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

    施晚木着脸冲小厮颔首,扮那木讷的哑巴吴二。

    小厮不疑有他,吴二一直是这副呆愣无神的样子,下巴上那丑陋的大痦子就是他身上最精神的地方。

    吴二是前些日子新来的下人,身材瘦小,天生哑巴不说,脑子也不灵光,主管不知看中他什么,格外器重他。

    小厮看着眼红,又不能拿主管怎么样,只能找这个告状都不会的傻子撒气。

    他鄙夷地看了吴二一眼,便想和往日一样抬脚踹人,可不知怎的,膝弯忽然一阵剧痛,他哐当一下跪倒在地,结结实实给他瞧不起的吴二行了个大礼。

    小厮面上青一阵白一阵,飞快起身,又挥拳砸向吴二面门,手肘却突然被人抓住了。

    他眉眼含煞地抬头看去,顿时气焰全无,“主,主管大人。”

    主管是个中年男子,脸颊干瘦,面相刻薄,吊起的眼睛斜了眼抖似筛糠的小厮,又看看施晚假扮的吴二。

    “怎么回事啊?”主管嗓音喑哑,施晚维持着面无表情的呆脸,心里直笑话他声音难听,跟公鸭一样。

    小厮结结巴巴道:“小,小的碰见吴二,想跟他打个招呼而已。”

    主管拉长声:“哦?用拳头打招呼?”

    小厮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愣着作甚,还不将他拎进去?”主管扬声唤来后门处两个守着的差人,冷眼看小厮哭喊着被提溜进门。

    施晚看着脊背一阵发凉,这小厮喊得凄厉,简直像是进去受刑似的。

    主管细长的眼睛落在施晚身上,忽地又往她身后看去,施晚心里一咯噔,那家伙方才就站在她后头的墙根处呢,不会发现了吧?

    她故作镇定,一脸无神地立着,主管缓缓点头,低声自言自语:“不错,没被人跟上。”

    他拍拍吴二的肩膀,“做得好,跟我来。”

    施晚心念一动,抬脚跟这主管进了门,随他一路沿着鹅卵石小径走,来到一间屋子前。

    屋前守着两个荷刀的捕快,发觉有人来,双双目光如炬地看了过来,见来的是他,才放人进去。

    屋门即将合上的时候,两人忽觉身旁吹过一道冷风,眼角余光隐约闪过残影,定睛一看,却一切如常。

    站迷糊了?两人一头雾水地四下扭头探看,还是啥都没有。再三确认后,他们对视一眼,只当是自己眼花了。

    施晚跟着主管进了屋,看他快步走到屋里的桌案,哼哧哼哧地去挪桌后的书架。

    他累得浑身冒汗,再看看呆立在原地无所事事的吴二,想发火,但又不好跟傻子计较,只能没好气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来帮忙?”

    施晚心里冷哼,走到他边上,歪着头看他,主管更气了:“这儿有我拉着,你到那边去推!”

    他暗骂道:“傻子就是傻子,若不是大人非要留他,早当要饭的轰出去了。”

    施晚装作卖力地推书架,暗中若有所思,一个呆呆傻傻的哑巴吴二,居然还颇受器重?

    主管总算是将沉重的书架挪开,只见书架后还有一道门,实铁打制,两侧烛火映在铁门表面,幽幽地投下两团橙红光晕。

    他从颈上取下一串钥匙,迅速翻找出其中的三把,打开铁门上挂着的三重大锁,将门往外拉开。

    门后是向下的阶梯,阶边墙壁上每隔丈余就亮起一对蜡烛,直通底部长廊,整个入口看着阴森森的,怪瘆人,施晚不由想起不久前才离开的那处密道。

    “进去吧,大人在里面等你。”主管轻推了她一把,“跟以前一样,大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莫要逗留,听完就马上上来。”

    他说完便退到一边,看着吴二慢慢踩上门后的阶梯。

    不知何处忽来阴风,烛火明明灭灭晃了一阵,他蹙起眉头环视房间,原是窗户敞着忘关了。

    施晚心惊胆战地走在长廊上,故作木讷,仿佛不在意周边是什么,但她心里的小人已经在打退堂鼓了——她看得真切,走廊两边是一个个狭窄的牢笼,每个牢笼里都关着个人。

    他们皆是蓬头垢面,满面脏污,或卧或坐,看不太出人样,只一对对黑白分明的招子亮着,目不转睛地跟着走廊上的人移动,像是盯着猎物的饿狼,令人毛骨悚然。

    施晚近乎两股战战,若不是理智告诉她不行,她现在就想转身逃出去。

    离她最近的牢笼里,那怪人突然发出怪笑,嘶哑的声音低低呢喃着:“去死,去死!”

    其他人大受感染似的,也接二连三呢喃起来,他们眼神怪异地闪着亮光,嘴中咒声越念越快,渐渐响成一片,罗网般朝施晚扑来,如鬼魅贴在她耳畔低语,她吓得动弹不得。

    突然,走廊深处传来铛的一声巨响,这瘆人的动静霎时偃旗息鼓,恢复寂静一片。

    前方的昏暗中传来人声:“谁让你们闹腾的?”

