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信

    他的目光总这样黑沉沉的,如一口井能将人吸进去。时去半年,隔着回忆,依然令施晚呼吸一窒。

    她蜷在椅上,望着地上神秘人让一群孩子送来的断指,忽觉一阵疲惫。回看往事,她惊觉那人居然占据了她那么多的情感与回忆。

    那个问题她最终还是没问出口,那日是觉羞不敢问,今时今日却是已不想知道。

    “小姐?”绘樱在外头听见动静,担忧地在外面轻喊。

    “无事,你继续守着。”施晚扬声答道。她深吸了口气,扶额深思。

    这截断指,当时已与金言竹的家人一同入土,不知是谁将其挖了出来,又大费周章送到她眼前,且怪就怪在竟然还没有腐烂。

    他到底是谁?还有许茗珘藏在地图下面的这封信,最底下一行的行文,与顾希桢那日得到的信是一样的。

    她记得金言竹死后不久,京城里那桩悬了好些时日的毒人案就告破了。

    此案由来甚诡。先是京郊突发疫病,医者查验疫病起源时发现附近突然多了个偌大的填尸坑,内有大量死尸,且未妥善处理,因此污染了水源。

    仵作验尸,发现死者均是毒发而亡,且中的毒各有不同,种类纷杂,此案故称为毒人案。那日顾希桢展示给金言竹的名单,就是死者名单。

    神秘人送来断指,莫不是想告诉她,许茗珘策划知事与毒人案有联系?

    此案中,大量人被用来做毒药试验品,若许茗珘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她大批量掳人很有可能也是这个打算。

    施晚一把抓起那封藏在地图后的信,圈出的几个关键字赫然入目:药材,八亩地,收成,枯萎,外销。

    她顿时明白的药材指的是什么,分明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这八亩地,指的许是她藏人的据点,收成,枯萎是试验结果,那外销……

    她沉吟片刻,忽然想起那几个大老远被“掌柜的”运来的孩子,他们的目的地是更仙陆以外远的地方。这恐怕就是外销了。

    线索琐碎,首先要厘清一点,送断指的人也是把一群孩子交到溧薯死士的手中,是敌非友。他送来断指,绝无可能是好心提醒。

    且此人知道金言竹死前留下一截古怪的不腐断指,也知他的家人埋在哪里,甚至还知道她看到这截指头绝对会反应强烈。

    几乎可以说,金言竹临死前发生的事情,这人有可能一清二楚。可当时在场的分明只有顾希桢的人。

    难道,是他手下出了叛徒?能掌握到这么内部的信息,定是他近身的几个。施晚噌地从椅子上站起,心脏陡然一紧,那他岂不是……

    她在桌边来回踱步,心情是自己都预料不到的焦虑。她知道这很矛盾,平日怨他是真的怨,此时担忧也是不掺任何水分的担忧。

    半晌,施晚停下了脚步,朝屋外唤道:“绘樱,帮我取纸笔来。”就当尽最后一点夫妻情分,提醒他一句。

    她蘸墨提笔,正欲书信,却突然顿住。这封信她是要写给顾希桢的,可万一被那个叛徒瞧见了,她的苦心就付诸流水了。

    施晚咬着唇瓣想了想,蓦地灵机一动。

    她先在纸上画了座山,山上画了片竹林,林里躺着个漆黑的小人,林外放着个棋盘,棋盘上画了五六个白子,一个黑子。

    画完后,施晚审视一遍:假山象征那个院子;竹林象征金言竹;涂黑的小人象征毒人案中的尸体,混在黑子中的白子象征叛徒。

    啧,她的画技可真是不错。施晚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待墨干了就装进信封,让绘樱拿去给观主,托他帮忙寄出去。

    混在孩子堆里斗蛐蛐的怀李被绘樱喊出来时,神色有些焦灼,他不敢放那几个毛手毛脚的小鬼跟他的宝贝蛐蛐们多待,不然这几只精心侍弄的王牌很有可能变成小鬼们的手下亡魂。

    怀李接过绘樱递来的信,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寄去京城?”

    绘樱塞了一袋鼓鼓囊囊的银子给他:“是,麻烦寄去京城靖西王府,务必交到顾家二公子手上。这是邮费,剩的您自个儿收着,当辛苦费了。”

    怀李一怔,旋即心里乐开了花。人就在仙陆呢,只等他一露面,把信一交就完事儿了。什么邮费,全是他怀李的辛苦费!

    他满口答应,人一走就笑得合不拢嘴。狸归与庆云回来时见他乐呵呵地蹲在一群孩子中间,都一副见鬼了的神色。

    “你还是怀李么?”狸归将人从孩子堆里拉了出来,“不是说自己最烦小鬼的吗?”

