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奂

    看清来人,施晚失望坐下,原只是李圭。

    狸归来时,只见桌前两人,一人支着侧脸轻轻叹了口气,另一人眼睛抽筋了似的向他使眼色。

    狸归思索片刻,恍然大悟。他微微挑眉,冲人飞快眨了眨眼:兄弟,懂了。

    怀李略略放松紧绷的心情。狸归这家伙,别看平日里一副不靠谱的样子,真遇到事儿了,还是靠得住的。

    狸归快步迈过门槛,在两人无声的注视下给自己沏了茶,咕咚咕咚牛饮三大杯后歘地拉开桌边的椅子,在两人之间坐下。

    随后,从后腰摘下一个布袋子,哐当一声搁在三人围着的桌案上。

    “规矩我懂。那些孩子一共换得这些银两,咱们三人都有份,平摊是应该的。”他冲怀李隐晦地使了个眼色。

    怀李登时无奈扶额。他们三背着其他弟兄赚了外快,却被发现不好意思独吞时,狸归就会这样。

    意思是:多了一张嘴也别担心,我藏了一份咱们私下分。

    狸归奇了,他怎么这个反应,往常这时候早该偷笑了。是因为她在?狸归不由地看了施晚一眼。

    一进来就看见施晚坐这儿,怀李又频频冲着她的方向挤眉,还道她是来瓜分…不对,关心此事的呢。

    他疑惑道:“姑娘难道不是为了那群孩子的事来的?”

    施晚:“……”刚才就想问了,狸归口中孩子换来的钱是什么意思,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不会把人卖了吧?”

    狸归连连摆手:“瞧你说的。”

    今日将孩子送回时,他才发现其中一个孩子竟是县令的亲侄,寻他的告示早贴满了布告栏,高价悬赏孩子的消息。

    他将这孩子送回去,大赚了一笔,给其他几个穷孩子家分了些还有点剩,便带回来跟大家一起乐乐。

    他笑嘻嘻总结道:“我们做捕快的,怎么能干那种伤天害理之事呢。”

    “还捕快呢?”施晚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眼怀李。

    怀李长叹了口气,低声道:“夫人已知道了。”

    狸归张了张嘴,一脸震惊冲他道:“你这样管不住嘴,大人远在京城怎么放心得下?好在知道此事的是夫人,换做其他人,你如何交代?”

    施晚一旁若有所思。这两人说法一致,都称顾希桢人在京城,他们也没有串供的时间。

    狸归立起身,言辞俱厉:“临行前,大人嘱咐我,他来不了仙陆,主持不了大局,要我一定要好好盯着你这个不成器的家伙……”

    你胡诌也有点分寸,别演过火了!怀李趁施晚不注意,瞪了他一眼,狸归只做没看到。

    他痛心疾首状地捏造顾希桢的“嘱托”以指责怀李,说到激昂处,将桌子拍得震山响。

    施晚终于失了耐心,忍不住出声打断:“言归正传,面具人在何处你总该知道吧,是否也在大奂?”

    从地图上,她只辨出大奂这一个据点,还有其他七个辨认不出。

    密语是对方破解的,他肯定知道所有的八处据点,已分别往各个地方遣人调查;但她无法确定他本人是不是也往某个方向去了。

    狸归讶异不已,她连这都猜到了?

    今晨顾希桢突然召集了人马,安排去往地图上标注的八处展开调查,着重调查大奂与烟竹涧。

    烟云涧被重点关注,不足为奇,因此处正是孩子们说见到顾希桢的地方,幕后黑手之一曾在此现身。根据孩子们的说法,此人从地下暗中接走他们,由溧薯死士送往他处。

    只是溧薯死士不愧对死士之称,审了一日,什么手段都上了,愣是没一个张嘴的。

    好在顾希桢命属下抓人时故意放走为首的那个男生女相的“掌柜”,并派人暗中跟从。此人去的方向,正是大奂。

    顾希桢提起大奂时,似有忧虑,此处最终由他亲自带着庆云前往。烟云涧则由另一波人前去,查明那暗中藏身之人的线索。

    狸归怎么也想不明白,施晚是怎么知道大奂这个地方的。他这一迟疑,便教施晚看出端倪,没想到她随口一猜,还真说中了。

    她起身道:“我也要去。”此话一出,狸归和怀李双双变了脸色。

    “夫人,万万不可!”怀李苦口婆心道:“仙陆危机四伏,也只有在这儿是完全安全的,您要是去了别的地方,出了什么差池,那可如何是好?”

    狸归连连点头:“大奂更是虎口狼穴,您非去那儿做什么?”

