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信

    三人立即从火盆边起身:“大人。”

    狸归装作若无其事地将手上折了一半黄纸背到身后,庆云也默默收了佛珠,怀李揉了把微红的眼眶,嗓音喑哑:“是我养的蛐蛐,今日光荣战死了。”

    顾希桢沉默半晌,目光掠过神态各异的三人,扫向好奇看着他的陌生孩子们。

    “他们是谁?”

    怀李等人还未答话,妞妞忽然挤开其他孩子,兴奋地冲到他跟前:“大哥哥,我认得你!”二皮压低声音上前拉回妞妞,“他没问我们,别瞎插话!”

    他怯怯地看了顾希桢一眼,这人戴着面具看不见脸,周身气质冷冽,一看就是娘生前告诫过要小心避着,不能冲撞的人。

    怀李打起精神简单交代了事情由来,并将施晚托他寄出的信交到顾希桢手中。

    顾希桢没急着拆信,而是点了狸归:“找人把这几个孩子送回家。”

    孩子们闻言一愣:“回家?”

    他们的神色渐渐变得恐慌:“为什么?掌柜的不是说要带我们去那不愁吃穿的好地方吗?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极度恐慌之下,胆小的哇哇大哭起来,胆大的甚至起身便想往山下跑。

    狸归和庆云眼疾手快将人控制住,但对孩子又不敢用力,一来一回反倒是自己被踢了不少下。

    院子乱成一团,顾希桢心觉不耐,抬腿便走。那自称见过他的小姑娘却忽然冲着所有孩子大吼一声:“都别吵了。”

    她一句话就将所有哭闹着的孩子镇住,个个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跑到顾希桢跟前,抬手指着他:“这位大哥哥就是前天去那贼窝救我们的人之一,他若是要害我们,就不会救人了!”

    庆云讶异地看了顾希桢一眼,前天?那不是跟他去席石村那日吗?

    离开村庄后,他就与顾希桢分开去调查其他邻近村落的失踪人口,至于顾希桢去了哪儿他却不得而知,没想到,竟是一句话不说救人去了?

    妞妞抬头看着顾希桢,真挚道:“谢谢你和另一位大哥哥的救命之恩。”

    顾希桢不为所动:“我没有救过你们。”

    此言一出,庆云脸上刚生出的油然敬佩滑稽地呆住了。再一看其他人,也大差不离。

    妞妞却很笃定。

    “当时在地下看不全人,但我记得这个。”她指着顾希桢腰间样式特殊的金属系带,“另一位大哥哥没有,所有我才分辨出你们不是同一个人。”

    狸归与庆云面面相觑:“另一个?”

    这回私自出京真要算起来毕竟是“抗旨”,因此顾希桢带来的人不多,能放心带在身边的也就他们几个,他们都没去,哪来的另一个?

    妞妞点点头:“两人一个地上一个地下,这个哥哥杀敌,那个大哥哥则将我们从地下接走,还拜托我们给姐姐带了礼物呢。”

    “礼物?”顾希桢语气陡然变冷。

    这孩子将事情说得清楚,他稍一思考便明白“救人”乌龙是怎么回事,登时便怒极反笑。

    捡回一条命还敢用这样的方式挑衅,他都不知该说那人狂妄自大还是不知死活。

    妞妞被他吓得小小后退一步,结结巴巴道:“是个细细长长的小盒子。大哥哥不让我们打开,里面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顾希桢不再多言,径直离开。

    他刚走,妞妞就眼眶红红地抹起了眼泪:“太可怕了。”

    其他几个孩子也不敢再喊着说要下山找掌柜了,一个个跟小鹌鹑一样坐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怀李到底跟他们玩了个把时辰,见一个个可怜巴巴的,于心不忍,开口安抚道:“好了好了,今天先在这儿睡一晚吧,明天送你们回家。”

    见过刚才那面具人,他们才知道这位观主有多好说话。一个孩子壮着胆子问:“那……掌柜去哪里了?”

    怀李斟酌着怎么说他们才能接受,狸归却两手一摊,直白得可怕:“死了。”

    庭院寂静一瞬,须臾后再次充满了小孩的哭声,怀李手忙脚乱地安慰道:“他骗你们的,别听他乱讲!”

    饶是庆云这好脾气的都受不了,他皱眉道:“你是不是有病,刺激他们哭对你有什么好处?”

    狸归剥了个栗子往嘴里丢,坏笑道:“好玩。对我的心情有好处。”

    怀李忙里抽空瞪他:“你倒是不怕大人杀个回马枪训你一顿。”

    狸归十分轻松:“他肯定不会来了。”

    庆云不以为然:“怎会?明日的任务都还未派给我们。”

    “就说你木,你还不信。”狸归又剥了个栗子,“没看见人往哪儿去了?”庆云一愣,也反应过来,是往夫人所在的后院去的。

    “至于明日的任务?很明显啊,把这群小鬼送回去呗。”

    他刻意笑得诡异,原称得上俊的脸透出几分邪气,对小孩们低语:“我亲自送哦。”

    孩子们闻言哭得更大声。

    后院的施晚还疑心自己听错了,那哭声若有若无,时轻时重的,令人不免忧心。

    “绘樱,你听听,是不是那些孩子的声音?”

