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凤鸣寺游客很多，还有很多外地人专程来打卡。

    樱花盛开的季节，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浪漫的气息，这座依山而建的百年寺庙，承载着不少年轻人的爱情愿景。小情侣们从山脚处求了红绳戴在手腕上，沿着山道一路攀爬至山顶，跪在佛像前祈求姻缘长久美满。

    “听说凤鸣寺求姻缘特别灵！”陌生的女孩拽着男朋友的胳膊，兴奋地往山顶跑。男生一把将她揽回怀里，在她脸上深深吻了一口，然后抱着她黏糊糊地说，“你都有我了还求啥姻缘！”

    符晗和时况从这对小情侣身旁默默走过去，两人皆是尴尬地眼睛不知道该瞟哪儿。对于他们这样的高中生来说，情侣间的亲昵的举动实在有些辣眼睛。

    符晗捂着下巴咳了两声，说：“我们赶紧走吧。”

    俩人默不吭声地一路往上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打情骂俏的情侣，穿过各种摆拍的阿姨妈妈，他们就这样哼哧哼哧地爬到了半山腰。毕竟是成天坐在桌子前写卷子的，平时不怎么运动，符晗这忽然爬个山，体力严重透支，弯着腰扶住路旁的一棵歪脖子树，呼呼喘着气。

    时况跑出好远才意识到身边的人不见了，赶紧原路返回，好在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她。“你停下来怎么也不叫我一声？”他有些无奈，笑着问。

    符晗抹一把额上的汗，说：“我看你爬得正起劲儿呢，这不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嘛，怕你突然停下来就泄了气儿。”

    时况看她脸色都发白了，连忙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递过去：“一看你就是平时不怎么运动，一时兴起爬个山可别爬伤着了，快喝点水吧。”

    符晗正是口干舌燥得厉害，也懒得道谢了，一把接了过来，拧开瓶盖就往嘴里灌，喝得太急水都溢出来了，呛得她一口水喷出来，咳嗽了好一阵。

    站在她对面的时况又从包里取出抽纸递给她擦。等到大半瓶水下肚，符晗焦渴的感觉才得到了缓解，双手叉腰对时况说：“我差不多了，继续爬？”

    没想到时况摁住她，遥指了指山顶密密麻麻的人影，道：“你确定还要上去吗？”

    符晗：“……倒也不是十分确定。”

    放弃登山后，他们在半山腰找了个阴凉处坐下，肩并肩眺望着远处的城市和建筑。微风吹拂，符晗觉得豁然开朗，都说山顶的风景好，其实半山腰也还不错嘛！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打开书包一顿翻找，再抬起头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时况的目光，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你看我干嘛？难到是我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符晗有些不自在地问。

    “没有，就是很少看到你别发卡，觉得挺新奇的。”时况慢慢挪开视线，看向山脚的车水马龙。

    发卡？符晗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凉冰冰的小东西，这才想起来，刚在酒店收拾行李的时候，赵馨然把送她的水钻发卡别在了她的头发上，后来因为推拉杆箱退房一堆事儿忙的，都忘记摘下来了。

    符晗不动声色地把发卡摘下来，别在了自己的衣领上，这些女孩子的东西虽然好看，只是不太适合她。她从书包的夹层口袋里掏出两根棒棒糖，递出一根给时况：“吃吗？橘子味的。”

    橘子味水果糖是符晗的最爱，酸酸甜甜的，她可以一次炫好多。

    时况接过棒棒糖，顺口道了声谢谢，余光瞥到符晗的额角，亮晶晶的发卡却不见了踪影。但他也没说什么，安静地剥开橙色的糖纸，将圆圆的糖果塞进嘴里，一股清甜随即占领口腔。

    如梭的游客不断从身后经过，他俩又纷纷陷入沉默。

    其实符晗很想知道身边的男生正在想些什么，可她也只是安静地吮吸着糖果的甜，双脚悬在半空一晃一晃的。从半山腰俯瞰这座城，千年的古城遗韵和都市的现代风格交相辉印，交织交融在一起，奇妙的是竟然毫不违和。她在和煦的微风中感受着这座城市的繁华和繁忙，体会着安静的力量。

    也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时况大抵是嘴里的糖吃完了，突然没头没脑地开口道：“小时候我曾遇见过一个女孩儿，虽然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这么多年了就是很难忘记。”

    “为什么呢？”符晗好奇地问。

    “因为她很特别。”时况说。

    “可是，这个世界上特别的人有很多。”符晗说。

    时况轻轻叹了口气，旋即开口道：“是啊，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各种各样特别的人，但我就是觉得那个女孩儿和别人不一样，可能是她出现的时间很特别，也可能是我遇到她的那个地点很特别，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会记一个人这么久。”

