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一把把火把串起成一条路,照亮阴森幽暗的森林。

    “今天晚上怎么这么亮堂?”盛云听瞧着外面的景色,心生疑惑。

    “天榕,你还需要多长时间?”玄牝环站起来,问道。

    “最快还需要半天。”

    “能坚持住吗?”

    “可以。”

    麟吞钺拍了一下白泽津,后者意会,跑到天榕身边发光发热。

    天榕睁开眼,看了眼脚边的小神兽,朝麟吞钺俯首道谢:“多谢。”

    “不客气,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麟吞钺叹了口气。她感觉来这边几天把一年的气都叹完了。

    盛云听看着天榕额上渗出的汗珠,愧疚地低下了头。

    她快死了。

    他们已经死了。

    虽然他们都很坦然,盛云听心里却很难受。尤其是他们交到她手上的是他们为之付出性命的世界和信念,却理解她一直以来的犹豫抗拒,没有将其视成她理所应当的责任和义务,甚至还对她说了很多次抱歉。

    即使她烂泥一滩,他们还一边扶她上墙的同时还在给予肯定和鼓励。

    仔细想想,来到这个世界后,她遇到的人都很好,照顾她、鼓励她、肯定她。而她一直以来的表现却配不上他们对自己的好,拒绝、逃避还自私。

    她愧对很多人。

    盛云听第一次试着站在客观角度审视自己和这个世界,第一次认真面对、思考生活在这个世界的问题。

    变故发生在半夜。

    束缚着天榕的八根铁链忽然剧烈震颤起来,他们所在的空间随之缩小了几圈,四周也不再透明,又变回了最开始四面皆白的样子。

    盛云听扶住天榕的胳膊,关切道:“你还好吗?”

    “不是很好。”天榕也不逞强,“他们开始动手取丹了。”

    “要不你别给我解了,解不开也没关系。”盛云听对她的愧疚达到了巅峰。

    “没关系,就差一点了。”天榕说着,半阖的眼睫忽然抬起,“他们在挖土……不好,他们还想取神器。”

    此话一出,剩下三人神色登时变得肃穆。

    “把下面的视野打开。”玄牝环命令道。

    话音一落,他们脚下变得透明,但范围比之前小很多。

    玄牝环双手起势翻转,盛云听看见地下繁杂庞大的根系上,出现丝丝缕缕什么东西,它们缠绕着向上、向左右、向四面八方流去。

    玄牝环双手暂时停住,维持着最后结印的姿势,忽然对天榕说道:“抱歉了天榕,难受的话就闭上眼吧。”

    天榕难得没有立刻听话照做,而是静默了片刻,才缓缓闭上眼。

    盛云听看见有眼泪在她闭眼的瞬间滴落,她怀疑自己看错了,低头却看见衣裙上有小小一片晕湿。

    盛云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榕却是一清二楚。

    在他们看不见的树外——

    一个妖族士兵挥了挥手,拂开扑到脸上的蛛丝。

    他直起身,跟左面举火把的妖说道:“你来这边。”

    两人换了位置,士兵继续埋头挖土,没两下,又感觉脸上挂到蛛丝。

    “哪来这么多蛛丝?”他不耐烦地直起腰,左右环顾一圈后吼道:“哪个蜘蛛精犯病了!给老子收好自己灵力!”

    “蜘蛛精?咱们这队没有蜘蛛精啊。”举着火把的妖怪疑惑地说。

    “没有蜘蛛精?”士兵皱眉,接着,他似乎反应过来什么。

    就在他开口之际,喉间突然出现一个红点。红点很快向下伸长,成一道血线。

    士兵瞪大眼睛,他看见了。

    火光的照耀下,隐隐约约有一条细线,从土里射出来,穿透自己喉咙。

    他伸手去抓细线,再一扯。

    线松了!

