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煜和郑思琪陷入了恋爱。

    这件事在609宿舍慢慢发酵，成为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之所以称之为秘密，是因为郑思琪并没有如此宣称，但随着季煜来宁大的频率变得越来越高，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大家自然嗅出了他们之间的“酸臭”气息。

    和符晗的异地恋相比，郑思琪的恋爱确实显得黏腻。

    这天中午在宿舍，恋爱女主角在化完一个全妆后奇怪地问身边毫无动静的舍友：“到饭点儿了，你们真不去吃饭？”

    安婕正盘着腿坐在床上，她最近迷上了冥想，这会儿的意识不知道飘向了地球哪个角落的白色沙滩。

    符晗坐在书桌前，咬着笔杆，试图查明眼前的这道线性代数究竟是哪个步骤出了错。

    郑思琪环顾四周，发现只有靠在椅背上刷手机的赵馨然比较正常，于是向她投去询问的目光。

    赵馨然暂时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收回，回顾了一下刚才郑思琪和季煜打视频电话的全过程，打了个饱嗝道，“狗粮吃饱了，再吃就该撑着了。”

    郑思琪朝她丢了个枕头，对着镜子拨弄下耳边的碎发，说了句“那老娘先走了”，然后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经过大半年的朝夕相处，609宿舍的四个人已混得熟络，插科打诨的自然不在话下。

    郑思琪刚走，安婕就乘着飞机从布鲁塞尔的城市沙滩回来，甩甩胳膊大喊：“肚子饿死了，我们快走吧！”

    符晗也搁下笔，刚刚的半分钟内，她已经快速地找到了问题的突破口，眼下比较严重的问题是她饿了。

    赵馨然看着她俩前后判若两人的反应，失笑道：“我说你们也太不厚道了，刚季煜都说要请我们宿舍吃大餐，你们偏要演这一出。”

    当然，赵馨然所谓的不厚道，是对她来说的，舍友的男朋友，简直就是待宰的羔羊好吗？

    “正如你说的，狗粮吃多了容易撑。”安婕说。

    “我怕我看他俩亲亲我我，更想我们家那位了。”符晗答。

    听完她这话，另外两位单身狗表示，你们这些小情侣真是够了。

    不过，符晗说的是真话。

    寒假过后，她就和时况开始了异地恋。开学以来，他们都很忙，忙着学业，忙着学生会，忙着兼职项目的各种事，空下来的时间总是不凑巧地错开，他们只能在微信上留言，谁忙好了就回复一句。

    只有临睡前他们才有空打一通视频电话。

    符晗不习惯被围观旁听，所以每次视频电话都要躲到阳台上讲，开春的夜晚还很寒冷，她就裹着厚重可笑的粉色棉袄，戴白色绒线帽出去，时况见不得她受冻，所以每次都简单聊上几句，就劝她赶紧回宿舍睡觉。

    当然，小情侣之间总是避免不了“酸臭”。

    挂电话之前，他们会隔着电话亲吻，电话冰凉，嘴唇也冰凉，心却是热的。

    “想你了。”她说。

    “我也想你。”他说。

    “今天想了我几次？”她问。

    “三次，早上、中午、晚上各一次。”他答。

    “不够。”

    “那我睡觉的时候再想你一次。”

    “想我什么？”

    时况笑，轻薄中带着点戏谑，低沉的嗓音撩拨着：“睡觉的时候，当然是想睡觉的事。”

    符晗的脸立马红了，低骂一句“流氓”。

    “想哪儿去了你？”时况故意问。

    每每气得符晗挂断电话。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流淌。

    这一天，符晗突然收到了一条微信，是高中二班班花吴昕薇的。

    符晗盯着手机，她甚至和这位曾经学校的风云人物都谈不上认识，当初读高中的时候只听同班女生背地里讨论过她，一些谁谁谁喜欢她，她又在和谁谁谁谈恋爱的无聊八卦。

    要说互加微信，还是这个寒假的事，她如约去参加了高中同学聚会，聚会中有同班的，也有其他班的，按照惯例聚会结束参会的同学互加联系方式，于是吴昕薇的微信便躺在了符晗的好友列表里。

    让她颇感意外的是，正因为这无意的举动，一个困扰她多年的悬案终于告破。

    因为微信绑定了手机号，符晗发现吴昕薇的号码十分眼熟，于是就到手机通讯录里一查，惊讶地发现她的号码备注竟然是“恐吓人（未知）”。

    那则仍然留在手机里的短信上写着：“我劝你离时况远点，否则后果自负。”

    原来是她。

    可她高中不是恋爱不断吗？

    单恋不成所以用一段又一段感情填补空缺？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霎时间，无数种猜测涌了出来，只是无论哪种，她都无法想到一个女生会用这样的方式发出恐吓。

    她盯着手机，吴昕薇的微信上写着：“符晗你好，我也在宁城读大学，方便的话一起出来吃顿饭。”

    符晗皱眉，她不知道吴昕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晚上，她和时况打电话的时候，特意提到了那次他未能出席的同学聚会。

    “二班吴昕薇你还记得吗？她那天刚好也来了。”

    “谁？”电话那头，时况嚼着苹果，声音含混地问。

    “二班班花吴昕薇。”

    又是一声清脆的“咔嚓”，时况啃一口苹果，完全没印象地说，“不认识，她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她约我最近吃饭。”

    “哦，老同学在一个城市，多走动走动也好。”

