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

    施晩闻言微怔:“宁公子认识他?”她盯着山脚那一身白的男人,那人举手投足间颇有书生文人之温文,书卷气浓厚。

    她瞧着那抹身影,一丝微妙熟悉感忽然涌上心头。

    宁漠语含讥诮:“少城主爱看他穿白,他便通身不见一丝杂色,大半夜杵那儿扎眼得很。”听他这个语气,施晩便猜到那山下是何许人了。

    果如她所料,宁漠接着轻松道:“我还倒是什么牛鬼蛇神,让某些人怕成这样。”他斜睨顾希桢一眼,转而看向施晩:“勿需担心,此人正是那吴公子,带的是城主府的护卫。

    施晩心觉疑惑:“既然这吴公子不善武艺,少城主更是连他伤了些皮毛都大为光火,城主怎的会派他来做这苦差事?”

    宁漠一顿:“总不能干吃粮不干活,少城主能答应,城主却忍不得。且我此行毕竟是抓他口中的‘仇人’,他愿领命来帮手,也情有可原。”

    他侧耳再听身后越来越近的成片马蹄声,不再犹豫,“身后似敌非友,咱们以少敌多胜算渺茫,应即刻下山与友军汇合。”

    “等等。”

    “不可。”

    施晩与顾希桢同时出声,后者态度强硬,他抬手一指前方一里远处一上山的岔路:“前方改道。”大有宁漠不配合,就强行逼他点头的意味。

    施晩察觉到一丝不大寻常,她请宁漠等等是出于谨慎,总觉得这吴公子身上疑点重重,得存个心眼儿,可身边人的态度,却是觉得不避不行。

    她暗暗盯了眼山下人模糊不清的面孔,身边二位都是习武之人,能看清底下人的脸并非奇事,莫非山下是他的某个敌人?她低声问他:“你也认得那人?”

    顾希桢深深看她一眼:“你也认识。”

    施晩悚然一惊,关于吴公子的那个猜想在脑海转了一圈,迅速又浮了上来。吴公子从京城回来的时间点如此恰巧,又是他俩都认识的人,加之这特殊的书卷气,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她磕磕巴巴向他确认:“是……是许……”

    顾希桢微微颔首:“不错。”

    施晩脑中嗡嗡的,她瞪着山下白影,真觉得见了鬼——京城有他,大奂有他,连偶然选中以掩人耳目的阜城都有他。这许茗帆怎么阴魂不散?

    她试图捋清时间脉络,十几年前,许家兄妹被真正的亲人褚柳带走,去了溧薯;再到五年前,许茗帆又回了仙陆阜城,毛遂自荐进城主府;一年前再到京城。

    而近半个月中,京城事发,他假死回到仙陆,这段时间内,频频在多个据点与城主府之间往来,昼出夜归。他,或者说他身后的林准,究竟在规划什么?

    施晩头疼得揉了揉额角,她实在想不通啊。

    宁漠方才遭面具人一通抢白,本不甘示弱预备嘴毒几句,可眼前两人打了阵哑谜,眼看着施晩面色霎时变得难看,便是再迟钝也的人意识到有问题了。

    他眉头一紧:“究竟怎么回事?你两见过他?”

    施晩长叹:“说来话长。宁公子,要不还是改道吧。”她想了想,又道:“你若觉得不妥,我们可暂时分道扬镳,待到阜城,再请宁公子你暗中接应,这样一来,若他真是来支援的,也不至于因为我们连累你二人打起来。”

    宁漠是个很讲义气的人,对陌路相逢之旅人,只要投缘,他都乐意伸岀援手,更何况是他心有好感之人,怎可能弃人不顾。

    他当即摇头,认真郑重看着她道:“我绝不会……”

    “连累?”顾希桢打断他的郑重其事,似笑非笑盯着他,“若我所料不错,这位‘吴公子’今夜此举,是意图一箭双雕,即想杀你陷阱里逮到的猎物,也想趁机除了你这个猎手。”

    施晚一愣:“这……”

    宁漠不以为然:“我与他并无瓜葛,他为何要杀我?”

