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那天之后,生活中奇奇怪怪的小事忽然多了起来。有时候比较幸运,大部分时候有点倒霉。

    虽然盛云听暗觉不对劲,想去一探究竟,但无奈时间已经不允许。

    因为让她更头疼的百宗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全宗上下所有人都忙了起来。

    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祝云奚越发忙碌,甚至于盛云听只能偶尔碰到她,和她一起吃个饭。

    就连有闲没闲都爱到她面前晃悠的霍宵都已经很久没露面了。

    转眼便到夏至。

    今年夏至比往年更加特殊。

    除了是一年中白昼最长的一天外,也是百年一次的百宗宴开宴的日子。

    三宗五岳十二门,昆仑蓬莱梦中寻。

    神洲大地在丰沛的灵气滋养下诞生数以万计的修仙门派,而天衍宗在多如繁星的门派中一直稳坐第一,令天下修道人为之神往。

    向来高不可攀的天衍宗是本次百宗宴的东道主,持续半年之久的百宗宴将广迎天下道友做客宗门。

    不仅有各路英豪一同交朋论道、切磋比拼,更还有天衍宗将借此机会招收弟子。受邀的客人都可参观入门资格试和外门弟子晋升内门的三合试。甚至有传言天衍宗将在本次盛宴中,时隔一百多年再次公开招收亲传弟子。

    是以天下修道人拼了命都不会错过这次的神洲盛宴。

    宗门内热闹非凡。

    来往的弟子足下生风,衣袂飘飘。乱中有序,美哉妙哉。

    陆陆续续来到的客人看到这幅场景无不叫绝。

    盛云听一腿盘着一腿曲起,安静地倚靠在栾木树下,听着不远处纷纷杂杂的声音。

    距离万民宴开始还有两个时辰。

    以万民宴始,至蟠桃宴终,取肉身脱离凡俗、得道成仙之寓意。

    是以,万民宴从吃食到节目、建筑布置等都遵照民间传统,以隆重喜庆为标准,盛情接待各方来客。

    盛云听自知没有灵力,在这“盛情接待”中帮不上任何忙,所以十分识趣地找了个凉快地方待着。

    且因为一会儿要登上万川楼,她现在内心极其焦虑忐忑。

    万川楼是天衍宗第一楼。

    传说当年恶龙商枯引四海之水冲上九重天引起大乱,天界的上仙们忙着制服恶龙,一时间无暇顾及下界,以至于天河倒灌,民不聊生。

    而天衍宗幸得两位大能金身护佑,劈开倾盆的天水保宗门无恙,也因此腾出人手下山救世。

    是以当时两位大能立足施法的楼改名为万川楼,喻意万川之水皆收于其中。后经几次加固修缮,逐渐成为现在恢弘堂皇的天衍第一楼。

    今日除三宗五岳十二门的客人们会被邀请登上万川楼外,本宗各长老及亲传弟子们也要入座,为东道主之礼仪。

    狗屁礼仪,盛云听心里叹骂一声。

    长老们尽地主之谊就行了,拉上菜鸡徒弟们干什么。就算想要彰显本宗实力雄厚,那挑几个优秀弟子做代表也足够了,怎么能让她也上去呢?这不是纯纯丢人吗?自己宗内丢人也就罢了,还要把这个脸丢到五湖四海。

    而且她打听过了,临霜君不会出现在万民宴上,那她就更没人护着了。

    几个师兄师姐们都在忙,盛云听眼前再没有其他熟悉的人了,就算想逃回空雪峰也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这种心情就好像过年,年夜饭的时候你必须上去表演节目,但是你什么都不会的那种崩溃、无助和绝望。

    “你怎么在这?我找了你好久。”霍宵的脑袋忽然从树后探出,一手勾着树干一脚点地,将身体轻盈地甩了过来。

    这棵树长在墙角,树干粗壮,周围又错落着一些灌木,一般人注意不到这里。

    盛云听专门找的视野盲区还是被发现了。

    “嗯。你怎么来了?”盛云听没心情回答霍宵的问题,于是绕过回答反问向他。

    但是反问的问题十分糟糕,就怕他是过来叫自己去参加宴席的。

    许是她情绪太低沉,霍宵屈膝蹲在她身边,一边玩着玉佩上的络子一边瞅着她,“没事情干了,又发现你不在,就出来找你了。”

    盛云听丧丧地哦了一声,“宴会还有多久开始啊?”

