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

    涂亦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屈泽也。

    从最开始的人物关系说起,一直说到傍晚时候,许少杰妄图闯进杨斯羽的家门,甚至用上了暴力手段。庆幸侯以然在场,能够和许少杰硬碰硬。

    他们发生了激烈的肢体冲突,闹到报警的地步。

    也幸好有楼道监控当作证据,确定这一场冲突是许少杰先动的手,侯以然属于正当防卫。

    许少杰估计会被拘留几天,而侯以然不会有事。

    涂亦一口气讲完了所有的经过,口干,喝下了最后一口奶茶。

    她还没等到屈泽也做出反应,走廊转角处就有了动静。

    杨斯羽和侯以然一同出来了。侯以然的脸色很不好看。

    因为气氛过于凝重,四个人的汇合,甚至连招呼都没打。

    侯以然兀自走出了派出所,杨斯羽小跑走在他身边。

    屈泽也和涂亦不方便插话,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路灯照耀着四个人的影子。没有人开口说话。

    那是一段僻静的小巷,他们身边是庭院的围墙。一堵蜿蜒的白墙延伸到道路尽头,下半部分显露出灰色,顶上对称铺着灰色的瓦。一只黑色的猫瞪着明亮的双眼,蓦然转身跳跃,攥紧了庭院内茂密的树丛中。

    走了半条小巷,侯以然终于说了话。

    “斯羽,你老实告诉我,”侯以然压抑着心里的不甘心,“你对许少杰是不是还有留恋?”

    他们明明已经分手一年了,他以为他们之间不会再有纠葛。

    杨斯羽回答,“没有……”

    “这叫没有吗?”

    侯以然想要相信杨斯羽的话,但是他没办法相信。因为杨斯羽嘴上说着拒绝许少杰,可实际却是一次又一次地对许少杰心软。

    “为什么?我真的想不明白。”侯以然质问杨斯羽,“他到底哪里好?你就对他这么念念不忘?”

    这话一出口,涂亦倒是觉得神奇。怎么面对这个状况时,侯以然和屈泽也竟然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涂亦侧头去看屈泽也的反应。屈泽也若无其事地扭头看着灰瓦白墙。他不是很想承认他刚才闹的乌龙。

    杨斯羽有些着急了,解释道,“我对他没有留恋!我只是看他……有点可怜。”

    留恋和可怜是两码事。留恋是只对许少杰一个人的,而可怜是对所有可怜人都有。

    杨斯羽总是看不得别人可怜,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这个特点。

    侯以然却难以抑制内心的冲动了。

    他反问杨斯羽,“那我呢?我不可怜吗?”

    杨斯羽一脸疑惑,“啊?”

    许少杰被女朋友搜刮完所有的钱,还被戴了绿帽子,他的可怜是肉眼可见的。

    可侯以然呢?没有遭遇感情挫败,也没有遭遇生活挫败,所以哪里可怜?

    杨斯羽不好意思直问,只好委婉地示意,“你这个……是指哪些方面?”

    侯以然停下了脚步,正对着杨斯羽,一字一句细细诉说。

    “我喜欢一个女生十二年了,但她丝毫没有察觉,这不可怜?”

    “我高考填报青山,就是为了能够留在她身边,这不可怜?”

    “我一直以朋友的身份和她相处,我不敢迈出那一步,因为我怕弄得连朋友也做不成,那会让我生不如死。这又可不可怜?”

    “我眼睁睁看着她和另一个男人分分合合,看着她对那个人不停地心软慈悲,而我呢?心像刀割一样,割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可不可怜?”

    侯以然停顿了一下,消化满腔的愤怒和委屈,最终只能说出一句虚弱无力的话。

    “斯羽,你能不能也看我一眼?”

    杨斯羽完全懵了。她没想到侯以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原来一直喜欢她?

    她觉得侯以然在一瞬之间,似乎变了一个人。

    从多年的好友,变得陌生。

    一个陌生的男人。

    杨斯羽语无伦次,“侯子……我不知道,你原来有这样的想法。”

    她不大敢看侯以然的眼睛,“我和许少杰从认识开始,就是以谈恋爱为目的的,一切水到渠成。但我和你……从认识开始,我们就是朋友,最好的朋友。”

    侯以然冷言说道,“但我和你,不想只是朋友。”

    杨斯羽红了脸颊。

    侯以然视线紧紧跟随杨斯羽,“我把话说得坦白一点,你能明白吗?”

    杨斯羽手足无措,“啊?”

    侯以然正色道,“既然你可以和他谈,为什么不能和我谈?”

    杨斯羽惊了。

    涂亦和屈泽也同时也懵了。

    这话不是坦白一点的事情,而是完全露骨的坦白。

    涂亦甚至倒吸一口气,却吸岔了气,咳嗽了两声。

    侯以然和杨斯羽才突然发现,他们身旁竟然还跟着两个人。

    两个旁观者好像比两个当事人还要尴尬。

    屈泽也拽住了涂亦的手腕,向他们解释道,“不早了,我送涂涂回家。”

    涂亦默契地挥手告别,“再见,晚安。”

    他们转身往回走,既要走得自然,又要走得快速。在自然与快速之间来回切换。

    屈泽也为了涂亦能够跟上,有意放慢了脚步。

    他们走到了小巷出口,拐进小巷与街道的丁字形连接处,藏在拐角。

    拐角处是一家便利店,散发出炽白光亮。店铺因整体规划的关系,修筑得有些高,店前有一段十级左右的台阶。

    涂亦站在第五级台阶上,屈泽也站在下一级台阶上。她到他眉骨的地方。

    台阶边缘摆放了一列盆栽,当作装饰。

    他们躲在盆栽后,隔着大片龟背叶,偷偷向巷子里张望着。

    侯以然和杨斯羽仍在原地,面对面。昏黄的路灯包裹着他们的身影。

    他们在交谈,但是距离太远,叫人听不清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

    杨斯羽开口说话。涂亦模仿杨斯羽的样子,猜测杨斯羽会说的话,“这么多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侯以然开始回答。屈泽也模仿侯以然的样子,给出了答案,“怪我不够明显,我明明已经快要疯了。”

