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作

    总比她围着嫂子转再脱口而出些惊人之言,或者镇日里琢磨着什么“神兵利器”来的强一点。

    赵云一口应了下来,“我小时候用的弓估计还在,二力小弓,估计正适合你。”

    她想了想,其实不太会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那也不错。我变的弓有多少力?”

    他斜睨了她一眼,好笑道:“十二力半吧。”

    足足差了五六倍还有余。那女郎果然又郁郁不乐了起来。

    好在赵云已经摸到了哄她的门路,把水一放好,就引着她去厨房廊下看小鸡。这招式打发几岁的乡野女童可能还太幼稚了些,但用来招呼荆玉正恰到好处。

    她果然抱着裙子蹲了下去,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去逗小鸡的鸡喙。赵云见她玩得高兴,便自去取些野草菜头,剁碎好来喂鸡。

    荆玉见他又忙碌起来,情知他是找个理由让自己玩耍,并没有让她帮什么忙,便问道:“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赵云专注着手起刀落,随口就说:“鸡窝里有鸡蛋,你捡了吧。待会让嫂嫂给你蒸蛋羹吃。”

    荆玉乖巧地应了一声,他自然也不在意。只是没过一会儿,他付出了随口吩咐这不靠谱神女做活儿的代价。

    刚听见荆玉尖叫一声,赵云就急急丢开刀,转头看去,见她一手举着两只鸡蛋,一手撩着裙角,正在被群鸡追赶。

    他连忙上前去,一边愕然道:“这是怎么了?”

    “它占着窝不让我捡!还要啄我。”荆玉好不委屈,见救星到来,连忙冲着他跑了过来,“快把它们赶走!”

    赵云见她跌跌撞撞直冲过来,顺手一捞,托着她的腰把荆玉携到了半空中,脚下对着鸡群踢起尘土,“去,去!”

    果然鸡也就退开了。荆玉仍紧紧扶着他的肩,惊魂未定道:“好凶的鸡!我只知猛虎豺狼吃人,却不知道这扁毛的畜生也吓人。”

    赵云无奈道:“它正好好地抱窝,你非得挥开它还要当着面掏那个蛋,不凶你要凶谁呢?”

    荆玉怒道:“明明是你让我去捡蛋的,我哪里知道这个!”

    神女永远是自有道理的。他忍笑道:“是,是。玉不啄不成器,可见你要成器了。”

    她瞪圆了双眼,“这话是这样解的吗?你拿我寻开心!”

    赵云暗暗笑得直打颤,眼光一扫,见鸡已经归巢,便要把她放下来。只是突然响起来了一个声音:“阿玉,怎的惊叫?啊,子龙……”

    原来是他嫂嫂方氏起来了,正一边理着发髻一边急匆匆地快步走来,想是听见了荆玉呼喝,以为家里进了歹人。却不想那擎着姑娘腰肢、将她举在半空的浪荡歹人一抬头,赫然露出红唇白齿星目剑眉,竟是她的小叔赵子龙。

    瞬时间六道视线互相碰撞,各怀心思。这对叔嫂心里都是暗暗嘀咕,一肚子的人情官司说不清又咽不下。

    只有荆玉不知发生了什么,仍旧一只手扶着赵云的肩颈,一只手高举着那两只鸡蛋,喜洋洋地宣布:“阿姐,快看,好大的蛋!还热乎乎的呢。”

    赵云讪讪把她放下,向嫂子行礼道:“阿嫂起来了,可还安好?”

    方氏却不复温和,只对着荆玉草草一笑,“甚好,甚好。”转而瞪了他一眼,“子龙随我到房中来,你哥哥对你有话说。”

    赵云心头发苦,嘴里发干,转头瞪了一脸得意的荆玉一眼,暗道:“好姑娘,你是玩得高兴不假,我可要倒霉了。”

    这青年行将弱冠,生得身高八尺,武艺不凡。只是在年长许多的兄嫂面前,仍旧只有低头领训的份儿。

    方氏把他拉到正屋,见四下无人,急道:“子龙向来端方有礼,怎的光天化日对人家女郎如此轻薄行事?你哥哥知道了非得揍你不可。”

    他真是解释也不对,不解释也不对:这要怎么说?说那姑娘是神女精怪,不是人,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她昨天主动轻薄了自己,半夜还在他的榻上高卧哩?