    “还有……一个时辰吧。”

    “这么快?”盛云听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焦虑与不安愈发强烈。

    霍宵歪头看着她,没说话。

    “看我干嘛?”盛云听睁眼,看对方盯着自己,忽然有点生气。

    “不看你看谁?”霍宵故意往两边看了一下,打趣道。

    轻松调侃的语气给盛云听本就焦躁的内心浇了一桶油。

    “爱看谁看谁,别看我。”她维持着最后的理性和礼貌,用胳膊推了一下霍宵,希望后者赶紧走开,没想到他反而顺势仰了身体盘腿坐下。

    “你怎么还坐下了?”

    “蹲着太累啊。”

    盛云听闭眼深吸一口气,将头偏向一边再不看他。

    “生气了?”霍宵揪了根野草,伸向她的耳朵里瘙痒。

    “霍宵!”盛云听一把拍开他的手,怒气冲冲瞪着他。

    像一只炸毛的小奶猫,鼓着脸呲着牙,自以为很吓人但其实很可爱。

    当然也可以说是无能狂怒。

    眼看自己的警告对他一点用都没有,盛云听气得一脚踹了过去,然后手一撑起身离开。

    “诶!”霍宵猝不及防被踹了一脚,仰倒在地上。他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来不及把脚印拍干净便赶忙去追盛云听。

    少女因为太愤怒而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要是情绪能具象化,此时她周身必然是火冒三丈、生人勿近、近成熟人的程度。

    “小喧?小喧,小喧……小喧~”霍宵小跑着跟在盛云听后面,一声声讨好地叫着她,不知疲倦。

    也不知是被少年步步紧跟的死皮赖脸磨得没了脾气还是自己走没了力气,盛云听猛地停了脚步,转身看向霍宵。

    “是这里吧?”她面无表情地问道。

    “嗯?什么?”霍宵后知后觉地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万川楼。

    “一会儿是要同各位长老和师兄师姐们在这里观礼吧?”见他没反应过来,盛云听麻木地把句子扩展了一下。

    “对……对的,是在这里。”眼前少女忽然变得坦然大方,一反刚刚忧愁焦虑的逃兵模样,让他感到十分无措。

    “那你带下路,我不知道我该坐在哪里。”

    霍宵带着盛云听一路来到她的座位前,她简单记了下自己的位置就退了出来。

    按照流程,亲传弟子及其他各宗门宾客需要在三宗长老落座后他们才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此时还在迎宾的时段,是以盛云听暂时还不能入席。

    “走吧。”她朝霍宵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带路。

    “又、又要去哪?”

    盛云听半是惊讶半是迷惑地看了他一眼,似是不理解他为什么比自己还不了解这宴席的流程,“去找你师父啊。长老们不是要迎贵宾的吗?这会儿也该到了吧?”

    “哦、哦,对,你说得对。”霍宵似如梦初醒,走在盛云听半步前,带着她离开万川楼向乘风台走去。

    一边走一边偷偷打量着她,欲言又止。

    盛云听注意到他的动静,瞟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霍宵踌躇了下,小心谨慎地问道:“你,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盛云听默了一瞬,“对不起,刚才不应该踹你的。”

