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怀李强自镇定:“姑娘要见谁不妨说来听听,贫道帮你四处问问有没有见过的。”

    施晚冷笑:“你莫不是觉得我傻?”

    李圭那两人打京城来,对她又颇为客气,当时她就心里起疑,是京城派来暗中保护她的,只是不知是受了谁的命令。

    今天看到章须筠,她若再猜不出来,那真该去医馆瞧瞧脑袋。

    她几乎笃定就是那个人。

    她搞不明白,顾希桢究竟在做什么,不好好在京城禁足,反带着人跑来这儿。他既然胆敢违抗皇命出京,为何不敢正大光明来见她,不敢答她的质问。

    她醒着时千方百计躲,睡着了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一贯就知道这样对她。

    什么都瞒,什么都骗,什么都让他她猜;猜他在想什么,猜他今日心情如何,猜他对她有几分情意,猜他究竟有几分情真。现在倒好,直接让她猜他是谁。

    施晚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怒多一些还是惑多一些。她来仙陆分明是因为不想见他,但一旦发觉他人竟来了这儿,还躲着不让她知道,她就非想将人揪到她跟前,明明白白问个清楚。

    她胸口堵着口气,不上不下梗得慌,用力呼吸了几次,才缓过劲来,将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压下。

    至于眼前这个观主,十有十成是假的。斗蛐蛐?人至不惑之年,哪来的这份童心。分明这中年道士皮囊下装着个年轻的芯子。

    “他手底下人那么多,你是哪个?”

    怀李心一横,嘴一硬,不管看上去多可疑,他都要死不承认。否则大人事后追究起来,秘密是从他这儿泄出去的,莫说人要怪罪,他自己都羞愧得要负荆请罪。

    他们其他人被识破倒罢,面具人的真实身份绝对不能透露半分。虽有皇帝默许,但顾希桢理应还该留在京城思过,等待案件审理完毕后发落,万万不该出现在仙陆。

    反之,按章循例,应判欺君抗旨之罪,若他破获此案为自己沉冤昭雪倒罢,皇帝甚至还能给他记上一功;最坏的结果是冒险出京却一无所获,还被有心人发现,抓着此事做文章,如此一来所有知情人都会遭到连坐。

    顾希桢一贯谨慎,早已做好最坏打算,只有怀李四人知他是谁,跟着来的那队侍卫还道这面具人也是顾希桢的属下,级别比狸归与猴子他们更高而已。

    其他人尚且如此,更别提施晚了。若真出了事,绝对要保证她与此事毫无干系。

    因而,即使施晚怀疑的目光都要将怀李的脸戳个窟窿了,他也一味装傻道:“姑娘在说什么?什么手底下的人,贫道是出家人,哪会屈居人下为人卖命呢?”

    “行。”施晚挑眉看他,头也不回地朝身后绘樱摆了摆手:“绘樱,你先带妞妞回去,嗯,另一个也先带上。”

    她施施然在桌前安稳坐着:“我就坐这儿等,要么他会来见你,要么你会去找他,今儿,见不到人我就不走了。”

    怀李身心俱疲,晨起他是真没看黄历,要么怎么会不知,今日宜睡一整日醉生梦死,忌睁眼下床会见活人。

    从晨起时叽叽喳喳折磨他的小孩,到现在步步紧逼的夫人,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他有气无力道:“姑娘这是何苦,为了没影儿的事平白浪费一整日的时间。”言罢,他起身往外走:“您坐着罢,贫道要去诵经了。”

    “观主,您不会是想去放鸣镝,暗中提醒吧?”施晚似笑非笑,悠然支额看向脚步陡然悬停在门框上的道人。

    不愧是夫妻,不管哪个都能做到一句话让他心脏停跳一拍。怀李的打算完全被看透了,他只好回身干笑:“怎么会呢?”

    施晚也笑:“观主诚心诵经,我也不便阻扰。”

    怀李一愣,这是要放他走?

    她继续道:“不妨我们抄经打发时间?观主如此注重修行,定是更喜欢这样吧?”

    抄,抄经?怀李恨不得以头抢地。

    当年师父问他,选文还是选武,他二话不说选了不文不武,专精易容和轻功。

    之所以排斥从文,最大的原因就是不爱读书写字,顾希桢知他不精此道,也从不勉强他,连任务情况都允他口头汇报,换是别人,可回回都要写公文上交的呢。

    但顾希桢对他睁只眼闭只眼,此时施晚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没写几笔,一个字都没全乎,落笔处便糊成一团。就算是要写字,出门在外他都是用便携的炭笔,毛笔?在他手里跟软趴趴的虫子差不多。

    但他眯着眼仔细看看自己的纸面,自觉良好:嗯,还挺像字。

    长大了提笔,倒没少时那么难以忍受了。虽还是不喜欢,但对面夫人在抄经,为了不露馅,也跟着抄吧。

    还别说,他越写越得劲,心还真的能慢慢静下来,已经不再去想大人回来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

    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施晚却只写了一个字就停了,无他,对面那家伙写了满纸的黑块,令她实在叹为观止。

    但他看上去竟十分认真,每一笔都看得出整只手都在努力,却因太用力了,每一笔都是“浓墨重彩”。

    她面带唏嘘地摇摇头:“你这一手……姑且算是字的东西,怎么跟他交差,人看得过眼?”

