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进展很顺利。
根据基金会的要求，实验室需要和青山民航集团开展一次合作，将第一期的相控阵天气雷达进行特定调整，并试用于民航领域。
民航集团的人按照之前的约定，将在下午三点来到实验室，和团队协商集体事项。
栾蔚布置完会场后，跟随侯以然和张柚一道，去园区外迎接民航集团的团队。
潘子尧和康皓拿着笔记本，先坐在了会议室里。
涂亦随后跟上，坐在康皓身旁。
屈泽也最后一个进入会场。
他观察了下会场的布置，长桌型的会场，对面民航集团的位置上，各自摆放好茶水。而这边实验室的位置上，估计是没来得及摆放，空空荡荡。
栾蔚之前买来的熊猫茶壶，就放在门边的储物桌上。
屈泽也心血来潮，往熊猫茶壶里舀三勺竹叶青，冲上热水，立即倒入两只茶杯内，端来放到潘子尧和康皓眼前。
潘子尧骂道，“这他妈是洗茶水！”
他们最近讲究泡茶，第一道水是洗茶水，不会喝的，通常直接倒掉。
潘子尧把袖子捋到肘关节，气势汹汹，“屈崽你是不是欠揍！”
康皓急忙拉住潘子尧，劝道，“尧哥，算了算了，消消气。”
康皓拉得起劲，潘子尧弯曲着腿，在坐与站之间来回徘徊，像演夸张的话剧。
涂亦被他们这场表演逗得直笑。
屈泽也云淡风轻地继续泡茶，泡了两杯好茶，一杯给涂亦，一杯给他自己。
他坐在了涂亦身边。
他小声向涂亦汇报，“他们要揍我。”
涂亦评价，“你这样子，确实容易挨揍。”
屈泽也立即问道，“你不帮我吗？”
涂亦故意开玩笑，“我在旁边给你加油。”
她说完话后，会议室外响起了热闹的交谈声音，应该是民航集团的人到了。
他们停下这场玩闹，收敛笑意，进入正常的工作状态。
***
会议进行了一个半小时，结束散场。
三三两两的人相互交谈，向会议室外走去。
实验室这边，涂亦和屈泽也是最后离开的。民航集团那边，马主任也走在最后。
马主任早在会议前就认出了涂亦，等到现在才有机会单独打招呼。
“小涂。”马主任走到涂亦跟前，“我说怎么好久没在气象研究所见着你，原来真来实验室了。”
之前气象研究所与民航集团也有过合作，是一段还算愉快的经历。马主任常和邓贤清打趣，说哪天要把涂亦悄悄挖去民航集团，做塔台专业气象工程师。
邓贤清当然是拒绝放走涂亦这么个宝藏，每次都拒绝。
“你邓主任把你藏得真好，”马主任笑道，“藏到实验室了。”
涂亦有些难为情，礼貌回复，“我能力不够，邓主任想让我来锻炼一下。”
马主任摆手，“这可就是客套话了。”
马主任稍侧头，看见涂亦身边的屈泽也，实在眼生。
他问道，“这位是……”
涂亦介绍，“这位是我们的系统架构师，屈泽也。”
马主任恍然大悟，“喔——前期在工作群里见过，怪不得这么眼熟，久仰大名。头像就是本人吧？”
屈泽也原本打算主动寒暄，听马主任这么一说，他寒暄的话被噎在了喉咙。
他的头像分明就是一只穿黑衬衣的小狗。
这场客套未免也太穿帮了。
涂亦努力克制，不然就要笑出声。
屈泽也还没来得及回复，同行的人折返回来，委婉催促马主任及时跟上团队。马主任在同行人的陪同下，率先离开了会议室。
涂亦这下终于忍不住，歪着脑袋仔细观察屈泽也，一本正经地评价道，“真人和头像简直一模一样。”
屈泽也一脸无奈地应道，“一样吗？”
他为了搭配她，连人都不当了，陪她当小动物。
***
民航集团经过内部讨论后，给实验室反馈了一些需要增加的功能。实验室根据民航集团提供的新增功能清单，进行相控阵天气雷达的设计改进。
这项工作，落到了屈泽也和涂亦的头上。他们是这个项目的主力。
他们在会议室开会，在长桌两侧面对面坐着，协商具体细节。
屈泽也问，“需要哪个波段？C？还是X？”
涂亦佯装仔细思考，“那就X吧，看着神秘一点。”
屈泽也在笔记本上做记录，“好，按你说的来。”
他又问，“阵列呢？要多大？”
涂亦随口就来，“越大越好。”
屈泽也应允，“好，给你最大的。”
他在表格里输入参数记录，再问，“完整体扫用时的最高上限是多少？”
涂亦随意得仿佛在乱编，“那就30s吧。”
屈泽也应道，“好，你说多少就多少。”
侯以然在一旁，简直听不下去了，放下笔，抬起头。
他质问他们，“你俩过家家呢？”
他们才终于发现了侯以然的存在。
屈泽也问侯以然，“你为什么在这里？”
侯以然回答，“可能因为……我是实验室的代理负责人？”
他说的是实话，但是却被屈泽也问来，回答得没有底气。
侯以然明白他是多余的人，利落地收起笔记本，站起来，“行吧，反正涂涂是专家，涂涂定了就行。”
侯以然从涂亦身后走过，涂亦回头望着他。
“负责人，”涂亦笑道，“一会儿填好表格找你签字。”
“好。”
侯以然迈出步子，走向会议室门口。刚走出一步，就被屈泽也叫住。
“喂。”
侯以然闻声，转了过来。
屈泽也懒散地转着笔，直视侯以然，“别瞎操心，我很牛逼的。”
侯以然折返回来，双手撑在会议桌上，一脸严肃地告诉屈泽也，“牛逼的人，从来不说自己牛逼。”