    “没、没关系。”小喧向他道歉,语气正常,霍宵却听出里面的疏离。

    他抿了抿嘴。

    谨慎起见,暂时不找话题了。

    盛云听跟着霍宵一路来到乘风台。

    因为是亲传弟子,所以位置靠前,仅在几位长老们后面。

    这也是盛云听第一次亲眼见到宗门的几位长老。

    霍宵在她身边低声为她介绍。

    “那位穿白色道服、银丝勾边天青经衣、满头白发的是咱们掌门弋阳道长,他是燕安师兄的师父。在他左边那个,经衣上赤红勾丝、方脸美髯的是我师父,道号藏争。掌门右边那位干瘦一点的,经衣上绣青丝的是归隶峰主,藏慧长老。这三位长老和你师父,是同一代,藏字辈。然后稍微站得靠后一点的那位女道长,是云奚师姐的师父,万兽峰峰主青雏长老。她旁边矮胖矮胖的,是白屿师兄的师父,岐黄峰峰主九阳长老,就是他给你师父看病来着。除了这几位和你师父,还有一位,天玑峰主了悟长老。但是她身体不好,一般不会出现在人前,反正我是从没见过。”

    不知是不是听到他们的对话,九阳长老笑呵呵地同青雏长老说了两句,两人一同回头看过来。

    九阳长老笑着点了点霍宵,青雏长老一脸温柔地朝他们点头示意了一下。

    霍宵没大没小地朝九阳长老挥了挥手,盛云听吓得赶紧拉下他的胳膊:“你疯了?”

    霍宵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安慰她道:“没关的,九阳长老和青雏长老人很好,他们不会介意这些。”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霍宵担心她还是害怕,便主动拉着她往后站。

    “师兄师姐,你们帮忙在前面挡挡~”霍宵一边带着盛云听往后退,一边和左右的人打招呼。

    “咱们的霍大公子今天怎么学会低调了?”

    “哈哈,我看他是春心荡漾,顾不得其它了!”

    看得出来霍宵人缘很好,周围人都喜欢打趣他一两句。而且这些人基本也都猜到盛云听的身份了,言语中多少有些身为师兄姐的怜惜。

    盛云听配合地维持着乖巧的笑容,仿佛自己真的是他们心中那个天赋异禀却惨遭迫害、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师妹。

    最后,霍宵领着她躲到了人群最边上,挨着石栏杆的地方。

    石栏杆外云海翻腾。

    “怎么不见云奚师姐他们?”从前面挪到这里花了些时间,盛云听本来以为是因为他们来的稍早的缘故才没有见到祝云奚他们,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燕安师兄和暄妍师姐快来了,他们负责最后再核校一遍流程。云奚师姐和白屿师兄去接客人去了,一会儿他们和客人一起到。”霍宵解释道。

    盛云听点点头,默默学着周围人的样子立正站好。

    虽然按道理来说大型活动的第一天是参加者们从四海八方聚集过来的一天,但实际上人们都会提前到达活动场所,就比如小一点的宗门教派在半月前就陆续到达天衍宗了。

    所以今天的贵客们主要是修仙门派中叫得上名号的宗门,人们习惯将其概括了为三宗五岳十二门。

    是以在万众期待中,遥远的天际线处,终于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黑点迅速扩大,马鸣风嘶的声音先人影一步达到乘风台。

    二十四名灵栖峰弟子乘着瑞鹤分列在乘风台外两侧,三十六只鸾鸟环绕着乘风台飞舞,乘风台左右两边各站着一名执帛卷的弟子。

    随着黑点迅速扩大,小小的一个点慢慢连成一条线,片刻后,三匹雪白天马拉着的马车出现在眼前,站在左边的执卷弟子念诵道:“少华山!少华连延翠烟永,细路缘云上高顶。”(注:出自李廌《少华山》)

    诵调高亢悠扬,似念似唱。鸾鸟清鸣,瑞鹤起舞。

    念颂声毕,马车适时停落乘风台。

    三架马车驾车之人从前室下来,三个人影合为一人,穿着天衍宗雨过天青色的道服,双掌交叠立起,弯腰低头的同时往前一推,向乘风台外等待着的长老及众人规矩一拜,朗声道:“弟子柏真,向掌门复命。”

    弋阳满面慈祥地点了下头,道:“善。”