    绘樱给她夹了一根嫩菜心,闻言轻笑:“小姐别担心,前不久我取炭时经过,他们在为一只蛐蛐下葬呢,哭起来倒也正常。”

    施晚了然。她养的锦鲤咽气时,也是哭了好久才缓过来。

    “对了,我见另两位也回来了。”绘樱说的自然是那两位“官差”。

    “好,明日替我找两位一趟。”施晚搁下筷子从桌边起身。

    绘樱一愣,目露忧色:“小姐,怎么才吃这么点点,当心晚上饿。”

    施晚笑笑:“夏日食欲不振,可莫要再逼我吃。”

    其实是见过那断指后她浑身恶心,根本不想吃东西,直到都沐浴完,也不愿用晚膳。还是绘樱硬磨着她,她才勉强塞了点。

    她出了屋子,立在院中看夕阳。山腰处看残阳,比山下要大许多,颜色也更浓艳,整个庭院都金灿灿的。

    尤其是池中清泉,粼粼波光都泛上金色,煞是好看。她目光投向池水中,却忽然凝住了。

    这汪池水的位置很特别,能映出一部分屋顶。她一晃眼,便瞧见倒影中的屋顶上竟有个黑影。

    她僵立片刻,猛然回头,上方却空无一人。再回看水面,那团黑影已消失无踪了。外头的侍卫警戒着周边,没有人发现任何异样。

    若是有人来,定避不开他们的巡视,那黑影却偏偏只她瞧见了,难道是错觉吗?可她看得如此真切,它与暖艳的夕阳格格不入,看上去格外阴冷。

    施晩浑身一紧,初夏时节,天气已开始发闷,她却不由紧了紧身上的薄衫。

    “绘,绘樱,”她步履慌急地回了屋,“将房门合上。”

    绘樱一头雾水:“小姐这是怎么了?”

    施晚面色发白地在屋里打转,凡是觉得能派上用场的都捡到手上,什么刀子,蒲扇,甚至花瓶,都搬着放到床边桌岸上。

    绘樱看不明白了,她抓住忙忙碌碌的施晚:“小姐你别吓我,到底怎么了?”

    施晚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我不知道,许是我看错了,但多个心眼总是好的。”

    若是她的错觉也就罢了,可万一不是……那这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突然出现在她附近,准是不怀好意。

    “按我说的做,门用桌椅堵死,床边放着能攻击的东西。”

    她指挥着绘樱在她和自己的床边都用香灰撒上一圈做标记,又觉得不保险,用线绳栓了铃铛,保证有人靠近就会响。

    做完这些,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她躺在床上,手上紧紧握着把刀子,双目直勾勾盯着挂着铃铛的丝线。

    她忽然坐起,低声道:“绘樱,绘樱,你睡了吗?”

    绘樱回以平和的呼吸声。竟是沾枕就睡!

    施晚紧紧揪了把被子,她太宠着绘樱了,夜间从不使唤她,现在倒好,一睡着,怎么叫都叫不醒。

    她无奈地躺了回去,想着今晚干脆不睡了,以免有人或鬼进来。可事与愿违,她不仅睡着了,还在做梦。

    梦里她远远看着顾希桢在同身后下属说话。可突然间那下属忽然变了脸色,抽刀向他捅去。她想出言提醒,可梦里她无法说话,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施晚在床榻上哭得厉害,不断梦呓,也不知在提醒谁小心。顾希桢立在紧闭的房门外,第一次觉得无可奈何。

    难怪傍晚屋里一阵叮里哐啷,原是在搬东西堵门。这堵得严严实实的,想悄无声息进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颇觉头痛,那群孩子说施晚收到了一个细长木匣子,他便疑心是放出的饵——那根断指。

    她上回见这物吓成那样,他实在放心不下,便早早来看了。她立在院子看夕阳,气色倒是不错。

    确定人没事,他才拆开那封信。

    他算准过很多事,可有关施晚的,总没对过。关于这封信,更是错的离谱。

    拆开前,他以为会是质问,亦或是什么其他冷言冷语,但未想到……一个字都没有。

    他将信纸翻来覆去看了数遍,实在不明白,这大石头,打结的渔网,草丛,还有一团黑墨想表达什么。

    原是想趁她做梦问问,怎知下午还精神不错的人,晚上不知为何突然大费周章将门给堵死,梦里又哭得这么厉害。

    他无奈之下走到窗边,想看看她,便见她哗地睁开眼睛,扭脸往窗边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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