呢?”
“其生母郑氏背景同样简单,出身庶民,只因宋原丰外出时与其春风一度,便有了宋小姐,后宋原丰无奈纳其为妾,在宋府也并不起眼。”
黎珝皱眉。
身份简单,人却不简单。
最关键的是,他尚不知道她的意欲如何,是敌是友。
——
子时三刻,明月昭昭悬在窗外,黎珝侧头看过去,正正碰到翻进来一通身黑衣的女子。
还是同上次一样的装扮,一样轻巧的身手。
进来站定后,女子没看他,从怀中掏出一卷轴,径直扔进黎珝怀中:“喏,我说的投名状。”
黎珝措不及防地接住。
“老头儿还封了蜡,不过这对神通广大的太子殿下来说,”一双杏眼看过来,眼梢微挑,微微带些嘲意,“应该不是难事吧?”
说着又自顾自皱了眉,“只是殿下得快些动作,我还得赶在老头明天发现之前放回去。”
黎珝低头抚了抚手中的卷轴,纸色已经泛黄,边缘也已发毛,为保密卷尾处还被人用蜡封住。
宋攸宁径直坐下,似叹非叹:“想不到吧?他还藏了图纸。”
接着又凑近对面悄声道:“当年修筑水坝的真正图纸。”
黎珝抬眼,对面的姑娘正正凑过来,虽隔着一张案,属于姑娘家的清甜气息还是不可避免的漫进他的鼻间。
他皱着眉,微微后撤,心间浮上一阵淡淡的躁意。不知是因为这惊人的秘密,还是两人此刻过近的距离。
对面的姑娘似是察觉到他的动作,已经向后撤去,眉目间满是清亮地看他,“够诚意嘛殿下?”
黎珝将手中的卷轴放在桌案上,身边的寒风躬身正要拿去处理,黎珝开口止住:“不必了。”
即便她是宋原丰的人,宋原丰也不可能让她知道图纸的事。
那便如她所说,这图纸是她的投名状。
黎珝突然抬头,看向安然坐在她对面的姑娘,她满意地点点头,显然是赞成自己刚才的决策。
行为举止优雅,细看之下却不是高门大户所养出的闺中女子的姿态。
宋攸宁见他看过来,避开那双眼睛问道:“殿下查到哪了?”
黎珝不答。
宋攸宁似乎早知如此,若无其事地开口:“我先前来找殿下那晚尚书同殿下交代了些什么,总不能这么大的事情毫不知情吧?”
话一出口,一旁的寒风和墨云讶然看向她。
她却浑然未觉般,盯着面前没什么表情的人。
她能猜到那晚是尚书,黎珝并不意外,却没接她的茬。
“当年尚书虽是主事,却还有一人从旁协助,便是湖州知州梁肃,水坝完工后的第五个月,他便病逝。”
宋攸宁听出其意,点点头道,“殿下既是对尚书心中有数,我便不多嘴了。”
说罢起身,拿起桌案上的卷轴,“殿下既不验货,我便放回去了。”
说罢利落转身就要走,黎珝叫住她。
“宋姑娘,”
宋攸宁尚未回头,一件物什自她身侧飞过,她转身的同时伸手抓住,是块温润剔透的莹白玉佩,下面缀着青色的流苏,在她指尖摇摇飘曳。
是黎珝腰间那块。
黎珝起身,嗓音敛去了几分凉。
“你想要什么?”
宋攸宁正抚着手中的玉,闻言抬眸一笑,“等殿下事成之后再说吧。”
“在此之前,我会全力襄助殿下。”
说罢转身从正门离开。
半晌,墨云扭头问:“殿下就信她了?”
黎珝眯眼看着宋攸宁方才站定的地方,轻笑一声:“比她老子聪明。”
墨云不服“切”了一声。
寒风在旁边默默出声,“见面三次,第二次她用十招压制住我,第三次拿到了你一无所知的图纸,这是你我最擅长的领域。”
黎珝似笑非笑看他们一眼。
墨云一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