    柏真收势起身,头保持着微垂的姿势,足尖一点,闪身飘到了一旁的弟子区站好。

    乘风台上,马车帷幔飘起,车内的人翩然飞出。

    每辆马车上下来一十二个人,除了领头的人一身白衣绣靛蓝流水纹外,其余弟子都身着八卦纹边玄衣,头配白玉冠,腰间别着佩剑。

    “忘念道长,别来无恙。”弋阳拱手行礼。

    白衣道长也回礼道:“弋阳掌门,别来无恙。感谢天衍宗相邀,期待此番我们的交流学习。”

    “还请忘念长老入席。”弋阳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身后立刻有弟子上来为无极宗的人引路。

    忘念道长和弋阳笑着点了下头便跟着引路弟子离开了。

    少华山之后是老君山。

    差不多的路数,长得很相似的道服。

    盛云听先开始的震撼随着复制粘贴一样的流程很快就变得麻木。

    等到灵宝教的时候甚至打了一个呵欠,并且不幸地被他们其中一个弟子看见了,吓得盛云听赶紧把呵欠收回去,动作太仓促以至于呛着了自己。

    拼命压住咳嗽的盛云听没有注意到四周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

    只觉得一阵清风浩荡拂过,耳边似有渺渺仙音轻吟。

    此回是站在右边的执卷弟子诵唱:

    “凌云宗!禀乾坤之秀气,含宇宙之淳精,负凌云盖日之资,抱积雪封霜之骨。”(注:出自骆宾王《浮槎》)

    盛云听抬头望去,只见六辆马车行踏在云海上,周围缭绕着莹莹紫气,每辆马车由五匹天马拉乘,车前配一专门御者,最前面那辆车的御者正是苏白屿。

    这动静也吸引了忙着给盛云听顺气的霍宵,他顺着盛云听的目光看过去,便见苏白屿已缓缓停下马车,翩迁飞下御者座。

    他身后的五名御者也跟他一齐落地,但众人目光只凝在为首那位绝世佳人的脸上。

    苏白屿今日穿着和众亲传弟子一样的道袍,月牙冠乌木簪,将头发全部束拢。只见他向这边走了几步,交掌行礼道:“弟子白屿,向掌门复命。”

    泠泠似山泉之音,朗朗若皎月之资。

    若说天衍宗的临霜君是那霜寒之巅无法触及的晶雪,那么白玉公子苏白屿便是清冷月光中给予人间的温柔幻梦。

    在场之人无不因其姿容举止而屏息,生怕眼前的玉人如胧烟般消散。

    “善。”掌门弋阳仍旧是满目慈祥地回道,倒是他身后的九阳长老,手抚长须,似是对在场之人的反应十分满意。

    苏白屿等人退至弟子位后,马车上的人一一下来。

    与前面众多门派不同,凌云宗的人身着绛红绣万字并火云纹道服,外着缴玉经衣,玉制月牙冠配红珊瑚道簪,十分符合他们身上那股低调又狂傲的气质。

    凌云宗此次来人较多,每辆马车上下来一十一个人。为首的是一身红衣的青年人,头发未束冠,只是用发绳绑了个高马尾,一双眼睛潋滟桃花,含笑看向弋阳道长,抱拳行礼道:“晚辈提绛见过弋阳道长,宗门长老不巧被琐事缠身,一时间脱不开身,因此让晚辈带我宗弟子们先来观礼,还请天衍宗多多包含。”

    “早听闻提绛道友天资卓绝,今日一见果然年少有为。欢迎各位小友来我天衍宗,还请先入席。”弋阳回礼道。

    凌云宗的人离开乘风台后,周围人群慢慢平静下来,耐心等待着最后的贵客到来。

    又一股风自天边荡来。

    与凌云宗来时那阵风相比,这股风稍显霸道,风声里似乎还夹杂着悠长的龙吟之声。

    见势,站在左边的执卷弟子立刻诵唱道:

    “无极宗!万端变化根无极,一寸灵明裹太空。”(注:出自方回《寄赠集虚孟高士》)

