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置

    赵云一愣,才想起来这女郎是天精地华养出来的灵秀,哪里用过银钱,何曾买过布料?他嫂嫂倒是一段好意,不过是个委婉的说头,给她些花用。这姑娘却当了真,兴致勃勃地真个采买起来了。

    他一个男儿郎,哪知道怎样的布料鲜艳?但这是万不能交给荆玉去问,他只好四下张望,最后唤住了一位路过的老妇,抱拳拱手问道:“老人家,我妹子新到常山,欲买些布料,该往何处?”

    老者打量了他们一眼,见他们虽具靓丽,却生得不像,便笑道:“便往西去,头里的张家料子最好,价也公道,到那里给你娘子扯布做衣裳。”

    顿时把赵云羞了个满脸通红,却不好多计较,只得默默一谢,引着荆玉自往西去。

    穿街过巷,热闹非凡。荆玉是头一次见过这样多的人,叫卖的乞讨的耍把戏的,流连忘返。赵云没法,只能由着她去,直到荆玉在卖扭糖的摊位前停了脚。

    他等了一会儿,见荆玉还是不动,就抬头看去,只见她同几个垂髫孩童站在一起,聚精会神地咬着唇盯着那商贩,脸上的神情如出一辙。便不由得好笑道:“既然喜欢,便买了吃,有什么好看的。”

    荆玉直起身来,看了看周围孩童,脸上颇有点不自在,又摸了摸怀里的荷包,恋恋不舍地走回来,对他小声道:“阿姊给了我买布的钱,并没有买糖的钱。”

    赵云含笑道:“那便是给你花来玩的,喜欢些什么都不要紧。”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不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说过的。”

    他心里好笑,但脸上不露声色,只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赞许道:“不错,你记得很好。”说着解下腰间荷包,数出几个钱来递给她,“拿去买吧。”

    荆玉果然眼睛一亮,生怕他反悔似的快速接过钱来,得意地挤开那几个孩子,捏着一支扭糖就回来了。

    他强忍住笑意,正要调侃她几句,忽听得远处一声战马嘶鸣,立刻面色一改,抬手扯住荆玉连退几步,又大步流星上前,挡在那几个挤扭糖摊前的孩子,赶鸡崽回笼似的把他们往墙根推。

    荆玉正要发问,却突然也定住了,只是肃穆了面庞做远眺状。不出片刻,果见一队人马呼啸而过。行经之处,商贩路人凡有躲避不及者,无不跌倒摔落,惊叫连连。

    荆玉眯起眼睛凝视半晌,问道:“此何人也?”

    赵云冷着脸答道:“自称黑山军,乃是孙轻的部下,啸聚于此,自成一股气候。”

    她侧过脸问:“自称是军,却扰民动众。这般张狂作态,我看像贼。不知孙轻是谁?”

    赵云答道:“孙轻倒算是个人物,是黑山军张燕的亲信大将。听说武艺非凡,很有两下子,倒是在常山一带不少盘桓。”

    不料想荆玉竟嗤笑道:“什么世道!啸聚山林的无道莽夫,也敢自称将军,实在平添笑话。”

    她向来是憨直乖顺的小女儿作态,便是心血来潮戏弄两句,也顶多瞪他两眼就做罢,不过尔尔,绝少见如此冷嘲热讽之态。是以赵云奇道:“竟不知你如此蔑视于他,难不成有什么过节?”

    荆玉掩口笑道:“他也配?不过是见这等流匪猖獗,笃定天下兵祸必久,徒给我添麻烦罢了!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只是危害一方百姓,教人痛心。”

    赵云苦笑道:“听说孙轻擅用戟,我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何况张燕?”

    倒是荆玉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他,奇道:“我今日始知你竟然这么会说笑话。你年纪轻,手下一条人命都没经过,还用那么个烧火棍,不是我说……”

    眼见赵云眉毛越挑越高,她吐了吐舌,心道这正经人又听不得大实话,真正麻烦,只好改口道,“你不会以为,我真是专美于你吧?我好歹也有些眼力。”

    说着她凌空随手一画,道:“瑞宝不落草窠。倘我有意藏踪匿迹,非绝世将才,即便天子王孙亲至,也不能见我。那群流匪绝不在此列。你信耶,不信耶?”