    好半晌赵云才通红着脸,只拱手道:“她娇养惯了,没见过鸡鸭,被吓了一跳,这才一时失态。”

    方氏奇道:“子龙遇狼虎也不改色,怎么倒对着几只小畜生慌乱了手脚?倘若果真有意,你便说与我,吩咐人去打听打听她家亲眷何在,早日提亲完婚也就是了。”

    赵云暗道:“她家亲眷但凡有一个能现世临凡的,我都不至如此寝食难安。”只是又恐说得明白,或显露了她真身,或没得尴尬为难,倒教她无法安居。于是只得含糊道:“她家里这么大变故,正在伤情。且看看吧。”

    方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掩口笑道:“子龙见年轻女郎不是垂首不观,就是避让三分,我还担心你一心习武无意成家呢。如今也懂得体贴姑娘伤情了,甚好,甚好。可见是长大了。”

    他几乎手足无措,但谎已撒下,也只好应承,便拱手拜道:“只是还不知道她的意思,尚且一团孩子气罢了。嫂子莫对他人提起,是云一时失仪了,以后自当小心。”

    方氏一口应下,然而哪能真正听他的。凡通达之人,都是拿礼教约束那无法无天的家中小子。像他这样温良性情,时不时行事出了格、露了少年毛躁,反倒教人安心。

    方氏一乐小叔红鸾星动,二爱荆玉窈窕姿仪,自然愿见其成。故而虽然按下不提,却暗暗吩咐了几个奴婢仆人改口叫她“玉娘”。

    荆玉哪能知道其中真意,反而乐颠颠地告诉赵云道:“他们都不叫我女郎了,可见亲密了起来!反而只有你还这么叫。”

    他洞若观火,深深叹了口气,却只能笑道:“是么,那便是你讨人喜欢的缘故吧。”

    于是荆玉也信以为真,果然喜色一团,杏眼发亮:“我看也是!对了,阿姊要教我缝衣服钉扣子呢。她叫你带我去集市上买布料针线,你什么时候有空呀?”

    赵云顿了顿,哪能不知道嫂子是什么用意,这是按照新妇的标准教她操持家务,又要给人看他将有婚约了呢。顿时觉得这神女落到他家也是走背运,先是挑水喂鸡,又要学缝衣裁布。

    这要是统统写进史书里,再和别的王侯将相奇闻逸事摆在一起。嘿,巫山神女会襄王,荆山玉魂喂鸡忙。还真够看的。

    但她果真是初入人世的赤子之心,见什么新奇事物都跃跃欲试,并不分高下贵贱,都颇为自得其乐。冲着她那由衷的灿烂笑容,他也得把这点尴尬愧疚独自忍受下来,于是松开环抱的双臂点了点头,“走吧,我带你去。”

    上集市便没必要带着什么兵器了,在常山能遇到的宵小哪个都畏惧他半分,不足为虑。但荆玉不知道,只是分外开心:“你终于知道和我出门并不需要带那些烧火棍了,可喜可贺!”

    银枪和宝弓的手感先在武者的记忆里窜了出来,继而才是获得这弓这枪的羞人途径。他脚步一滞,盯着她半天,才凉凉开口谑道:“是么?三力的弓都拉不开,这样的神兵利器,云可不敢用。”

    她立刻咬牙切齿道:“我已经在练了!很快就可以了!”

    这策略真正是好。自从他开始给她定功课以来,荆玉就算跟着他去练武场,也只是默默站在一旁开空弓练臂力,没什么闲工夫提那于他而言的尴尬事。而且因为他摆出了一副严师的架子,就算于平日里再有要求,这姑娘倒是也都乖巧许多。

    于是赵云这才心下略快,含笑道:“等你什么时候能开八力以上的强弓,才算出师了。”

    她翘着兰花指撩起裙角,伸出绣鞋,偷偷去踢一块石子打他。赵云头也不回,只听的风声一变,就伸手握拳截住了这石子,随手一挥,正将路边田里的斜斜竖立的一只草人打倒。

    荆玉“啊呀”一声,连连张望,“你把人家望鸟的草人弄倒了,快去把它扶起来。”

    他停下来斜着眼看她:“那是怪谁作乱呢?”

    她跺了跺脚道:“都怪你说我开不了强弓算不得神兵。”

    他抱臂道:“云是说不开八力之弓,就不能算我的学生,故而有人不听人言、不尊师重道在先是一。乱发脾气,结果带累旁人在后是二,你认也不认?”

    荆玉低头又扯了扯裙子,犹豫了一会儿,委屈道:“但这是阿姊新给我做的绣鞋,还有梅花呢,脏了我多伤心呀。”

    赵云叹了口气,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只好撩袍端带,将袍角扎进腰带里,跳下田间。几下就将那草人扶起,稳稳立好,这才又跳上了田埂,拍着尘土,故意板着脸道:“走吧。”

    荆玉才不畏他这假模假样,复又笑逐颜开,上下一打量,伸手去替他扯平袍角。赵云顿时俊脸飞红,连忙快走几步,不敢去看她。

    行不多时,便至市集。荆玉拨动荷包,问道:“阿姊给了我这些银钱,叫我布料线头看哪些喜欢就买哪些来。那么我去哪里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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