    五辆马车破出云海,每架马车由五匹天骆马拉乘,祝云奚在最前面那辆马车上,手执缰绳,如疾风般呼啸而来。

    甫一停稳,祝云奚便翻身下来,足下踏风,瞬间站定在弋阳掌门及众长老面前,行礼道:“弟子云奚,向掌门复命。”

    弋阳微笑着点了点头,挥了下一直抱在怀中的拂尘,道:“善。”

    无极宗的人陆陆续续从马车里出来。

    无极宗都着绀青色道服,左袖上以玄银双丝绣双龙顶珠,头戴沉香木月牙冠,配珍珠顶玉簪,端的是一个高贵神秘。

    弋阳掌门和众位长老正和他们寒暄,盛云听趁机压低声音问身旁的霍宵:“为什么接这两个门派的人这么多啊?每辆车上的都不一样,我看其它门派驾车的人都只有一个。”

    霍宵瞟了一眼前面的人群,左右食指并中指点在自己喉咙处,靠近盛云听的耳边解释道:“凌云宗和无极宗同天衍宗位列三宗,是修仙界的顶级名门,当然不能只让内门弟子去接啦。白屿师兄名扬四海,神州修仙者无人不知,让他去接喜高调的凌云宗最合适。云奚师姐是皇室公主,无极宗和皇室的渊源颇深,所以长老安排师姐去接无极宗的人。”

    盛云听睁大了眼,原来她每天与之相处的人都这么厉害吗?云奚师姐竟然还是公主?!

    被震撼到无话可说……盛云听只安静地跟着前面的人走。

    很快就到了万川楼。

    凌云宗、无极宗及其他各大宗门教派的人皆已落座。

    掌门弋阳才同众位长老,领着身后浩浩荡荡的内门弟子入席坐定。

    万川楼前的无边宇场上,数道金光缠绕向上升起,在半空中勾勒出一座莲台。正阳峰大师兄欧阳抚震袖飞出,中间借力一羽,稳稳落在莲台上。

    只见他立于在莲台之上,交掌向四周行礼。

    礼毕,从袖中拿出一卷绢帛,展开后朗声诵道:

    “混沌无极,盘古始分清浊。阴阳相搏,五行四方初现。是以日月明并四时序,万物生而大道显。禽兽鱼虫啜风而长,草木藤苔倚岩而生。然混沌虽消于有形,存于无形也。万物知其生而不知其所以生,有智无慧。不见天地之灵,不明阴阳之道。苟以逐生逐欲,万万世轮回六道而不知说也,悲乎!

    吾属知,神仙之爱众生如父母之爱子女,悯之悲苦,痛之愚笨。是以明灵台、点灵根,告之以道之所在也。

    夫天地大道,宇宙之律也。物之依律而有形也,失律而混沌也。得失一瞬,至繁至简。盖知宇宙五行、阴阳与炁,皆为道之形也。是以万法归一,曰太极也。吾属以己身一道而参天地道,又简天地道以一道,其路之漫漫,无望终也。

    吾尝踽踽独行,四方茫茫无所往。幸遇良师益友,又得孝子贤徒。承蒙众恩,托以一宗之长。上侍仙人之殊荣,下佑一方之安宁,天大造化也,吾不敢怠也。是以玉蟾讥吾惴惴终日,妄求明灾避祸于前;东曦望吾孜孜不倦,力争传道授业于后。虽斗转星移,百岁如一岁也。幸得神眷,吾属之微功未尽于流水也。

    嗟乎!乾坤何大,芥子何微;俯仰之间,几度沧海。蟪蛄之命,既望仙人抚顶;彭祖之龄,又乞四海清平。阴阳流转,祸福相交,道不以意移也。序岁不常,盛筵难再,宜尽一晌之欢也。今邀天下之道友,共赴神州之盛宴。盖以天下道聚之一堂,伏惟至圣,普沐神功,并登真道,同昇福界。”

    听着欧阳抚诵念这段序表,盛云听不知为何脑子里浮现出另一篇十分熟悉的文章,于是她也顾不上仔细听序表的内容,只专心捕捉熟悉的感觉。

    欧阳抚念完,她也想起来了。

    怪不得这么熟悉,跟滕王阁序多像啊!

