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

    说话间,三人已抵达峡谷入口。

    说是峡谷,其实就是两块巨大山岩间的一条缝,缝隙算不得宽,可容两三匹马并肩而行。若是白日抬头望顶,能看到一线碧蓝的天。

    施晚骑在马上,仰头看去,无边深夜,巨石庞大身躯沉默立在前方,宛如遭剑劈刀削,从正中开了一道口子,崖壁与地面几乎垂直。

    她不由皱起眉头,如此陡峭,便是会轻功卓绝之人,没有借力点,也无法凭空飞上去。

    宁漠轻松道:“自然不是从底下上去,”他遥指斜前方,“山谷里有一条小道,能通上山顶。”

    “从林地穿过峡谷,只有两条道,一条道便是眼前这条大道,从底下走,另一条则是这隐秘小道。”他骑着马在前带路,绕走到峡谷外围,七万八绕走了一圈,在一处陡峭险峻岩壁前停下。

    可此处并无通道。施晚一脸疑惑:“在这儿?”

    宁漠比她更难以置信,他指着一处碎石堆道:“此处本该有一狭缝,能供单人通过,怎得被堵得严严实实?”

    三人下马。施晩伸手抚上岩壁中堵着的碎石,碎石大多是红岩,岩表干燥,一摸,指尖便染上淡粉岩灰。

    她眉头微蹙,最近才下过雨,怎么这些石头如此干燥?她又摸了把边上的石壁,阴冷潮湿,与碎石的干燥完全不同。

    她问宁漠:“宁公子最近一次来是何时?”

    “也就四日前。”宁漠下马抓起一把碎石,举起火折子细看。这一看,他面色便肉眼可见凝重起来,“这些石块并非峡谷所有,是阜城囤积的铺路石。”

    施晚心狠狠一沉:“是特地运来堵路的。”难怪如此干燥,想来应是傍晚雨后才布置的,为的就是堵了这条上山路。

    此处山体形状特殊,是向内凹的,除非生了翅膀,否则无法上去。这唯一通道又被堵死,着实令人一筹莫展。

    恰在此时,她忽觉后颈冷风吹过,有什么东西擦着她脖颈过去了,余光中一道细长黑影一闪而过。

    她猛地回头,举起火光一照,只见不远处垂挂着一长条物体,其色颇暗,在夜色中极不醒目。若非冷风一吹,使其尾端撩过施晚后颈,怕是都无法察觉。

    “你们看!”那物体紧紧贴着岩壁,定睛细看才认出居然是一道绳梯。

    施晚若有所思,绳梯挂在这儿,显然不是天生长出来的。

    几股麻绳扎得十分结实,任人如何拉扯,绳梯都牢牢系在上方。顾希桢眯了眯眼睛:“我上去看看。”黑影一掠,他就没了身影。

    不一会儿,人回来了。

    施晚忙问:“上面有什么?”

    “城主府的护卫。人数过百,巨石处已被捷足先登。”

    施晚心道,果然如此。对方能如此狡猾地想到前后夹击围堵宁漠,未必算不到他知道另有一条小道。

    为免他从此处逃走,很有可能同时也安排了一批人手,在峡谷上方候着,若他逃命时选择来这条路,便能自峡谷上方突袭。

    若他们没有突发奇想,意图攀上崖壁顶部设伏,而是一味赶路,埋头冲入大道,此时恐怕已令对方偷袭得逞。

    只能说这个圈套布置实在缜密,堵死全部退路。事已至此,宁漠也彻底看明白了,恐怕他此行出发伊始,就已设好圈套,就等回城途中置他于死地。

    进退维谷。宁漠眸色暗沉,目光阴鸷:“我真不明白,我同他有何深仇大恨,非置我于死地!”

