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将罗耶的口供公之于众,如何设计,如何构陷,与谁计划,同谁配合,清清楚楚。
几天后,在一个熹微的清晨,谢乾带着人从谢府出发。
他穿戴着许多年前征战时的铠甲,上马时的利落不逊于当年。
他始终没有回应长安的质问,仅有的动作就是一份口供。但当他穿上这幅衣裳,一切意味都不必再言。
时辰尚早,街上百姓不多,但看到他们的人,都不约而同驻足目送,直到那道宽厚的背影出了城门。
这些年,他们看到过无数次谢家人奔赴的背影。有的人回来了,有的人没有。
城门开,一声号角长长响起。
城门外,浩浩荡荡的雁北铁骑排开数十里,他们沉默而待。
而当谢乾的身影出现,烈马长嘶。谢乾拔剑出鞘,剑指长安:"出发。"
马蹄轰鸣时,尘沙漫天,遮蔽视线。
此去艰难险阻万重,但越过此难,便是青云万里。
……
轰——
一声惊雷在长安上空炸开,随后,暴雨倾泻而下。
泰英殿前密密麻麻挤了好些人,都是大鄢的臣子,一派愁容惨淡。
行九重冒着雨过来,伞还未撤下,一群人便涌了过来。
"国师大人,眼下这危机时刻,陛下他怎么就不见人呢。"
"对啊大人,这谢乾都攻下了好几个州,一路畅通无阻,我看马上就要打到门口了!"
"大人,劝劝陛下,好歹派个人去迎战,这不声不响,到底是怎么打算。"
"对啊,这……"
"诸位莫急,"行九重摆了摆手,安抚道:"大人莫急。我此次过来,便是告诉大家,陛下已有安排。"
"他谢乾威名赫赫,但我朝中并非无可战之将。"
"是谁?"
行九重报了一个名字:"祝晟。"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又兴奋起来。
"不错!祝将军正是不二之选呐!"
"不错不错,我等愚钝,一时之间竟没能想得起来。"
大鄢当年四面受敌,南北有名将驻守,东边虽无大敌进犯,但水匪猖狂,治安极差,祝晟在东海待了几十年,将广阔海域上的匪徒绞了个干净。
说起来他比谢乾年岁小些,不过当年东边潮湿,他是北方人,守了几十年落得一身病,东边安稳后便回了京。闻懿那时初上位,怜他劳苦功高,便把他派去了与长安相邻的启郡,让他清闲度日,安享晚年。这些年,除了年节,少见他来长安走动,难怪一时间没想起来。
很快,有人想起什么,支吾着开口:"但祝谢两家,不是姻亲吗……"
谢乾长子谢长清,娶的就是祝晟的幺女祝菀。
行九重清了清嗓子,"诸位不必担心。祝将军此人生性秉直,最是忠心。此遭听闻谢家生反叛之心,只恨当年识人不清,恨不得立时将人缉拿。"
众人这才宽了心。
"越过婺州,再往前,便是明安。明安地势开阔,一直是各方往来枢纽,只要拿下这里,咱们后方保障便会更胜一筹。"
谢乾看着副将手指的地方,沉吟不语。
一旁的李问揣测道:"将军是担心明安一旁的启郡?"
谢乾看他一眼,"不错。明安是我必争之地,此处坐镇的守将不足为惧,但明安后头就是启郡,祝晟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他眯了眯眼,"这个老头可比我迂腐得多,又久经沙场,是场硬仗啊。"
出了帐子,李问长出了一口气。
启郡确实是个难题。
他们从青州一路南行,一路上或强攻或招降,都还算得上顺利,眼下算得上是第一道难关。
他叹着气往自己帐子里走,没注意身旁跟上来一个人。
"李大人。"
李问回头一看,是徐连元。
他连忙抱拳:"大人折煞。我不过一个随从,大人喊我李问即可。"
徐连元也不跟他客气,"李问。"
"我见你从谢将军军帐里出来,可是遇到什么难题?"
李问便将眼前形势简单说了,徐连元点头,"原来如此。"
不过他对行军打仗终究是外行,便也不多说,换了个话题开解一二,"我见你年纪尚小,家中可还有亲眷?"
李问说:"我是孤儿,自幼与兄长相依为命。不过,我兄长在禄勒雪山已经战死。"
徐连元忙道:"抱歉抱歉。"
李问摆摆手,"无妨。我在军营长大,生死之事早有准备。"
徐连元见他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想法,心中可叹可敬。
又说道:"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真正的主子。"这说的是谢如晦了。"不知是否也如谢老将军一般稳重。"
提到谢如晦,李问心情稍微轻松一些,他笑道:"之后肯定能见到。"
话里是十足的肯定。若非完全的信任,不会说出这句话来。
徐连元心里又感叹几句。
身旁的李问却忽然顿在了原地。
启郡……祝晟……
李问脑子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骤然转身,表情动作都颇失态。
他喊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随即风一样冲回了主营。
身后的徐连元:?
帐子被猛地掀开,谢乾回身,就见李问气喘吁吁站在门口,他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破音了:"将军!我知道怎么过启郡了!"
他低下头,在衣襟里翻了半晌,掏出来一个锦囊。
墨色松纹,是谢如晦的东西。
李问双手往前递:"大人请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