    所以欧阳抚在广场中央声情并茂地念着各宗门教派的礼物贺表的时候,盛云听在角落里专心致志地回忆滕王阁序。

    待到她成功想起并背诵全文时,广场上已经丝竹钟罄之声绕耳,五六七八个女子在变大了好几圈的金丝莲台上曼妙轻舞。

    宴会时间很长,轻歌曼舞,觥筹交错。

    霞染西天的时候,各宗门长老们陆陆续续离开宴席回去休息,剩下年轻的弟子们谈笑玩乐。

    百里暄妍怕她一个人待着无聊,自始至终陪在她身边。

    霍宵来坐了一会儿,但是他之后,过来的找他们的人也变多了。

    百里暄妍嫌烦,毫不留情地把他轰走了。

    “霍宵人缘可真好。”盛云听看着他的背影,真心实意地感慨了一句。

    “人傻钱多,谁不喜欢。”

    忽然,百里暄妍似乎想起了什么,笑着打趣道:“说起来,你可知这小子前段时间摆擂掷金,只为博佳人一笑吗?”

    “啊?”听到八卦的盛云听眼睛一下就亮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半个多月前,这崽子忽然在止戈峰摆了个擂台,规定输了的一方要答应赢家一件事。先开始没人搭理他,于是他又说若是他输了的话,不仅不会让给对方提要求,还会对方十颗青灵石。”

    “于是有人为了验证他的话是不是真的,就上去挑战了。结果确实如他所言,就算对方败了,他也会给十颗青灵石。而且,他对所有挑战者提的要求都是同一个。”百里暄妍说到这里,卖了个关子:“你猜他提的是什么?”

    盛云听想了想,不知道这和博佳人一笑有什么关系:“猜不出来,是什么呀?”

    百里暄妍笑着啧了一声,“这小子,让输了的人,用自己的方式,给那位佳人一个惊喜,或大或小都可以,但是不能让她知道。”

    盛云听惊讶地抬手捂住了嘴,“哇塞!这还,怪浪漫的。”

    回味着霍宵的光辉事迹,盛云听问道:“那霍宵现在和那位佳人到什么阶段了?”

    百里暄妍瘪着嘴摇了摇头,“目前……还是只是认识的阶段。”

    盛云听扑哧笑了出来,“他怎么回事啊,能不能行。”

    百里暄妍抬手耸肩,表示她也觉得十分丢脸。

    “霍宵喜欢谁呀?是止戈峰的哪位道友吗?”

    百里暄妍看着盛云听一脸兴奋八卦的表情,毫不心虚地说道:“应该不是,但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

    盛云听先是睁大了眼,很快又压下了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百里暄妍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举起筷子,夹起小案上的菜吃了一口。

    “诶?师姐,那你有去打擂台吗?”忽然,盛云听语调轻快地问道。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百里暄妍当然去了。

    “那你们谁赢了?”

    百里暄妍回忆了一下。

    擂场里,霍宵憋屈地看着百里暄妍,半晌憋出一句:“别告诉她。”

    百里暄妍挑眉,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摆上的土,“别告诉谁?”

    霍宵深吸一口气,脸涨得通红:“……小喧。”

    听见对面扑哧笑了一声,霍宵立刻抬头看去。

    只见对方一脸正色,“哦,知道了。”

    肯定是笑了!

    霍宵清了清嗓子,努力无视百里暄妍的行为,一本正经地问道:“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

    百里暄妍已经走到擂场边,闻言停下脚步想了想,“还没想到,先欠着吧。”

    说完,她便匆匆离去。

    霍宵站在原地,一手握拳敲在自己脑门上,悔恨又丢脸。

    “各赢一场。”她答。

    “所以霍宵的要求就是让我别掺和这件事。”由于说得十分自然,旁边的人肯定不会想到她会撒谎。

    身后有人清了清嗓子。

    盛云听回头,见一清朗温润的男子站在他们后面。

    “燕安师兄。”盛云听立刻要站起来,被沈燕安伸手制止。

    他从旁边拉了一个椅子过来,在百里暄妍旁边坐下,笑道:“你们倒是会躲清闲。”

    “你来干什么?”