    施晚叹气:“多想无益,为今之计,还是要先想想如何脱身。”

    顾希桢突然仰头:“安静,有人来了。”

    三人迅速噤声,隐到不远处的石堆后。施晚紧紧盯着那截绳梯,不一会儿,便见其有节奏地摇晃起来。

    有人攀着绳梯下山了。

    “奶奶的,欺负咱俩新来的?回回都是咱两下来巡夜,”一人小声嘀咕,满腹抱怨:“我真不明白,大晚上的,就是逃命也得眯一眯养精蓄锐吧?哪会连夜往这儿跑?”

    “少说两句吧,好歹不用真刀真枪跟人拼命不是?咱们就死死盯着,有人来了就往上报,走到位置了就放机关,只要杀了那姓宁的,赏金还少得了你的?”

    “这不是上山下山累得慌吗?还一整晚眼不能合,就那么几个钱,打发叫花子呢!”

    “等等,别说话了!你有没有感觉有什么动静?”

    “哪有什么动……”话未说完,那人两眼一翻,扑通倒地,他的同伴也紧跟着被扭断脖子,一命呜呼。

    原来是顾希桢和宁漠见两人下山,便偷偷绕至两人身后,逮着机会出手。

    施晩对死人还是有些心悸,她没走近,远远看着:“现在怎么办?难不成扒了他们的衣服混上山?”

    宁漠冷笑:“正有此意。”

    施晚眉头紧皱,觉得此法不太稳妥:“万一对方有暗号,咱们对不上;或者他们的同伙看出端倪,岂不危险?”

    宁漠眸中杀意弥漫:“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敢算计我,都杀了便是。”

    顾希桢忽然拍向他的后肩,恰落在他伤口处。宁漠毫无防备,当即痛得面色扭曲:“你做什么?”

    施晚为难道:“宁公子,知道你武艺高强,可你这伤还新鲜着呢,咱们做事还是稳妥些好。”

    宁漠神情坚定:“如今已无路可退,进也死,退也死,何不拼上一把。”

    顾希桢扫了眼地上两人,语气颇为漫不经心:“倒也不是不行。”他三下五除二卸下死人身上的皮甲,丢给宁漠:“换上。”

    宁漠瞥他一眼,二话不说褪去身上甲胄。沉重盔甲落地,砸出一声闷响。顾希桢又问:“你身上可有什么能代表身份的东西?”

    宁漠眉头一皱:“这……”

    施晩扭脸看向顾希桢,瞬间明白他想做什么,“你是用这具尸体冒充宁公子?”

    顾希桢挑眉道:“既然‘宁公子’今日必死,何不了了他们心愿?”他朝宁漠伸手:“有没有?”

    宁漠有些纠结:“扮我有何用?”

    顾希桢取出一张图纸,上头粗略画着一些奇怪图案。宁漠凑过来一看,更疑惑了,他能明白这是一张路线图,可上头用的标记非常陌生的,他并不认识。

    施晚扭头一看,是他的笔迹,只是很匆忙,应是方才上去打探时随手画的,是山顶人手分布图,他特意用特殊的标记指出一条小道。

    他问施晚:“看得懂么?”

    施晚颔首,他马车上曾教过她。但她不大明白此举用意。

    他将图纸交给她解释道:“上山的机关需要大量人手驱动,届时大部分人会集中在靠峡谷一侧。只有那时才能从山顶突围。”

    宁漠有些明白了:“你想让这尸体充当我,从那山谷底下通过?引起敌人注意,从而让他们启动机关?”

    “不错。”

    宁漠又有问题了:“可这人长得也跟我不像……”

    顾希桢不耐:“若你想自己过去,没人拦你。”

    宁漠终于慢吞吞地从脖子上卸下一串项链,他不舍地摩挲那个小小的挂坠,“这是我爹留给我的遗物。除此之外,我身上再无可证明身份的东西。”

    他犹豫片刻,道“再无别的方法吗?你武功也不弱,我们联手杀出重围,也不是不可能。”

    施晚:“……”她嘴角微抽,以二敌百,后方还有援军,当是写志怪话本呢?

    顾希桢毫不犹豫将项链一把夺过,“他们的目标是你,我为何要与你一起拼命?”