    涂亦代替杨斯羽说道,“对不起……我现在脑子有点乱。”

    屈泽也代替侯以然哄道,“不要说对不起,是我一时冲动了,是我不好。”

    涂亦替杨斯羽委屈,“你不要这么说。”

    屈泽也替侯以然提出请求,“你就当没听见这些话吧,拜托了。因为……我还想和你继续当朋友。”

    涂亦替杨斯羽辩驳,“可我已经听到了,我没有办法当作没这回事。”

    屈泽也替侯以然紧张,“那你……你是想和我彻底断绝了吗?”

    涂亦替杨斯羽解释,“不是……侯子,其实我对你也……”

    涂亦还没说完话,侯以然在那头忽然有了举动。他俯身向前,在温柔路灯的见证下,亲吻杨斯羽。

    他们原本分离的身影融为了一体。

    涂亦和屈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一跳,立即缩回身子,僵硬地站立着。

    他们恰巧也是面对面站立的。

    因为有台阶的垫衬,涂亦几乎能平视屈泽也。

    他离她那么近。

    近在咫尺的温热空气,以及还未平息的狂烈心跳。

    他们一时之间,矗立不动,仿佛时间被定格。

    涂亦的一丝理智叫她赶紧抽离。可就在抽离之前,由于那么近的距离,她得以看清屈泽也的左侧脸颊。下颌线往上一点,似乎有一些发青。

    她急忙问道,“你受伤了?”

    屈泽也回应,“嗯。”

    他和许少杰发生冲突的时候,尽管他一直占据上风,但也实打实地在间隙里遭受许少杰的强烈反抗,左脸颊被打了一拳。

    涂亦追问,“痛吗?”

    屈泽也应道,“痛。”

    其实早就不痛了。

    涂亦有些心疼,也有一些懊悔。她这一整天光是忙着帮忙处理杨斯羽的事情,全然没顾上屈泽也,连他受伤也一直没能发现。

    她说,“你等一下。”

    她转身攀上石阶,钻进了便利店。再出来时,她手里拿了一袋冰杨梅。

    “找了半天,只有这个合适。”涂亦把冰杨梅的长方形的包装袋轻轻贴在屈泽也受伤的地方,“好歹可以消肿止痛。”

    她为了避免紫色袋子滑落,一直用手扶着。屈泽也伸出了手,掌心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一面是冰凉的触觉,一面是温热的气息。

    他看着她的眼睛。

    她心跳又一次变得很快。

    她想要抽离。但是刚一松手,袋子就往下滑一点,她只能放弃,用另一只手扶住袋子底部。

    她提醒屈泽也,“你你你……拿好。”

    屈泽也垂下眼睑,指尖用力固定袋子的位置,掌心松开,给了涂亦逃离的空间。

    涂亦缩回了手。

    她感觉局促,往一旁迈了一步,催促道,“走吧,该走了。”

    涂亦走下了石梯,屈泽也跟随着,走在涂亦身边。

    茂密的行道树让路灯变得斑驳。

    偶有一阵电动车行驶而过,照亮路面,随后又回归黯淡朦胧的氛围。

    涂亦怕气氛尴尬,没话找话聊,“许少杰搞得这么狼狈,应该不会再来骚扰斯羽了吧?”

    屈泽也放下了袋子,捏在手上,“不会的。他只是个欺软怕硬的人而已。”

    许少杰连着被两个男人收拾,气焰被打磨得消失殆尽。他本来只是个纸老虎,经过了这一遭,肯定没了再招惹杨斯羽的心思。

    涂亦这才放心一些。

    他们走过了斑马线,走上另一条街。

    屈泽也撕开了冰杨梅的包装袋,打开盒子,递给涂亦。涂亦从一小格中取出了一颗冰杨梅,放进嘴里。屈泽也从旁边的另一小格中取出冰杨梅,也放进嘴里。

    放进嘴里的时候,没想到原来会有这么冰。

    他们不约而同仰着脑袋,让冰杨梅去冰喉咙,起码比冰牙齿要能接受一些。

    涂亦舌头搅动着冰杨梅,含混说话,“冰死我了。”

    屈泽也喉结滚动,承受着这一股冰凉,含混应和,“实物怎么比包装冰两倍。”

    他们仰头,盯着深蓝色的头顶天空,等待口腔能够逐渐接受这样的温度。

    涂亦余光偷瞄屈泽也。她有些紧张。

    “屈泽也。”

    屈泽也应道,“嗯。”

    涂亦含混不清地快速解释了一句,“其实……除你之外,我从没有过别的男人。”

    屈泽也低下了头,直视涂亦,“嗯?”

    涂亦难为情,侧身背对着屈泽也,兀自咀嚼着冰杨梅,喃喃自语,“没想到吃个杨梅,还需要做仰头运动。”

    她实在不好意思继续刚才的话题。

    屈泽也笑了,抽出了一张纸巾,递给涂亦。他再给自己也抽了一张。他们把核吐在纸巾里,握进手中。

    屈泽也向涂亦递去透明盒子,“再来一颗?”

    涂亦笑着,伸出了手,取下第二颗。

    他们并排站着,站在街边角落里,仰着脑袋,盯着天幕浓稠的乌云,吃着冰杨梅。

    一颗接一颗,直至吃完一整盒。

    甜润沁人的滋味,悄悄钻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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