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下。
符晗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还有她。
其实在推门进来之前，她就一眼看到了坐在窗户边的他俩。本不想进来的，奈何走在她前面的季大公子腿太长，还没等她拽住他，他就已经迈着大步走进去了。餐厅里很安静，留声机放着慵懒的歌曲，清脆的门铃声很容易引起里面人的注意，符晗的余光瞥见时况朝这里看过来了，她佯装镇定，朝回头和她说话的季煜笑了笑，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硬是把披萨吃出了烧饼味，连平日里最讨厌的榴莲蛋糕都没滋没味地咽了下去。
坐在对面的季煜一眼看出了她的反常，顺着她频频移动的目光，很快找到了问题的根源。他笑嘻嘻地往前一凑：“嘿，小狐狸的春天来啦？”
“春天你妹。”
“那男生谁啊？你们班的？”季煜盯着时况的背影，似乎是在给对面的女生讲题。那个女生长得还蛮好看的，长长的头发，长长的睫毛，乖巧可爱得像个洋娃娃。
符晗懒得理他，闷头干饭。
“坐他对面那个女生是谁？哪个班的？我怎么没见过？”居然有他季大公子没见过的美女，不应该啊！
符晗扫他一记白眼：“你有点眼力见儿，可别惦记着别人女朋友。”
季煜不服气：“好意思说我，照我看，你不也惦记着别人男朋友吗？”
“我……”符晗一时语塞，难得在季煜面前败下阵来。
“哇擦，果然被我猜中了吧！你就是喜欢他！”季煜激动得大叫起来。
“你给我闭嘴！”符晗惊得赶紧上前捂住他的嘴巴，可是动静还是大到惹人回了头。
空气中四目相对，一切都变成了慢镜头。时况从座位上起身，朝他们走过来。
“你下午跑去哪里了？”时况低头问，语气熟稔到让坐在一旁的季煜挑起眉毛。
符晗没想到他跑来第一句话是问这个，还以为他会假装惊讶一下，然后说点客套话呢。“就在校园里瞎逛呗。”她说。
“你没事吧？”语气中流露出关心的意味。听上去还挺暧昧啊，季煜心想。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把深藏在心里的委屈全掏出来，符晗硬着头皮忍住情绪，她才不愿意让人见笑话。“没事啊。”她抬头，笑嘻嘻地回，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颇得季某人真传。
这时，吴彤也从座位上走过来，大大方方地和大家打招呼：“大家好，我是吴彤，你们是时况哥哥的同学吗？”
时况哥哥……符晗嘴角一沉，没搭腔，倒是季煜恍然大悟地看向时况：“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呢，你是宁总的儿子吧？还记得我吗？之前海鲜酒楼一起吃过饭。”
时况点点头，算是应和，他的记忆力不错，很容易回想起那场难熬的饭局。心里盘算着，难道是因为那顿饭局让这俩人认识了？
“相遇就是缘分，既然大家都认识，就一起坐下来吃吧！”季煜搬出这些年来他在饭桌上学来的江湖话术，热情地给时况他们搬椅子，摆餐具，又招手示意服务员拼桌加菜，全然不在乎符晗频频向他扫射过来的眼刀。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季煜大概已经被符晗千刀万剐了吧，但季煜毫不在乎，眼下这光景于他可是一石几鸟的好事。
符晗无奈望天，自己怎么摊上这么个冤家。时况在她身旁坐下，男孩子腿长手长，原本宽敞的空间一下子被他的气息填满，符晗觉得不自在，默默把座位往另一边挪了挪。
季煜忙着招呼，落座的三人一时冷场，倒是吴彤率先打破沉默，笑着问符晗：“姐姐叫什么名字呀，你是时况哥哥的同班同学吗？”
被人点名提问，再不回答就显得没礼貌了，于是符晗客气地朝她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丝假笑：“刚才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符晗，我们是一个班的。”她用手指了指“时况哥哥”。
我们……时况对这个词还算满意，嘴角翘了翘，没说话。
“原来你就是符晗！我觉得姐姐你好酷，年级第一诶！”吴彤朝她竖起大拇指，赞叹的表情倒也真诚。
符晗清了清嗓子，被人这么直接的夸赞有些不好意思，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对吴彤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了。人嘛，都是感情动物，你很难去讨厌一个真诚夸赞过你的人。
