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

    “来者只有一人,没有骑马。”

    “只有一人?”施晚顿觉意外,这可不像是来追杀的,可大半夜出现在此处的,也不像友军。她喃喃道:“会是谁?”

    “我去看看。”顾希桢戴回面具,正要下车时施晚却伸手拉住他:“等等。”

    “嗯?”他眼神中流露一丝不解。

    施晚沉吟:“我们先走,反正只有一人,等他过来再动作也不迟,能免去打斗体力最好。”她瞥了顾希桢一眼,“免得某些人一会儿又‘头昏眼花’。”

    她这话暗戳戳指的自然是顾希桢。他闻言只微微挑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施晩哼了一声,将缰绳塞到他手里,自己则钻回车厢,指使人继续驱车前行。

    马车刚往前走了一段,吱呀吱呀的轮毂声中忽混进杂声。施晩竖耳倾听,像是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瞬,她感觉车前木板一震,似有重物落在上头。

    随后,顾希桢不紧不慢的声音透过帘子传来:“我还倒是谁,原是英勇无畏,一往直前的宁公子。”

    施晩讶异地从帘中探头,怎会是他?可外面那一身甲胄染尘,身形狼狈,发丝微乱的人,不是宁漠还能是谁?

    她回头一看,除他外竟再没其他人了,别说跟在他身边的小兵,连他骑着的那头威风凛凛的骏马,此时也没了踪影。

    面对顾希桢的嘲弄,宁漠此时却没有之前与他呛气的那股气势了,他整个人看上去分外消沉:“好在你们走的不算快,我还能追上来。”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点亮后照着两人看了一眼,光映在他苦兮兮脸上,一晃一晃的。比起他的狼狈,眼前两人看上去一点事儿都没有。

    施晩上下打量他,也不知他是怎样从前后夹击中跑出来的,居然运气很好,浑身上下不见缺胳膊少腿,硬是没受什么大伤。

    非要说的话,他心里受的打击恐怕比外伤大得多——他眼中没了之前意气风发的锐利,目光复杂地看着顾希桢,语气沉重:“我真没想到,你的猜测居然是真的。”

    施晩又庆幸又好奇:“幸好人没事。你也是命大,能从两拨人的围堵中逃出来的。对了,除你以外的其他的人呢?”

    宁漠重重的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圆筒状物体,“多亏了这个东西。”

    施晩疑惑:“这是什么?”

    “火药弹。”顾希桢显然见过此物,“外受重击后炸开,释放大量烟雾,阻隔视线。”

    施晩恍然大悟:“难怪你敢闷头冲下去,原是有此物做退路,这才有恃无恐。”

    宁漠自嘲笑笑:“这招不到绝境,本不会用。我原是想人数悬殊也不算太大,许是能杀出一条血路,突出重围。但着实没想到,我原是孤军作战。若不是这个东西制造混乱,惑人视线,我今日恐怕无法逃出生天。”

    “孤军作战?”施晩不解:“宁公子,你不是带了许多人来吗?

    宁漠语气中带了丝怨怒,声音冷得能凝出霜:“我真没想到,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那贼人振臂一呼,我带出来的人竟全部倒戈相向。”

    原来后方追踪来的也是“吴公子”的安排,为的就是让他心惊胆战,如此一来,看到山下的“友军”便会掉以轻心,掉进设好的圈套。

    经面具人一言,他心里存了个心眼儿,想着情况不对便动手。当发现山下人已蠢蠢欲动,持戈以待,他心一沉,知道最坏的设想已经成真了。

    事已至此,他只能选择破釜沉舟,想着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以便突围。真没想到,冷箭居然是自他背后这些信任的人处射来的。他震惊回头,身后的人已全部搭张弓搭箭对着他,与山下人成包围之势。

    施晩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不是跟着你的人吗?怎么反过来帮他?