    符晗听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看不出来啊，你竟然还有这么纯情的一面呢！”

    时况不好意思地摸摸脑门儿，道：“让您见笑了。”

    山间起风了，不再是和煦的微风，冽冽地从树林间呼啸而来，扑打在脸上生生作痛。沉默再次登场，最后还是符晗先开口道：“我们回去吧。”

    时况点点头，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泥土。一旁的符晗早就率先跳下台阶，蹦蹦跳跳地往前走。看着她瘦削的背影，时况陷入了沉思。

    没错，刚才他的自曝其实是在试探。符晗的身上总有一种让他熟悉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将她和那个记忆里的女孩儿重叠在一起。可是如果真的是她，她为什么对自己仿佛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呢？时况觉得有些沮丧，但他还是快步跑到了符晗的身边。

    “喂，你小时候是不是很喜欢画画？”两人快要走到地铁口了，时况还是不死心，问符晗。

    符晗：“是啊。”

    时况一激动，然后就听到旁边的女孩儿说：“我记得那时候周围很多小孩都在学，文化宫还请了市美术协会的老师教课呢，我妈还送我去上了几节课，后来忘记什么原因了，可能是我自己没能坚持下来吧，就半途而废了。”

    半途而废吗？记忆里的那个女孩儿似乎对画画有着超出同龄人的专注和执着，以及无与伦比的……自信？时况继续追问：“可是我看你画画还挺好看的啊。”指的是他俩闹别扭互传小纸条那次。

    符晗似乎也是想到了，笑着说：“就瞎画呗，不过我的画画天赋好像是比你好点哈！”

    “那可不，杠杠的！”时况朝她竖起大拇指。

    两人有说有笑地穿过有风的地铁站，乘车的旅客步履匆匆从身旁经过，时况忘记了提问的初衷，只记得身旁的女生眉眼弯弯的侧脸，以及柔顺的黑发上那一枚闪着光的发卡。

    暮色中，来自宁城的列车缓缓停驻在滨城火车站，站台上是翘首以盼前来接站的人们。时况惊讶地发现他的母亲竟然站在其中，一身贴合的定制西装和高跟鞋让她在一群人中格外出挑显眼。

    离站台还有些路，他扭头问符晗：“你一会儿怎么回家？”

    因为妈妈还在加班，符晗答：“我一会儿坐公交车回去。”

    时况：“别去赶公交了，一会儿送你。”他一边说着一边领符晗走向站台，和母亲挥手示意。

    宁春红正在打电话处理公事，看到儿子后也只是淡淡地点头，然后转身朝出口的方向走去，她虽然穿着细高跟鞋，但走起路来步速极快，如果周围的声音没有那么嘈杂，便能听见鞋跟撞击地面密如鼓点。

    不知道为什么，符晗看到宁春红就犯怵，可能是她周身散发的气场过于强大，也可能是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刚刚准备好的一句“阿姨好”被硬生生吞进肚子里，失去了最好的时机。

    宁城到滨城的铁路线载客量很大，从列车上一窝蜂涌下许多人，出口通道挤满了人，符晗推着行李箱艰难地跟在时况后面。

    好不容易走出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符晗看到宁春红还在打电话，口中不时蹦出诸如“股权投资”“PEVC”之类她听不懂的名词。

    时况拽了拽她的书包带：“愣着干嘛呢？先上车。”符晗这才知道马路边停靠的一辆黑色迈巴赫是时况他们家的，司机摇下车窗探出头来，时况让符晗把家里地址和司机说。

    符晗瞅了一眼宁春红，说：“我还是自己回去吧，家就在附近，不麻烦了。”然后她对着宁春红微微弯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句“阿姨再见”。

    时况不便再拦着，只能任由着她离开。这时宁春红的电话终于打好了，她循着儿子的目光看过去，张口问：“这是你一起培训的同学？”

    时况：“嗯，她叫符晗，之前我们还一起吃过饭。”

    宁春红在纷繁的记忆里搜索了一圈，恍然道：“哦，王玉兰的女儿，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

    黑色迈巴赫平稳地行驶在城市快速路上，道旁的路灯一盏一盏点亮，忙着回复信息的宁春红用余光瞥一眼身旁明显心事重重的儿子，开口道：“晚上陪我去参加一个饭局。”

    时况皱眉：“太累了，不想去。”

    宁春红却并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和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山竹还记得吗？她爸最近被调回滨城组织部当一把手，去见见吧，她才是你更应该结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