    施晚瞧宁漠神情苦涩,心头一阵不忍,这好歹是人亲爹的遗物啊,听听他那说的那是人话嘛!她于是安慰道:“宁公子莫慌,这项链作为杀你的凭证,一定会被带回去复命,届时我们一定再想办法帮你夺回。”

    宁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不作声,看着对方将这项链挂在那尸体脖子上。

    顾希桢拾起地上掉落的钝器,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地上尸首。

    施晚正奇怪他要做什么,顾希桢忽看向她:“你先转过去。”

    施晚不明所以,可见他眼神认真,便只好乖乖照做。下一瞬,她听到身后传来沉闷钝响。

    她下意识想回头,二人齐声道:“别动。”她不得已僵在原地,不一会儿,鼻尖嗅到一股血腥味。

    宁漠看着他面无表情一记重击将尸首头部砸得面目全非,红白事物登时往外飞溅,他听到细碎的东西散落在地,是牙和头骨碎片。

    理智上说,这样一来,机关启动,巨石砸下,敌人找到尸身,也只会觉得“宁漠”的脸是恰好被石头砸中,有项链在,无人会怀疑这不是他。

    但看着此人毫无负担地做出如此行径事情,他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寒。

    尸体面部已看不出人形,两人将尸体抬上马。此人体型与宁漠相近,二人盔甲互换恰好合身。尸体面朝下,趴在马上,看上去就像是宁漠本人一样。

    施晚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马嗅到背上的血腥气,不安走动。她不愿细想。

    “现在怎么办?让马驮着尸体出去吗?”施晚问道。

    顾希桢指绘宁漠:“你先上去,躲在上方岩壁后。切忌轻举妄动。”

    宁漠沉默不语,依言照办。

    施晚看着他顺绳梯爬上去,疑惑道:“我们呢?我们不上去吗?”

    顾希桢从另一具尸体上扒下盔甲,递给她。施晩眨眨眼:“我吗?”

    说实话,她有点膈应,这盔甲是刚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这是皮甲,很轻的。”

    施晚迟疑,这不是重不重的问题。

    顾溪镇看他半晌,忽然脱下外衫蒙头盖在她身上。他身量比施晚高出大截,因而这外衫能将施晚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包裹其中。

    他问:“隔着件衣服总好些了?”

    外衫很有分量地挂在她身上,鼻尖被他身上独有的浅淡冷香包围,像极了一个温柔的拥抱,施晚轻咳一声:“好像是要好一点。”

    皮甲套好后,顾希桢轻轻将她往绳梯边推:“好,现在往上爬吧。”

    施晚刚走两步,蓦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扭头望向仍站在原地不动的顾希桢:“那你呢?你没有他们的衣服,待会儿怎么混进去?”

    他答非所问:“记住了,待会儿骚动一起,一定要抓准时机。敌人会往悬崖边聚集,对这一边疏于防范,立刻沿地图上的路下山。此图只有你看得懂,宁漠为能逃出生天,一定会护住你。”

    施晚渐渐皱起眉头:“那你呢?你不跟我们来?”

    “尸体不会自己骑马。”他微微一笑,“我从另一条路走,随后会与你们集合。”

    另一条路?!施晚面色大变:“你要从谷底里面走?你疯了么?顶上那石头砸下来,你怎么躲?你往哪儿躲?

    “放心,我不会有事。”他伸手摸了摸施晚的脸,她急着都忘了此举有多亲昵:“不行,这太危险了!”

    她还想说什么,顾希桢低声道:“后方追兵将至,不能再拖延了。”

    施晚咬咬牙,无奈地顺着绳梯往上爬,几乎是攀到顶上的瞬间,底下呼啦一下有火苗烧了上来。她定睛一看,居然是顾希桢放火把绳梯给烧了。

    他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施晚的惊诧被堵在喉咙里,她眼睁睁看着他翻身上马,牵着另一匹驮着尸体的马匹,很快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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