    宁漠缓缓摇头:“这些都是城主府的守卫,分到我手下而已,并非父亲留给我的亲兵。但同进同出这么多次,多少也该有些情义,没想到他们会调转枪头来杀我。”

    看他心情着实不好,遭人背叛围杀,好容易才逃走追上他俩,只剩一身疲惫,施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她忽然意识到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他们要混进阜城,原计划是由宁漠从内接应,可如今他自己都在被追杀,不可能再帮他们实现计划了。

    宁漠握紧拳头,语气生冷:“此仇我定要报。”

    施晩犹豫稍许,开口道:“可如今城主府在追杀你,你怕是连阜城都进不了。”

    宁漠一愣,施晩点出的这个事实令他心情更差了。父亲留给他的亲兵,此时还在城中,如果他不回去,根本无法与他们会合,无兵在手,就他一个人提什么报仇?

    顾希桢突然打破寂静:“阿桂还活着?”

    其余两人俱是不解,他怎么忽然问起阿桂?

    宁漠眼中掠过一丝狐疑。他早觉得这个阿桂不大对劲,混战一起,人就没了身影。当他借烟雾暗中突出重围时,才再次与阿桂狭路相逢,那人却并未拦他,反给指了条明道,示意他赶紧逃。

    宁漠临走时最后看了一眼,刚刚放走人的阿桂此时竟若无其事跟其他人一起搜寻他的踪迹,完全听那“吴公子”的指挥。

    他实在是搞不清这人是哪一伙的了,捆面具人时他动手脚;自己陷入绝境时,他又暗中助力;在敌人那儿也混得风生水起。

    如今问起了,宁漠登时疑窦丛生:“阿桂究竟是谁?与你是何关系?”

    顾希桢似笑非笑:“你无需知道。总之,届时他会是我们进入阜城的助力。”

    他这副高深莫测,说一半藏一半的作风,叫宁漠不由记起当年曾也有这么一个令人不爽之人,他瞬间肝火大动。

    施晩看他愤愤抬手,以为一场打斗在所难免,怎料他忽然倒吸一口凉气,捂住肩后,痛苦伏低身子。

    施晩蹙眉:“你受伤了?”

    她定睛一看,果然呢,甲胄挡着不大醒目,如今手放在上面了,才发现底下捂着的地方一直往外冒血。

    宁漠满头冷汗地摆了摆手,一味强撑:“不碍事,中了支冷箭而已,已经拔掉了。”

    施晩:“……”

    她有时候真挺好奇的,这些习武之人是不是都不知道痛字怎么写。什么叫“中了支冷箭而已”?这种伤是小伤吗?

    她叹了口气:“宁公子若不嫌弃,我可帮你处理一下伤口,我这儿还剩些纱布和药粉。

    宁漠一愣,看向她的目光微微发亮光,火折子的光一照,更是亮得惊人:“是,是吗?那太好了,多谢……”

    “不行。”话没说完,旁边有人强硬插了一句。虽有面具挡着看不见顾希桢表情,但从他的目光看来,心情显然不爽,他冷冷道:“她晕血,见不得伤。”

    施晩微微睁大眼睛,什么?我才没有,前天还帮你处理伤口呢,要是晕血,早不知昏倒几回了!

    她刚想辩解,顾希桢紧接着抛给宁漠一个小药瓶,不由分说:“有手有脚,自己处理。”

    宁漠:“……”

    他忍着痛质疑道:“伤在背上,我怎么处理,我有三头六臂吗?”许是声音喊得有些大,抽到了后面的伤口,他又是痛得倒吸一口凉气,颤颤巍巍指着眼前人,“你好毒的心肠……”

    施晩于心不忍,看着怪可怜的,她不满地瞥了顾希桢,眼神示意:有必要吗,有点过分吧?

    顾希桢眯了眯眼睛,徐徐改口:“倒也言之有理。既然你自己不行……我来帮你。”

    宁漠见他靠近,条件反射往后挪了几步,他一脸警惕盯着对方:“你想耍什么花招?”