除非，这个人在今后会狠狠地重伤你一顿，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时的符晗甚至觉得吴彤人还挺不错，和想象中的娇小姐不一样，她待人亲切热情，与之对话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她听到吴彤说：“我和时况哥哥从小就认识，这次转学麻烦他不少事呢。”
原来是这样啊。
“时况哥哥还和我提起过你呢。”
哦？
“我问他，你成绩这么好，一定是年级第一吧？他说啊，他们班有一个女生很厉害，他每次考试都比不过。我当时还在想，哪个女生这么厉害啊，我一定要认识她，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上，真是太好了！”
我哪有那么厉害，为了考过时况，每次我都是拼尽全力啊。
不一会儿，餐桌上已经摆满了菜碟，吴彤不着痕迹地把练习册收回书包，反正她本意也不是来学习的。从小到大她就最讨厌学习，大人们总喜欢问她长大想要做什么，她歪着脑袋想了很久，然后咧嘴一笑说，我想要当一个贤妻良母。
她所理解的贤妻良母就是住在大大的房子里，家务当然有保姆操持着，她只稍在丈夫孩子回家的时候，迎上一个关怀的微笑。而实现这个理想的核心要素便是，要找到一个世俗意义上的理想丈夫。虽然大人们总会在听到后摸着她的头教育着“小女孩也要有更远大的抱负哦”，但她从来没有动摇过这个想法，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想法反而越来越坚定起来。
吴彤笑盈盈地给符晗的餐盘夹菜，“姐姐，这边的菜我帮你拿，你就不用起身了。”她表现得那么人畜无害，连符晗都毫无察觉。
可是她眼角流露出的那一抹不易察觉的算计，却被身后的季煜敏锐地捕捉到，他皱了皱眉，默默落座。
一顿饭的功夫，季煜倒是成功地和吴彤处熟了，临走前他主动问吴彤：“我们顺路，一会儿捎你吧。”
“好啊，那就谢谢啦！”吴彤答应得也很干脆。
季煜把头凑到符晗旁边小声说：“小狐狸，我就帮你到这儿了。”然后他一手插兜，一手拎起吴彤的书包，跟在人小姑娘身后潇洒离去。符晗无语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心想季煜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呢，明明是他对人小姑娘起了贪念，还好意思说是帮自己。
就剩下她和时况了。
他俩面面相觑，餐厅暖橙色的灯光印在脸上，晕染出一圈淡淡的光影，时况温柔的笑看她，指了指门外说：“我们也走吧？”
“好啊。”
夜晚的校门口只有两盏白炽灯孤独相望，铁门里的世界很安静，仿佛一切都沉睡着。时况和符晗骑着车，并肩穿行在落满梧桐叶的彩砖小道上，他们谁都没有打破这份安谧。符晗的骑车技术并不十分高超，车把手歪歪扭扭的，朝时况的方向测斜两下。
“你自行车才学的吗？”时况忍不住问。
“诶？”符晗目视前方的视线突然偏离到旁边，车把手更加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不是，我只是平衡感差了点。”
“哦。那你之前为什么突然不理我？”
“诶？”符晗的自行车像是被突然拆了心轴，只觉眼前一黑脚下一滑，整个人连带车不受控地朝地面砸去。
“喂，小心！”时况伸手去扶她，却忘了自己也在车上，结果就是两辆车纷纷倒地，摔相十分惨烈。
“啊！”“斯哈！”吃痛声响起，不绝于耳。
再睁眼，符晗发现自己以相当诡异的姿势躺在水泥地上，自行车压在身上，车轮还在转动。时况也满脸狼狈地侧倒在地，他们的自行车把手紧紧地缠绕在一起，正如他的右手紧紧地抓着她的左手。
大概是被撞傻了，脑震荡了，符晗只觉得天旋地转，无数只蜜蜂在脑袋里嗡嗡乱窜，她动了动自己的小拇指，发现自己的手完全无法抽离出来。
“你没事吧？”她抬起头，时况一声不吭的样子让她感到不安。
“我大概是摔到脚踝了……”
符晗忍痛起身，使出全身力气将时况扶起来，搀扶他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时况的腿看上去伤得不轻，脸色苍白，嘴唇紧抿似是在暗自吃痛。
“你还好吗？要不要陪你去医院？”
“没事，应该就是崴到了。”
“那你准备怎么回去呢？”
“陪我坐会儿就好了。”
“好吧。”
对于时况的脚伤，符晗颇感愧疚，于是安静地陪在他身边坐着。
“你刚刚还没有回答我。”时况忽然开口道。
“什么？”
“别装傻。”
“哦。”
“为什么不理我？”
耳根发烫，符晗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一个合理的借口，总不能开诚布公地告诉他是因为自己吃醋吧？
“我没有不理你，只是最近太忙了。”
时况撇嘴：“忙你还有功夫和别人约饭？”
符晗硬着头皮答：“人是铁饭是钢，再忙也不能不吃饭。”
“那你明天和我一起吃饭吧。”
“诶？”
“我说，明天和我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