他们用最剑拔弩张的气势，说出漫无边际地话。涂亦看他们两个人都怪有趣。
屈泽也偷瞄涂亦笑意盈盈的脸庞，低下了头，觉得有些满足。
***
屈泽也和涂亦改进了雷达设计，需要前往民航集团，与团队沟通细节。
团队的办公楼就在机场旁边，一个相对独立的小型园区。他们跟着联络人的指示，走进了一楼的会客室里。
团队负责人刚结束另一栋楼的一场会议，正往这边赶来。
屈泽也和涂亦坐在白色沙发上，耐心等待。
窗外有人路过。一行飞行员，身着正装制服，高大挺直。统一拉着黑色行李箱，佩戴墨镜帽子，气宇轩昂。
涂亦看得入迷。
之前来民航集团，虽然也见过飞行员，但眼前的这一批明显气质更好，像电影里走出来的人。况且一下走出这么多优质的人，着实有些震撼，完全看不过来。
她的目光随着他们移动。
屈泽也有意挪了一下位置，精准阻挡住涂亦的视线。
涂亦提醒屈泽也，“你挡着我了。”
屈泽也正色道，“不许看，你只能看我。”
涂亦嘀咕，“你又没穿制服。”
屈泽也回头，看了一眼窗外走过的飞行员的背影，“我现在改行也来不及了。”
涂亦笑道，“况且我也不能天天坐飞机呀。”
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负责人总算赶了过来，先是满怀抱歉，再坐到他们对面，铺开了笔记本。
双方就具体细节展开了详细研讨。
屈泽也原本还算认真的，记下了对方提出的重点。但在写字的间隙，他的思绪总忍不住漂浮。
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总要去揣测涂亦刚才那句话。
他若是飞行员，她下意识思考的，是天天坐飞机。
他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
***
他们结束了讨论，离开民航集团，带着研讨后的笔记本，往实验室的方向赶。
天色暗得快，夜幕浮现，已有路灯亮起光芒。
已到饭点，他们索性把车停靠在园区路边，顺便吃了顿饭。
因为餐厅离实验室也不算太远，他们没有再开车，选择了步行往回走，当作饭后散步。
本来一切平常。乌云稀薄，月光朦胧，小路树林间偶有秋日的鸟鸣。
涂亦和屈泽也并排走着，走到了湖边。
当初规划时，为了营造灯光氛围，安装了许多低矮的草坪地灯，有一段路甚至安装了埋进草坪里的地埋灯。
涂亦欣赏着柔和的灯光氛围，觉得夜晚的园区也别有一番风情。
直至看见了一盏绿色地埋灯旁边，出现了一个穿鲜红嫁衣的中式新娘。
绿色的灯光从下往上照射，照出她凌乱披散的头发，苍白的脸，以及眼角流出的血的痕迹。
她正幽怨地看着涂亦。
涂亦吓得后缩，倒吸一口气，险些叫出声来。
她双手紧紧攥住屈泽也的衣袖。
“这是……”涂亦语无伦次，“你看见了吗？那边。”
他们与恐怖新娘隔了有五米远。
屈泽也挡在涂亦身前，“是个人。”
涂亦颤颤巍巍，“活……人？”
恐怖新年迈出了步子，朝他们走来，越来越近。涂亦情不自禁往后躲避，拉扯着屈泽也往后也撤退了一步。
“跑……跑。”涂亦嘴上说着跑，双腿其实开始发软，没有办法听从大脑的指令。
屈泽也拍了拍涂亦的手背，“别怕，是活人。”
恐怖新娘再走近了一步，怕更吓着他们，于是停下脚步，有些不好意思。
她向他们道歉，“抱歉，我们公司搞团建呢，我只是路过。”
她一边弯腰鞠躬，一边顺着原路继续走去，忙着去参加团建。
涂亦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仍有些后怕。
屈泽也问道，“吓着了？”
涂亦解释，“西方的恐怖倒是不怎么怕，但是中式恐怖实在……”
西方的恐怖，或许是隔得太远，她总觉得有距离，所以还能接受。但中式恐怖，实实在在地就在眼前，她控制不住地会被吓着。
她感慨，“幸好我不是一个人。”
她一直抓着屈泽也的衣袖，并且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保持着这个姿势继续往实验室走去。
已经走到了风平浪静灯火通明的地方了。
屈泽也低头，看了一眼涂亦攥紧衣袖的模样，笑道，“要一直抓到实验室吗？”
他以为她是忘了松开。
涂亦其实害怕的情绪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但她仍然鼓起勇气，红着脸，点了点头。
“嗯。”
她想抓着他。
她想永远抓着他。
他顿了下，回应道，“好。”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他有肢体接触。
他心里有一丝触动。
他正恍惚，手机忽然振动。他换用另一只手拿起手机，查看了一眼。
是张柚发来的消息。
[纪总明天到青山，你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