    顾希桢不在意他是何想法。他望着道路前方,漠然道:“前方路口,各行其道。阁下好自为之。”

    谈话间已至分岔处,他挽过马车缰绳,策马引车改道上山,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压根儿没有给宁漠阻挠的机会,他给对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跟上来,要么,诸事免谈。

    宁漠沉默瞥了眼马车车尾,破天荒没为面具人如此傲慢的态度大动肝火。他飞速思虑一番,还是则带余下部众沿原路继续驰行。

    自绕路上山,没了后面队伍举着的火把,四周顷刻暗成墨黑一团,唯天上星月微光自云层间漏下,洒落幽暗林间,模模糊糊照亮前路。

    施晚身子随车摇摇晃晃,心绪也跟着起起伏伏。顾希桢此举过于突然,她反应过来时,马车已经驶上山路。她能做的,也只有撩开车后帘,担忧看着逐渐离远的队伍。

    直到看不见人影了,她才钻出马车,无精打采地坐在驾车位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揪着前头一晃一晃的马尾巴。嘴中长吁短叹。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她几乎把一辈子要叹的气给叹完了。嘴上动静不断,眼睛也没闲着,她目光扫过身边人,看他一眼,便叹口气。

    她明摆着是有话想说,又心知肚明他定不乐意听,才整出这样的动静,让人主动问。顾希桢略有无奈:“想让我回去救人?”

    施晚摇头,忧心忡忡道:“你一人去也只是多个伤亡罢了。前后夹击,宁漠人手有限,若许茗帆真要连他一锅端了,他今晚定逃不过此劫了。”

    她幽幽望向顾希桢:“没有什么好法子破局吗?”

    顾希桢语气淡淡的:“我已劝他改道,是他一意孤行。”

    施晚沉默良久,她眼睫低垂,覆住眸中惋惜之色:“英年早逝,也太可惜了。”

    顾希桢目光凝在她身上,即便是这样漆黑的夜,只要没发病,他的目力也好得不像话。月光幽微,色泽凄冷,映得她雪色的面孔愈发苍白,浓黑鸦羽下的双眸里聚了团愁色。

    她一贯爱为别人担心,从小就这样。即使是刚认识,只要她断定对方是好人,便会无差别施以善意,像高悬天幕的金乌,往外散着光与热.

    于寻常人,太阳并不稀奇,抬头就能看见,却并不是谁都如此幸运。有人很长一段时间中都不曾得见红日,说来俗套,竟是她给人以幻想。

    施晚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我脸上有东西?”

    他移开视线,若无其事道:“宁漠没那么蠢,今晚他命不会绝。”

    施晚眨了眨眼,刚升起的愁绪不上不下吊起一半,她疑惑:“他一头扎进山下许茗帆的圈套,那么多敌人候着,这都能逃出生天?难道他长了翅膀能飞?”

    顾希桢略带讽意:“他是撞了南墙才知回头的人。若无保命手段,以这脾性,早该死千八百回了。”

    施晚若有所思,她忽然凑近了些,紧盯着人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探究的光:“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两是不是之前认识?”

    此想法并非空穴来风,顾希桢谈起宁漠的口吻不像在说陌生人,之前夸他侠义乐于助人,现在又批他死倔不知变通,哪里是刚认识的人能给出的评价?

    顾希桢迟疑片刻,施晚心道他肯定又习惯性想敷衍过去,忙抢先开口:“可别忘了咱们约法三章,有问你必答。”

    顾希桢长眉微抬,并未否认她的猜测:“曾有过一面之缘。”

    施晚拉长了声音:“真的?”她不太信,见过一面而已,就知道他什么秉性了?

    顾希桢转脸看向她,正欲开口,却忽然顿住,少见地目光微滞。夜色深黑,施晚却从他瞳孔中看见了一小片莹亮的光,星星点点的幽蓝色泽映在他眸底,如汪洋汇聚。

    她于是转头看向身后,瞧见身后伫立于浓郁夜色中的寂静密林,林中,有发光的生灵翩翩起舞——那是数不清的蝶。

    蝶群飞得轻盈舒展,双翼轻展轻合,淡淡鳞粉自蝶翼升腾、飘落,遇上如水月色,光华流转,如仙子轻薄纱衣。

    蝶群绕着一汪幽暗深潭飞舞,萤亮蝶翼在水面上的倒影也轻盈舞动,分不清这群美丽生灵是水中仙还是空中灵。

    施晚呆住了,她从未见过如此盛景,言语此时如此空乏,无以形容她内心震撼。

    车速不知不觉慢下,老马不耐烦地踩踏四蹄,适应了撒蹄狂奔,这样慢悠悠的前进令它们无以适从。

    施晚忽然扭过头,看向顾希桢,“附近有敌人嘛?我想走近看看它们。”

    她眸中闪烁着空前兴奋,若不是顾及可能有追兵,此时早已往林子里钻了。

    顾希桢轻笑:“若有敌人,此时还能停在这儿?”

    施晚小小地欢呼一声,飞跃下车,提着裙摆快步走向水潭,顾希桢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她嫌他慢,上手来拉他,顺势被他牵住。

    她小心翼翼拽着他的手,踏着松软泥坡下到潭边,站定后笑盈盈望向他。看清他时,施晩眸光一亮:“别动,你面具上停了只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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