    方才还虎视眈眈的囚徒们闻声一个个惊恐地缩回黑暗中,蜷着身体不敢抬头。

    施晚循声望去,走廊尽头竟还有一间房,打开的门里走出个中年男人,他身着浅红官袍,一看便知是这衙邸的主事官员。

    “何事喧哗?”屋内又响起一道苍老的人声,官员回身毕恭毕敬道:“是侄儿派出去的人来回禀了。”

    施晚心奇,这老者穿着平平无奇,何得他堂堂五品官如此恭敬对待?

    “进来让老夫瞧瞧。”

    中年人将施晚招至屋内,她这才看见,里头还有个身形高大,鹰目钩鼻的老人。

    他眯着眼对她上下打量,施晚立在原地,眼神涣散,扮一个浑然天成的傻子。

    老者捋着胡须问道:“贤侄,这人是谁?”

    “国师大人,此人唤吴二,是个哑巴,脑袋不灵光,但手脚倒还算麻利。”中年人笑道:“咱们的事暴露不得,用这人最安全。”

    施晚心中愕然,这所谓国师莫不就是那鬼冥教教主褚柳?

    “是么,不灵光,有多不灵光?”褚柳老眼中闪过一道寒芒。

    中年人陪笑:“只能听懂简单的命令,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褚柳耐人寻味地微笑起来:“吴二,听不听得懂老夫说话?”

    施晚点点头。

    他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嘴,“这个叫嘴巴,”他张了张口,“这个叫张嘴,你会不会?”

    施晚不明就里,这死老头想做什么?她看着他苍老面皮上的笑容,心里有些发毛。

    为了不露馅,她还是点头。

    褚柳:“很好。来,吴二,张嘴。”

    施晚一怔,他想做什么?她心思急转,一时无法,只能硬着头皮照做。

    褚柳指尖微弹,施晚只能瞧见一小小黑影忽然飞至她面门,它在空中微闪了一下,直直进入她口中。

    施晚下意识闭了嘴,此物入口即化,在她口中炸开一股清甜,她脑中顿觉一阵清明。

    “你觉得哑巴能守着秘密,”褚柳斜睨了中年人一眼,“老夫却只信被毒控制住的人,要他生则生,要他死则死。”

    中年人点头哈腰:“国师大人所言极是。”

    毒!施晚心凉了半截,整个人如遭当头一棒,愣在当场。

    褚柳笑容中多了几分真情实感,“既然贤侄有事要处理,那老夫今日便先告辞了。”

    “侄儿送您。”中年人跟着褚柳也往外走,经过她时只丢下一句:“在此处等我。”

    身后的屋门被重重带上,施晚心如死灰地抱头蹲下,早知如此,说什么她都不接这苦差事,形象大毁,担惊受怕倒也罢,现在倒好,居然还中了剧毒!

    “多亏了你,比想象的顺利。”

    施晚闻声抬头,这才发觉害她到如此田地的那人竟不知何时也进了屋,此时正斜倚在屋内的桌案上,慢条斯理地翻着手中不知哪儿找到的一本簿子。

    “顺利?”她无精打采,连跟他算账的精力都提不起来:“耗费的也就是我一条命而已,对你来说确实顺利。”

    她语气中的怨气几乎要实质化,他合起书册,端详着她生无可恋的神情半晌,“怎么这么说?”

    施晚痛心疾首:“你这不是明知顾问,我中毒了!为了你这个破计划,英年早逝……”

    “放心,你吃进去的是个糖丸而已。”

    施晚一怔:“啊?”

    他捏着一个小药瓶在她眼前晃了晃:“伸手。”

    施晚呆呆地抬头看他,一时间忘了动作,什么叫只是个糖丸而已?

    他忽然拉起她的手,往她掌心倒了颗绿色的小丸子:“再来一颗压压惊?”

    施晚眨巴着眼睛看看他:“我没中毒?”

    他指了指她掌心的东西:“试试便知。”

    施晚犹豫片刻,将那丸子送至唇边,小心地抿了一下,熟悉的甜味在唇舌尖绽开,含入嘴中,丸子顷刻间化成甜水,提神醒脑,正是刚才入她口中的那颗。

    她有些不明白了,“那国师分明往我嘴里丢了颗毒药……”

    他弯腰从她脚边拾起一枚漆黑药丸,“你说这个?”

    施晚心思一转,忽然明白过来:“你用这颗……糖丸将毒药击飞了?”

    “不错。”他指尖微动,施晚便看着那毒药丸从半空中掠过,扑通一声落进桌上尚冒着热气的茶水中。

    他抬眼望向门外,“人快回来了。”

    施晚对上他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

    宋黍送走褚柳,面色阴沉地回了底下的密室。他冷冷瞪了吴二一眼,踱至桌案后坐下:“早不来晚不来,偏在那老头在的时候来。”

    与那疑神疑鬼的老不死的说了半天,嗓子都干冒烟了,宋黍不爽地端起桌上茶水大灌了一口。

    “如何,信可有送到?”他抬眼看向桌案前呆立着的吴二。

    吴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点头也不摇头。

    他火上心头,将桌案拍得镇山响:“你是聋了,听不懂人话?”

    吴二徐徐开口:“宋大人莫急。”

    宋黍头皮一炸,这是个女人!不是吴二!

    “来…”他的喊声被后方一只冰冷的手强硬地捂回嘴中。身后!身后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屋内烛火幽微,他眼珠竭力上翻,也只能瞧见一个隐在昏暗中的黑影,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徒劳无用的挣扎。

    “宋大人说的信,”那黑影扬了扬手中的纸张,“在下代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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