    怀李笑笑:“大人不强逼我写字,我仅需要……”

    话刚到一半,他的笑容霎时僵在脸上。完了,抄经抄得人都飘飘然,一时顺嘴说漏了!

    施晚挑眉:“哦?这回不跟我打哈哈了?”

    怀李无可奈何地搁下笔:“夫人原是在这儿等着我。”他万分后悔对其半分戒心都无,对方略施手段,自己就全露馅儿了。

    他定了定心神。脑中想了无数对策,最后决定弃车保帅。他的身份暴露可以,大人的绝对不能。

    “事已至此,你倒不如从实招来。”施晚也放下笔,目含鼓励地看着他;“他不让你说是不是,你放心,我不告诉他便是。”

    怀李深吸了口气:“也罢,夫人想问什么?”

    施晚直奔主题;“他人在哪儿?”

    怀李严肃地坐直了身体:“卑职猜您问的是顾大人。他的情况想必您早已知道。顾大人人在京城,陛下命其闭门思过,不得出京。”

    施晩气笑了:“京城?他分明就在仙陆。那面具人难道不是他?我还没到年纪大到忘事的程度,妞妞可是说了,你唤他作大人。一山尚不容二虎,你们中还能有两个主事人?”

    怀李从容不迫:“是卑职身份低微,但凡职务高于我的,都被我称做大人。顾大人如今不得出府,更别提出京,诸多事不便亲力亲为,才秘密派遣我等来仙陆调查,所有人皆听那位面具人的指挥。”

    他补充道:“大人叮嘱过,此人身份特殊,不得为外人知,故命他一直以面具示人,连我们都不知其真实身份。因这种种不得已之处,才一直瞒着夫人。”

    半真半假才是造谎真谛,怀李心中暗笑。

    见施晚神色微有松动,他又添了一把火:“若夫人信不过我一家之言,大可去问问外头驻扎着的弟兄们。”

    施晩揉了揉额角,仍有所怀疑:“你又怎知他是不是胡诌了个面具人,以此人面目偷偷混出京。”

    怀李煞有介事:“绝无可能。两人武功路数都不同;大人善使暗器轻功卓越,面具人善使长剑偏重攻伐,完全不一样啊。”

    施晚渐渐迟疑,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生辰那日,顾希桢送了她一把小巧精致的袖弩,她几日前寻出来后便一直戴着。

    他不仅善使暗器,甚至还会制作,反倒是长刀长剑一类的武器,从未在他身上见过。而那个面具人,她并不清楚对方武艺如何,所有的印象都源于残缺的梦境。

    现在仔细想想,比起她印象中的顾希桢,那人的确……给她的感觉迥乎不同。

    不,不只是与顾希桢不同,他与谁都不一样,施晚皱了皱眉,回忆起梦中那张面具,总觉得有点鬼气森森,又带了些神光普照,梦中自己因此对对方很信任很亲近。

    反观她对顾希桢,即便是最喜欢他的时候,都不曾如此毫无隐瞒地将自己彻底交出。

    她低声喃喃:“难道…真的不是他?”

    “您是说顾大人?”怀李作出惊讶神色:“这是自然。重兵把守下,即便是他,也难以脱出囹圄。”

    她秀眉微敛,若真如他所说,面具人不是顾希桢,那他一个外男夜半造访她的寝间,这也忒……

    光是脑中浮现这个念头,她便登时面色青白,压根儿不敢深想。可她梦中竟毫不排斥,那张鬼面具也没把她吓跑。

    施晚脑中乱糟糟,心里头又羞又恼,这事儿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她咬牙切齿道:“他人在哪儿?我要见他。”究竟是胆大包天的“恶徒”还是隐匿身份的顾希桢,一见便能分辨了。

    “这……”怀李心里发苦,费尽口舌却起了反作用,怎么她还更急着要见人了?他只能摇摇头,实话实说:“不知道。”

    沉默在两人间弥漫开来。

    施晚在纸上无意识地画圈,怀李一杯一杯地喝茶。一人在焦虑地盼着人回来,一眼定生死;另一人则是焦虑地祈祷人别回来,以免撞上“鸿门宴”。

    因此,当院门口远远地出现一个人影时,两人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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