    施晚这个想法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当下她认为最两全其美的决定。一是方便堵截面具人,弄清他的真面目,二来则是出于安全考虑。

    收到断指一事,她此前未告知任何人,这东西是指名要送给她的,足以证明对方知道她在这儿,并很有可能冲着她来,这一次是几个小孩,下一回就可能是全副武装的暴徒。

    她知为何所有人都非要她待在此处,因为道观驻扎的人拼了命也会守住她的安全,面具人自然是笃定这一点,才放心将她丢在这儿。

    狸归所言非虚,有守卫在,这里确实是最安全的地带。但她和面具人不一样,她无法接受他人为了自己白白葬送性命,能避开的祸事自然最好是避开。

    大奂是她故土,她对此地最为熟悉,遇上危险,躲避逃命都更方便。而且敌人一定想破了头都猜不到她会往危险地带跑。

    她乔装后秘密出行,只带几个人,其余守卫留在此处,营造她还在的假象。

    对方若真派人来袭,守卫们都会武功,见势不妙立刻带着闲杂人等散了便是,没有她这个“软肋”,便无需束手束脚。

    如此一来,既拖了时间,又免了打斗。

    她如此解释,怀李还是头摇的像拨浪鼓,坚决反对。狸归却摸了摸下巴,突然出声:“我全听夫人安排,只是您知道,我们是要交差的嘛……”

    施晚轻笑:“出了岔子算我的,若我料准了,功劳算你们的。”

    “好,成交!”狸归按下满脸写着不同意的怀李,兴致高昂道:“这家伙擅长易容,夫人想扮成什么样?”

    怀李简直要疯了,三言两语间定下了这么危险的事,还把他也拉下水?

    狸归两手一摊,意思尽在不言中:夫人执意如此,交给大人去劝啦。

    施晚打量了怀李半晌,开口道:“我有个想法。”

    一个时辰后,三匹马很不打眼地自艾敕山下的客栈出发,马上各坐着一人,其中一人身材瘦小,但也可以理解,他风帽下露出的胡子花白,已然是个老人家了,这个年纪的人,少有又高又壮的。

    旁边两人倒是正值壮年,他们将老人的马夹在中间,不急不缓地赶路。这三人正是乔装打扮的施晚三人。

    即将上官道时,人明显增多。施晚装作漫不经心地扫过四周,果然看见几个不寻常的人。他们盯着来来往往的路人,眼神扫过众人面上。似在防着谁出镇。

    他们三人自然也没被掠过。那人看向中间带着风帽的老人,面露狐疑,这么大年纪还骑马?

    施晚难受地锤了锤腰。

    狸归面上掺杂着担忧:“爹,可是腰不舒服?”他愤愤不满:“都怪二弟,非省那么点银子,明知我跟爹来看你,竟连辆马车都不愿给爹备。”

    施晚缓缓摆摆手,让他别说了。但风一吹来,却忍不住低声咳嗽,俨然是个溺爱小儿子,有苦往肚里吞的糊涂老头。

    狸归立刻瞪了怀李一眼,长长叹气道:“您也太惯着他了。”

    怀李:“……”你两这就演上了?

    他是真没想到,狸归这小子居然张口就能喊爹,完全不带犹豫的,随后更是几句话将他打成黑心的小儿子。

    事已至此,他只能将这个形象坐实:“没银子我能怎么办,有马骑就不错了,谁让你们非要来?”

    四面八方向他投来谴责目光,对他指指点点,连那个行迹可疑的人都忍不住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怀李无奈,虽说是糊弄过去,但下回说什么都不跟他们一起演戏了。

    顺利出了镇,三人驱马沿着官路一路往大奂走。大奂离艾敕山不远,骑马约摸一个多时辰,对怀李和狸归这两个常年马上奔波的自算不得什么,但对施晚而言,却觉骨头都要被颠散了。

    到目的地时,她连腿都是软的。三人订了并排的三个房,仍是施晚在中间。她勉强支撑自己进了客栈房间,整个人就一丝气力都榨不出来了,彻底瘫倒在椅子上。

    稍稍缓过神,她才将窗户推开一条小缝,居高临下地看着山脚下的这个小镇。

    此处已是大奂地界,与十年前相比更加繁华,人脸上的笑容却少了,各个行色匆匆,街坊邻居间也不闲聊,一回家就大门紧闭。

    再往大奂山看去,竟见山脚立起一幢楼阁,层台累榭,富丽堂皇,远远便见里头佳人曼妙舞姿,一看便知不是寻常百姓能出入的场所。

    她眸光渐渐沉了下来,那儿的道观呢?她望向更远处,被山阻绝的地方。她的故宅在小镇另一端,距离此地有些距离,不知,是否也已大变样。

    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印象中人人安居乐业的故土,变得像笼着一层看不见的瘴气,无端端压抑得慌。

    门口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她的唏嘘。施晚侧耳辨认,是狸归他们。她与两人约了一炷香后房门口集合,下楼在大堂中用膳,此时时间已差不多了。

    她正欲关了窗子去赴约,指节却忽然一顿。

    那处!她瞳孔剧缩,猛地看向街角,那儿已经没人了。但她绝对没看错,刚才那儿走过的,正是那个面具人!

    路上不乏乔装打扮之人,面上有面具的也并不奇特,但那人不同,见到他侧影的一瞬间,她脑中就浮现出尘封的梦中记忆,绝对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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