    小炒青笋真的很好吃,百里暄妍一个人就吃了半盘。

    “累了,过来歇歇。”沈燕安一边给两人倒茶一边说道,语气里确实难掩疲惫。

    “怎么样,今天的节目好看吗?”沈燕安转头看着盛云听,温和地问道。

    “太好看了!人也美,曲也好听,场景也特别漂亮,特效简直绝了!”盛云听毫不掩饰地夸赞道。

    “特效?”沈燕安歪头,有些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金光拢成的莲台,还有从天上飘洒下来的花瓣。这类的。”

    沈燕安笑,“你觉得好看就行,看来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条像一样的绳子,“小喧师妹,这个灵蛇镯送给你。”

    盛云听接过来,不知这绳子如何是镯子,打算礼貌道谢后就收起来。

    她只犹豫了一瞬,百里暄妍就知道她不知道该怎么戴。

    她伸手拿过来,把绳子绕在盛云听手腕上,两端一碰,小蛇立刻活了过来,首衔尾,流光绕绳,一圈一圈慢慢地转起来。

    “哇……”盛云听抬起手腕盯着看,光的颜色也在缓慢变化,还有丝丝缕缕的清香飘出来。

    “大概两三天吧,附法没了自己就掉了。”百里暄妍给她系好后,顺手拍了拍她的头。

    好可爱哦~怎么能这么可爱~

    要不是怕吓到她,百里暄妍现在直想抱起她原地转两圈再猛亲一口。

    沈燕安一直坐到筵席散场。

    后来祝云奚也过来了,四个人又是茶又是酒,聊了很多。

    霍宵也想过来,但被百里暄妍一个眼神瞪走了,表情委委屈屈的,像是被赶出门的狗狗。

    苏白屿很早就消失不见,据说他在长老们离席不久后就离开了,很多人对此感到十分失落。

    多亏师兄师姐的陪伴,盛云听担心的事情没有出现。

    她扶着微醺的祝云奚爬上却尘的时候,已经喝醉的百里暄妍抱着她死活不让她跟着走。

    沈燕安无奈地掰着她的手,试图把她从盛云听身上扒下来。

    “松手!我们该回家了。”祝云奚皱眉看着百里暄妍,十分不高兴。

    “不松!小喧跟师姐走好不好?师姐那里有好多剑谱哦~”

    “呵,怎么,你准备照着剑谱给她做饭吗?”祝云奚发出一声冷笑。

    冷气太强,盛云听不敢妄动。

    怎么感觉……醉了之后,两个人的性格反过来了。

    盛云听推开百里暄妍压在自己上半身的胳膊,沈燕安及时抓住,不给她再缠上去的机会。

    “嘤嘤嘤~小喧不要我,她宁愿跟凶巴巴的大冰块在一起都不愿意跟我走,呜呜呜~”百里暄妍被沈燕安扶着,因为盛云听的脱离而委屈。

    “哼,别管她。小喧,上来。”盛云听抬头,见狐背上的祝云奚眼神睥睨,配上她说的话,颇有一股霸总气质。

    盛云听不敢耽搁,手脚并用地爬上狐狸,回头对两人道别:“燕安师兄再见,暄妍师姐再见。”

    “我竟然都没排在沈燕安前面,呜呜呜!”

    啊这……盛云听道别的手顿住了,立刻补了一句:“师姐记得喝醒酒汤,好好休息。”

    “好的呀,你也要好好休息哦,记得要按时……”

    没给百里暄妍太多机会,祝云奚利落无情地驾着却尘走了。隐隐约约中,盛云听似乎听到她的吐槽:“吵死了,磨磨唧唧的女人。”

    ……

    真炸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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