    怀李没理他的奚落,只往两人身后扫了一眼,“大人呢?”

    “那几个死士落网了,他带人正在审呢。许是晚上才能回来。”

    怀李点点头,又问:“那你们怎么先回来了?”

    庆云解释道:“那伙人带的东西很多,不像是四五个人个能用完的,大人疑心有同党,让我们回来警戒。”

    怀李闻言笑出了声,他指着那群小孩:“你们来得正好,这就是那伙人的‘同党’。”

    狸归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玩蛐蛐玩傻了?”

    怀李没好气地冷嗤一声,将施晚如何遇上这群孩子,又如何让他将孩子们引走的事情娓娓道来。

    庆云:“这些孩子……原是被关在地下?”

    两人闻言都看他:“怎么说?”

    他摇摇头道:“我们竟忽略了这一点。这许是毒人案的重大线索。”

    怀李一头雾水:“毒人案?那桩案子早结了。哪来的重大线索?”

    狸归笑道:“你当时大半个月都在养伤,不知道也正常。此案明面已结,却是大人在放长线钓大鱼呢。”

    庆云也弯起唇角:“没错,现在只差那根断指现身了。”

    狸归摸摸下巴:“你觉得会在仙陆还是京城?”

    庆云冲他挑眉:“大人既然带我们来仙陆,那肯定就不在京城。”

    怀李看着他俩意味深长的表情,不解道:“打什么哑谜呢?”

    “钓鱼,越一无所知越有惊喜。”狸归拍拍他肩膀:“你小子最有福气。”

    怀李:“……得,等大人回来我自个儿问。”

    狸归笑笑:“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你往日一说起大人就发憷,今天怎么见缝插针地提一嘴?”

    “谁怕了?我那是敬重。”怀李没好气地瞪他,转而从怀里取出绘樱交给他的信,在两人眼前晃了一圈,“是因为夫人让我寄信给大人。”

    狸归眼睛忽地一亮,他将手掌摊开,伸到怀李跟前。怀李疑惑:“作甚?”

    “装?”狸归挑眉:“夫人能让你无偿跑腿寄信?定是给你酬金了,你总不能一人独吞了吧?”

    怀李:“……”他就不该多嘴提起这事的。狸归这小子鬼精的很,有好处的事情,他的嗅觉比狗还灵敏。

    庆云摇头感慨:“见钱眼开。”

    狸归:“怀李,咱两分,不带他。”

    庆云:“我说说而已。”

    “等等,谁说要跟你们分?”怀李不满道:“夫人让我去送信,关你们什么事?”

    狸归乐了:“也行。只是别忘了现在我们的伙食由谁负责。庆云,走,不做他的份!”

    “对哦,差点忘了。今天吃烤兔。”庆云抬手一指树边,怀李这才发现他俩来的时候居然抓了几只山鸡肥兔。

    怀李猛地记起大人昨儿罚他们守护不力,让他三人伙食此后自行安排,但必须是出自庆云之手。

    庆云做菜,用到锅的一定会搞砸,遇到米面一定会焦糊,只有烤物居然是例外,不仅能吃,味道甚至不错。

    “行行行,败给你们了。”怀李扶额长叹,只好忍痛分钱。正摸着扁下去的荷包心里滴血,院中几个小孩处忽然传来惊呼。

    三人对视一眼,疾速回了院子。孩子们见到怀李扮成的观主,纷纷围了上来。

    怀李看着妞妞手上托着的蛐蛐,登时眼前一黑。孩子们无所觉察,着急地拉着他的衣摆问:“叔叔,它怎么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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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希桢回来时,天色还未暗。这个点施晚还未就寝,后院去不得,他于是先去了道观前殿。

    可到了门口,他的步伐破天荒地有些迟疑,里头什么动静?

    他立在门边往里扫了一眼,只见几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孩蹲在一个小土堆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三个得力下属正围在火盆边。

    怀李悲痛欲绝往火盆里丢纸钱,火舌串得老高,庆云一脸正经地在火盆上烤山鸡野兔,狸归则乐呵呵地往火盆里丢地瓜板栗。

    怀李忍了又忍,终于勃然大怒:“我在祭奠死去的弟兄,不求你们挤两滴眼泪,但你两能不能去别的地方烤?”

    狸归用竹棍戳着火中地瓜翻了个面,闻言抓起边上的黄纸,折了个金元宝丢进去,“我这不是在帮忙嘛。”

    庆云朝怀李展示这手上盘得发亮的佛珠:“我也有在帮忙超度的。”

    顾希桢:“谁死了?”

    院中登时一静,所有人往门边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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