    然而还没等他露出笑容,线就在空中划出一个弧,缠住了他的脖子。

    “噗。”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声音。

    士兵脖子上就出现一圈红线。

    下一刻,鲜血喷涌而出。

    他面前执火把的妖怪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同样的方式绞杀。

    短暂安静后,周围爆发混乱。

    有立刻扔下手里东西跪地求饶的,还有转头就跑向其他人通风报信的,一时间人影纷踏。

    座山雕赶过来的时候,入目是一地尸首。

    他拍手,赞叹道:“哇哦,不愧是最强妖修。”

    一只手柔弱无骨地搭上他的肩,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月眼公子好兴致,见此场面竟还能拍手称赞。”

    “过奖过奖,姒酉姑娘也不遑多让,不愧是摘星阁右护法。”座山雕不动声色拂开女人徘徊在他脖子上的手。

    姒酉像蛇一样,踮脚探头到座山雕耳边,呵气如兰:“既然我们如此相配,公子可有兴致与姒酉弹琴赏月、共度良宵?”

    女子的手游走在座山雕的胸膛,似碰未碰,惹人心痒。

    座山雕一手搂着腰反抱住女人,一手握住她在自己胸前作乱的手,抬头看了一圈朗朗星空,笑道:“月亮竟这般不识好歹,害我无法同姒酉姑娘把酒言欢。沙某代月向姑娘道歉,改日银盘高悬时,定向姑娘赔罪。”

    闻言,姒酉嗔了他一眼后站直身体,沙见颍也配合地放开钳制。

    女人轻移莲步走进尸首堆,身上鲜红的纱衣似血雾拢在她身边,如妖似魅,危险而美丽。

    她回首,看向沙见颍,笑着问道:“月眼公子不来吗?”

    沙见颍微抬起下巴,嘴角虽笑着,但姿态戒备。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后者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抬步走向姒酉:“难得见姒酉姑娘如此好兴致,看来即使今夜无月,你我也能共度良宵了。”

    榕树内。

    玄牝环挑了下眉,朝天榕道:“榕榕,开一下前面的视野。”

    天榕听话地开了个透明小圆窗。

    “怎么了?”麟吞钺探头去看,只见外面一男一女立于满地尸首中,正在向他们缓步走来,“西王母?不对……不是全身。”

    玄牝环也走过去,似笑非笑地指着两个人对麟吞钺解释,“一个有樊笼残根,一个是西王母半身。我就说她们怎么能进来凡间,原来是把自己砍了。”

    麟吞钺皱眉,这形势对他们太不利了,“怎么办?”

    以玄牝环这点残识,根本打不过他们二人。

    后者看起来一点都不愁,甚至摸着下巴评价:“你看这俩人,像不像雌雄双煞、狼狈为奸、男盗女娼……”

    “没文化就不要上赶着露怯了。”麟吞钺打掉玄牝环摸下巴的手,忍无可忍道:“你打不过他们,打算怎么办?”

    玄牝环双手一摊:“不怎么办,他们能拿走就给他们呗。”

    “啊?”

    “昂。”

    感受到旁边冷飕飕的眼神,玄牝环难得叹了口气,勾着麟吞钺的肩,把她搂到自己身边,安抚道:“那你也说了,我现在这样根本打不过他们,与其费力跟他们缠斗,不如把我这点家底留给盛姑娘,到时候她修为升高,直接抢就行。”

    “不过……”玄牝环不知想到了什么,回头,正好对上盛云听看过来的眼睛。只见她皱眉,像批评晚辈一样批评盛云听:“你们怎么回事,樊笼残根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让人拿走。”

    莫名挨训的盛云听一头雾水,糊涂着应了一句:“对不起……”

    玄牝环说着不动手,但樊笼还是在姒酉和沙见颍靠近的时候躲避、反抗。

    麟吞钺奇怪地看了眼玄牝环,好像在说你不是不反抗吗,怎么还动手。

    玄牝环看了一会儿,脸色越来越冷。

    “天榕,”她声调沉下来,透着不悦,“停手。”