    赵云一怔,正忖度着要如何答话。她却以为是个默然不语的否认,抬手一招,只见空中如有水波自她身体两侧渐渐漾开。

    赵云不解,问道:“这是何意?”

    她咯咯笑道:“你还没明白吗?”顺着信步走上前去,拍了拍卖糖小贩的肩膀。他回头四下张望,径直越过了就在身旁的荆玉,对着隔壁菜摊摊主道:“唤我何事?”

    贩菜的也似见不到荆玉一般,奇道:“你这人说怪话,我并无唤你呀。”

    她撇下嘀嘀咕咕口角起来的两人,转回赵云身边,又问:“你道如何?”

    赵云圆睁双眼,讷讷道:“这……”

    “郎君,看好了,这并不是我谬赞戏弄于你,实在天意也。你看得见我,那就是一段天命。便是眼下在常山乡间砍柴挑水,也不能改志。”

    赵云仍不知如何是好,竟一时出神,无言以对。等到醒过神来,已然快走回到家中了。

    他赧然道:“是我出神了,竟忘了买布这一桩事,怎的不提醒我?”

    荆玉答:“看你恍惚,便算了。再说了,我已经有这个了。”她扬了扬手里还剩一点的扭糖,笑道,“我倒是得意,省得你总怪我是促狭人,变着法调笑你。”

    他无奈叹道:“云如何是怪你?只是……”

    赵云忽然收了声。荆玉再三催促,他却再不肯说,径直推门而入。

    方氏见他二人空手而归,奇道:“不是去集上采买?没见到心仪的东西么?”

    荆玉替他答道:“子龙给我买了扭糖!今日城里乱军颇多,乱糟糟的,也不得细看,故而早早就回来了。”

    方氏笑道:“也好,也好。”她见赵云神情有异,只猜是采买的时候出了不快,拉过小叔来偷偷吩咐,“可是银钱不够使?她是娇养惯的女郎,年轻不懂家计,爱个鲜艳也是有的。你便买与她就是了,很不必担心家用,尽有的。”

    哪是这么一回事儿呢?赵云只得苦笑道:“受教了。”

    这一恍惚,却至入夜。便是沉静早慧,赵云亦不过十七八的年纪,虽有不凡武艺,却未出过常山,不曾真正临阵。原来听荆玉夸赞,不过当成小儿女戏言,是半真半假自夸自美,并不放在心上。

    今日见她对黑山贼之势不假颜色,反出言讥讽,始知并非玩笑而已,是真有锐利眼光。只是如今上则朝野动荡,四顾茫然;下则家业凋零,不得安身。

    便是神女能卜算天命,又如何得践?

    思想此处,他又叹息一声,将两只手交叉枕在头下,对着黑暗发愣。

    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戳了戳他的手肘,“你这一晚上都没头没脑地叹了几十声了。”

    赵云抬眼一看,果见荆玉从榻上探着身子来看他,正缩回手去,只露出了脑袋。他愣道:“是么?怎么也还不睡?”

    她斜了他一眼,露出了个鄙夷的眼神,“你是不是忘了,你不睡的时候气韵充足,我自然是感受得到的。”

    他苦笑道:“云确实不知,如此,叨扰女郎了。”

    荆玉不依不饶:“好鬼的人,故意绕了圈子不回答我。”

    他叹了口气,坐起身来,问:“云如今不过常山乡间一匹夫,闲来做些割草打柴的活计。虽能练武,也是托赖父兄殷泽,依靠嫂嫂操持家计,不然衣食无着。你说我有不移之志,云却实在不知……”

    只听得暗夜里传来女郎一声轻笑,“天子也上承父祖遗业,下赖万民供养,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尚且以此为贵。不过你实自矜,一段富贵放在眼前,如同探囊取物,不愿动手耳,又有何惑?”

    她难缠起来也是一如既往地不好应付。赵云皱了皱眉,道:“这话云却不懂……”

    忽然风声一劲,赵云只觉一道影子自榻上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正要就地一滚避让开来,却心思一转,电光石火间硬生生转回了半边身子,张开手臂接住了荆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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