    顾希桢一把按住他的肩头,平静道:“自然是帮你处理伤口。”宁漠哪信他这么好心,自然挣扎不断。

    施晩忍不住劝道:“宁公子,你别动,万一伤势加深可就不好了,而且你这么挣扎也不好上药啊。

    道理都懂,但宁漠还是如临大敌瞪着他:“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样,待会儿进了阜城,有你好受的!”

    顾希桢不以为意地挑起眉头,转手将施晩推到帘子后,一本正经道:“你见不得血,此等场面还是莫看为好。”

    施晩:“……”怎么伤在他自己身上时,就没这个亲力亲为的觉悟呢?想起他之前在那鬼庙里逼她给他处理那个假伤口,她隐晦地翻了个白眼。

    但血糊糊的场面她确实乐得少见。于是她乖乖在帘子后面等外头完事。

    顾希桢取下宁漠肩甲,刀尖寒光一闪,划开一小片的衣物,果然在肩胛骨的位置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血窟窿,伤口无毒。他面无表情,举着金创药往他伤口上撒。

    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手法,比拔箭时还痛,宁漠忍不住抱怨:“撒那么多药,你当是在腌猪肉吗?”

    施晩险些笑出声,她忍得很辛苦,才将高高扬起的唇角压下。

    顾希桢撒盐似的上完药,随意给人裹了层绷带,临收尾还不忘奚落:“宁公子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认知。”

    “你!”宁漠咬牙切齿,这种令人不爽,却又无计可施的感觉太熟悉了,简直像那人从坟里爬出来找他“叙旧”了。

    施晩听着外头差不多结束了,忙从帘子里钻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既然伤已经处理完,不如宁公子你先进去休息。”

    宁漠下意识便要推辞,施晩却道:“宁公子,你若在外面呆着,万一有追兵来瞧见你,岂不是免不了恶斗?”

    理是这个理,宁漠却仍觉不妥:“可是……”刚吐出两个字,他后颈一痛,瞬间眼前昏黑,意识全无。

    施晩看着痛下黑手,紧接着又将人丢进车厢里顾希桢,顿觉无奈:“好歹是伤员,你手轻一点。”

    他不以为意:“皮糙肉厚,死不了。”

    施晩:“……”眼看这个话题是两人是无法达成共识的,她只能在他身边坐下,问起后面的计划:“阿桂是谁?他真能帮我们进阜城?”

    他伸手向施晩递来一物:“他来绑我时,暗中将此物给我。我这才知道他已成功混入阜城。”

    施晩定睛一看,竟是从许茗珘身上搜到的那把钥匙。她恍然大悟:“是李圭?”但李圭不会易容,恐怕怀李他们也在里头,帮着做了这一手。

    她又惊喜又好奇,明明那时他们与许茗帆带来的那个假施晩一同受六皇子邀约,去了落羽楼,怎的现下竟神不知鬼不觉混入阜城了?

    她正琢磨着呢,原本行走平缓的马车忽然因拉车马匹的躁动而轻微颠簸起来。

    施晩一愣:“怎么回事?”

    顾希桢语气凝重:“有大东西来了。”

    大……大东西,施晩忽生不祥预感:“是什么东西?”

    他沉默片刻,开口道:“熊。”

    许是方才处理伤口时泄出浓郁血气,将嗜好茹毛饮血的野兽吸引了过来。施晩心生寒意。他们俩带一个伤员,要如何应付熊这种可怕敌人?

    她不由抓紧身边人的臂膀:“从…从哪儿来的?”

    “前方。”

    施晩强自镇定,“我们现在要上树吗?”

    他缓缓摇头:“熊会爬树,此法不通。”

    施晩恐惧地咽了咽口水:“那怎么办?”出师未捷,死在熊爪下,可不冤得慌?

    他眸中闪过暗芒,微微一笑:“我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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