    “玄女大人的东西,岂能让他人夺去。”天榕罕见的没听话,固执地操纵着樊笼抵挡姒酉的进攻。

    因为调动灵力的关系,八根铁链剧烈震颤着,铁链上的咒文亮的发红。

    天榕一边忍受着铁链钉身的痛苦,一边操纵着樊笼奋力抵挡。

    盛云听感受到她抓着自己的手在颤抖。

    “天榕。”玄牝环又叫了一声,只两个字,唤了她的名字,便能让人感受到不容置疑的威严。

    都身死道消了,气场还这么强,盛云听想象不到她活着的时候该有多厉害。

    “玄女大人!”天榕转过头看向玄牝环,一向平静的双眼中充满了不甘。

    玄牝环叹了口气,“我都不在意,你又何苦坚持。”

    “反正都快死了,干嘛还自找罪受。”

    麟吞钺在背后怼了她一下,咬牙低声道:“这句话可以不说。”

    商枯笑了一下,出来打圆场,“环说得对,事已至此,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天榕这些年帮我们撑着这堆烂摊子很辛苦,也该休息休息了。剩下的,听天由命吧。”

    很奇怪,这种话从神仙嘴里说出来感觉有些微妙。

    盛云听想,原来神仙也有听天由命的时候。

    姒酉抓着细韧的线,看着鲜红的血顺着丝线流下去,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嗯?死了吗?”

    她拽着线又绕着手缠了两圈,对面却仍旧没反应。姒酉忽然冷脸,兴味索然地扔掉手里的线,“真无聊。”

    姒酉还没来得及转身,一个大氅就罩在了自己身上。

    沙见颍给她披上大氅的同时顺手接住她扔掉的丝线,“夜深了,姑娘小心着凉。”

    姒酉仿若身后长眼,转了半个身正好倒在沙见颍怀里,娇嗔道:“月眼公子好生无情,刚刚就看着姒酉和这恼人的线缠斗,都不说出手帮忙~”

    “沙某实力不如姑娘,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是添乱,收樊笼事小,惹得姑娘厌烦,可就事大了。”沙见颍面上客套着,身体不着痕迹躲开姒酉意图去拿残根的手,“姒酉姑娘不去治伤吗?”

    “公子急什么?”姒酉如丝的媚眼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沙见颍。

    “沙某误以为姑娘会在意身上疤痕的问题,一时间忘记了右护法并非寻常女子,怎会有此类困扰。”沙见颍从容不改,说着话的同时,从怀里取出一根又黑又粗的铁棍。铁棍约莫一掌长,沙见颍握着它,手指在顶端轻轻一按,幽绿色的流光自上而下划过铁棍上的图腾,在尾部消失后,咔哒一声轻响,锁扣打开。

    “若右护法感兴趣,不妨留步。”沙见颍从里面拿出一根似枯枝又似剑柄的东西,略微有些遗憾道:“本来想邀阁主和众豪杰一起观赏盛景的,可惜出此意外,只能你我二人迎接樊笼现世了。”

    姒酉拢着大氅似笑非笑,听完此话并未说什么,只是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沙见颍将染血的丝线缠在枯枝上,像放风筝一样揪了揪线。

    一道绿光划过脚下,地面忽然变得半透明,人们好似站在冰面上,在浮光明灭的瞬间一窥深埋地下庞杂的根茎。

    姒酉低头思衬片刻,不着痕迹地在脚下布了一道防御阵。

    随着一道道幽光自四周汇聚而来,沙见颍感觉有一股向上的力道拉着樊笼,与此同时越来越强的灵压迫使他不得不放开手。

    樊笼飘到天榕树树顶,身上泛起森绿的光,一开始看不出来的丝线此时也都能看到了。樊笼柄像梭子一样旋转着收线,整个南境都有规律地明灭闪烁,并随着时间推移,绿光逐渐变淡,变成橙光、金光,最终变成白光。

    光芒愈来愈盛,仿若一个小太阳落在树顶,目不能直视。

    一阵强烈的光曝后,光芒开始收敛。

    沙见颍时刻关注着樊笼的动静,只见原本的木柄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如沙似线的东西,流动起伏着慢慢缩小。

    樊笼凝成实体的瞬间,三道人影拔地而起。

    一个是沙见颍,一个是姒酉。

    还有一个青年,玄牝环不认识,但看着有些眼熟。

    她冷眼看他们争夺樊笼,看纪久带着一群人往这边走来,看万树在脱离樊笼的瞬间叶片开始凋零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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