    随后话题跑偏，不知道怎么就聊到周子扬赖在北清追女神的事。

    周子扬不知道怎么从大学生论坛认识了一个北清的女生，女生高冷他火热，一天天的自己学校不待，有事没事就往北清泡，时况的饭卡都快被他刷爆了。

    “所以女神后来答应他没？”

    “没有，不过他这次好像挺认真的。“

    按照周子扬三分钟热度的性子，他们认识以来，他除了喜欢过吴彤超过三个月，最长都不超过半个月的。以他自己的说法，既然都知道人家不喜欢我了，何必强求呢？

    事实证明，任何原则都是被内部打破的。

    她们约在宁城国贸中心底层的咖啡馆。

    初春的风还带着一股寒凉，吴昕薇身穿单薄的浅紫色纱裙坐在窗边，见到符晗后朝她热情地招了招手。

    符晗不习惯这样的熟稔，只是朝她机械地点点头。

    “你是怎么来的？宁大好像没有直达这里的地铁。”吴昕薇寒暄着，把一份菜单推到她跟前。

    符晗礼貌地应付着，向服务员要了一杯拿铁。

    吴昕薇和她扯着话题，从高中的教导处主任说到高考数学卷子有多变态，又扯到宁城的气候和饮食，符晗只是安静地听着，等待她何时能够奔入主题。

    终于，吴昕薇放下手中的咖啡，调整了坐姿，上身向前倾斜着，说话的音调突然放低问：“你现在和时况还有联系吗？”

    迈过漫长的伏笔，符晗从她的脸上看到了提问的恳切。

    符晗捧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她并不太擅长撒谎，但又不想将自己和时况的关系告诉给一个外人。“偶尔吧，怎么了？”

    白天俩人都忙，所以只是偶尔联系。

    吴昕薇舔了舔嘴唇，“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我喜欢时况，我觉得他可能也喜欢我。”

    符晗缓慢地抬起头，脑袋上弹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吴昕薇见她表情，继续解释说，“我上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他了，喜欢睡懒觉的我每天都要提前半小时起床，只为在他常出现的路口假装偶遇。

    我放下自己的骄傲给他写情书，我听说他喜欢NBA就把所有球星的名字都背下来，每天最期盼的是在做广播操的时候隔着人海看他一眼。”

    符晗沉默地聆听，心里泛起很复杂的情绪，听到自己的男朋友被人觊觎，不舒服是当然，但又不完全是。

    “整个高中，我无数次想要和他产生交集，但他身边的女生好像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说来你可能不信，曾经我还挺嫉妒你的，觉得是你占据了他的时间，让他没有机会朝我看一眼。”

    符晗心想，是啊，你嫉妒人的方式就是给我发恐吓短信。

    终于沉不住气，她问，“所以呢，你刚才说他可能也喜欢你？”

    吴昕薇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他在校内网加我好友了，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打听打听，他现在是不是还单身？”

    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爱一个人爱得如此卑微，符晗终于厘清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除了不爽和敌意，竟然还产生出一种共情，因为自己也曾如她一样，陷入过长久而苦涩的暗恋。

    “如果他还单身，你会怎么做？”

    “我会去北京，当面向他告白。”

    符晗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咖啡店的，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市中心繁华的街道上。

    国贸中心大楼的尖顶高耸入云，那是可以俯瞰全城的高点，世界顶级的商界精英在这里办公，时况那咄咄逼人的母亲宁春红就是其中最成功的一份子，而此时此刻站在建筑物脚下抬头仰望的她显得如此渺小。

    她从来就知道自己与时况的差距。

    她从来就知道他的周围有多少人正爱慕着他。

    就如她从来就知道，他们的这份感情到底有多么的脆弱。

    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投身进去，飞蛾扑火。

    “我很抱歉，但是他有女朋友了。”

    她这样告诉吴昕薇，然后看见对方如水波脉脉的双眸瞪得滚圆。

    “她是谁？”

    符晗一口灌下咖啡杯里剩下的苦涩液体，付清自己的款项，起身离开前，她面无表情地说，“涉及个人隐私，原谅我无可奉告。”

    身后，是吴昕薇失控地大喊：“怪不得李娜娜说你目空无人，高傲冷漠，你以为你是谁？！除了成绩你有什么拿得出手？就算你不要脸一直缠着时况，他也肯定不会看上你的！”

    咖啡厅里的顾客纷纷朝符晗看过来。

    符晗攥紧手机，骨节捏到发白，她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缓缓转过身朝向吴昕薇。

    她像刺猬竖起全身的刺，亮出吴昕薇的那则恐吓短信，嘴角扯出一抹嘲笑，“他就算看不上我，难道会看上你这个恐吓犯？”

    吴昕薇的脸色瞬间垮下来，嘴巴因为惊诧而张大，她甚至都不确定这则短信是不是自己发出的，哑嗓断断续续道：“你…胡说…”

    符晗觉得可笑，直接按下拨通键，咖啡桌上贴满碎钻的手机开始不安地震动起来，咖啡洒了出来，溅到吴昕薇淡紫色的长裙。

    咖色的痕迹不规则一片，她慌张地摁下挂断键，无法承受周围人投来的注目，她倾下脖颈，抓起手机就要往咖啡厅门口跑去。

    “小姐，你的咖啡还没有付款！”

    服务员伸出手臂将她拦下。

    咖啡厅里的喁喁声几乎将吴昕薇吞没，符晗不再理会周围人的议论，推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